不过这宿舍一进来就有一股潮湿阴凉的感觉,抬头望去,原来北边窗外尽是高高的水杉,又是最东二楼,这会儿已经晒不到太阳了,自然凉快好多。加上微风吹过,沁芳背上的汗迅速蒸发,后背发凉是自然的事儿。
只是宿舍里除了这些以外,就只有门口左右各放着一张桌子,别无他物,包括老鼠。其他宿舍都是一样,比把头的小一截,床也就只有十个,左右各五个,门口两张桌子还是一样。这,真叫一个艰苦,比想象的还要艰苦!因为,饿极了的蚊子已经开始张牙舞爪出动了。就算沁芳不怕,别人却未必,真不知道那些城里出生娇生惯养的孩子可怎么熬过这几天?!
走出宿舍下了楼,想想每个班的女生虽然有多有少,但理科班的都不到十五个,两个文科班也就是二十来个,因此六个宿舍刚好按顺序分给每个班,免得重理头绪。忽然才想起她怎么着也得有个名单,或者,没有也罢,交给各个班长算了。就算哪个班住不下,大家大概都认识,高一的时候沁芳也插过宿舍,这会儿让谁插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下了楼也打定了主意,张连长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模样,改成跟着沁芳,大有要看着她怎么出糗的架势,让沁芳看着很不舒服。
但这只是暂时的。依旧走到队伍前面,大家已经稍息站好,女兵的连长回来最快,张一飞走到前面终于发话:“全体女生都有了。向左转,先前三步走,立定,向右转,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这就算女兵是交接到他手上了,自立为营,开始第一项任务。
张一飞看看沁芳,沁芳,没那么大阵仗,只是简单的说道:“请各位班长出列。”这怎么出列、怎么向左转向右转,只是看过,还没练过,没那么帅的啪啪姿势,还是点到为止,把事情做了再说吧。第一次这么个发号施令法,比小学的时候站在上面喊操威武多了。毕竟那个时候太小,而且有校长、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全力支持,班主任和她两个最厉害的大眼睛上阵,吓唬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就算统领三百多孩子,也胜之不武啊。
要说那时候其实也挺威风的,沁芳在班上年龄最小不说,四年级的时候还有五年级的同学,都比她大。偏校长和教导主任看中她,课间操没有喇叭,就让她上去喊。小人儿个子小,就站在还没挖的黄土垄上面,等老师一走,底下的同学就让她喊快点儿,赶紧做完好去玩儿。一套广播体操,能在三五分钟内做完。而且那一喊就是三年,占了第一届六年级的光,多当了一年大姐大。到最后整一个就是学校的大姐大,学习好不说,也特别厉害,很风光。
看看眼前的各种精英,有各种特长比她好的,想想还是这会儿更带劲儿,毕竟统领的是大人,英姿飒爽整齐划一的女兵!而且,最妙的是,说什么她们就得听什么。话音刚落,五个女生站出来,三班班长就是她自己了。不过这些班长都是副班,正的都是教官。
等五个女生出来,张一飞才稍微变了下神色,大概是没想到沁芳一开口还是非常有震慑力的。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下,便上前带着众人到一旁指画着安排了一下,主要是宿舍和领东西。顺带做了个动员、下了个令:那就是每天都要做卫生检查,最好的发给流动红旗,最差的,那就是绕着操场多跑一圈。如果另有违规等,照军纪处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仅是女兵之间比,还有男兵,是一块儿比的。除了在连里要争先,更要在营里占优。
别看小白脸还有点儿羞涩的发红,发号施令起来也丝不含糊,还挺像回事儿的,看样子大概也是头一次当这么大领导带这么多兵吧?还是有心要做个沁芳看,或者跟她比?不过这个学校的学生最不害怕的就是比,听的连长发话,正班副班都精神抖擞、摩拳擦掌捋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恨不能将流动红旗撕成六块,每个班都挂上。
张一飞说完又特地看了沁芳一眼,那意思三班可不能丢脸,正副连长亲自带班,如果沦落到出去跑步的份儿,只怕日后也没脸说别人了。这倒是最厉害的一招,让人不小心应对都不行。不过么,总得有人垫底的,沁芳能做的就算往最好处努力,朝最坏处打算,仅此而已。
话说连长发话完毕,比赛就正式开始了。众人回到队伍前,又是一番连队的训话激励,就多少有些火药味儿了。听得不仅每个班要比,还要跟男兵比,女生也毫不示弱。虽然走正步跑步等可能会差点儿,但内务一定要拿下来,否则日后再怎么站到男生跟前说话?而且维持秩序也是小事儿一桩,决不能输给男兵。
就这么一番胡萝卜加大棒,这副连长第一把火烧的还不错,虽然只是连长后面的那只小狐狸,可也是最可爱的小狐狸。大家先分宿舍,各班班长把自己班上的人领到分好的宿舍,再来全班总动员。就这排着队上楼去宿舍,整齐有序,到底不失重点中学天子骄子的体面。
直等到了203宿舍,张连长才略微缓和下来,跟大家简单介绍一番,算是见过。又见时候不早了,看有的同学在往外拿牙刷牙缸毛巾等,张连长一声令下:“这些都不着急,一会儿吃过饭再收拾。现在准备集合领东西。副连长……”
做什么?沁芳放下书包才坐在床头想着该怎么安顿好看点儿。三班女生共十二个,也就是说有一小半的床是要空着的,看这会儿各人挑挑拣拣占床铺,又有的把东西胡乱放,就不怎么像个样子。得想个办法才行,班长又想耍什么威风?
“该下去了,一会儿还要分发东西,你不仅是副班长,还是副连长,要两者兼顾的。咱们连还要跟二连三连比一比呢,不许偷懒。”张一飞摆足了连长的架势,还有才从学校里出来的年轻人那股争强好胜的蛮劲儿。大概还觉得别的教官都纯粹业余的,唯有他是科班出身,很该更出色才行。真是麻烦,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当回事儿急个什么劲儿?!
不过既然连长有话,那就听命吧。在部队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绝对服从命令”,这是营长非常严厉的指示的,连长又强调了一遍,那就算是吧。虽然沁芳生性叛逆,但一定范围内忍耐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这会儿还顶着个副连长的名分,得为属下做表率呢。
说到做到,见沁芳起来往外走,张一飞也走到楼道上,吹着口哨往楼下走。姑娘们第一次听到口哨没什么反应,但那些教官班长都是老熟的,带着各班的人便齐刷刷出来了。天幸各班长见到大家都出来,竟然自动调节开,六班打头,各个宿舍出来依次往下走。不错,又走了不错的一步棋,虽然大家不停的抱怨宿舍条件等,但总体上还算不错。
接下来领东西,正副连长简单商量一下,左右监督,几个教官一人管一样东西,副班长登记,每人一套,进来领过出去,有条不紊。沁芳站在门口左右瞄了一眼,见男兵还没来,一会儿又挤到库房门口,不说乱都不行。偷偷看了连长一眼,眼光带笑。看来两人还有点儿默契,张一飞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骄傲了一下。
没想到第一战男兵就输的那么彻底,二连三连连长都很没面子,心里暗下主意,日后的明争暗斗,就更加激烈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在训练场弥漫开来。
沁芳这个副连长一点儿特权都没有,等大家都领了东西回宿舍,才轮到她,拿着自己的东西,幸好连长帮忙,把三班公用的笤帚簸箕还有盛热水的桶拿上,才锁了门出来。里面只剩下多几套备用的,暂时算是一连的东西,还得管着。也幸好说是被子,其实不过是条毛毯,把它塞到水桶里,拿着也方便。帽子塞到口袋里,腰带,随便搭哪都行。小凳子,怎么不是马札?那玩意儿看着才够革命,像个部队的样儿。这小方凳倒是像幼儿园小朋友坐的,没劲。
“盘……沁芳,你是小盘的侄女儿吧?女大十八变,不仅个子高了,人也精神多了。”正在沁芳对小方凳表示鄙夷的时候,杨营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笑容可掬的问道。
“是,杨营长。怎么你还记得我?”被人认识,尤其是当下困难时期认识这里的头儿,心里还是很舒服也很激动的,也多少有点儿亲切感。
“当然记得,你叔叔经常说你,老林也夸你。只是如今你叔叔不在,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听说你现在学习特别好,争取考个好学校,你叔叔也算值了。怎么样,这里还能适应吗?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可以尽管来告诉我。我就在三楼。”杨营长果真热情,或者为能结交天子骄子而自豪吧,也有可能是如今小盘在县里也算个人物,也可能是他人就这么好,别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