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说着话一边儿上车坐到后面去,那仆人关好车门后,才到前面去开车。随着车子的启动,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街道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人来人往,忙忙碌碌。
推着车子回到家,沁芳将车子锁好,便上楼回自己屋里去。爬楼时髋骨那里每动一下都疼一下,难受的很,只是惦记着要赶紧回家做饭,就只好忍了。
这就是沁芳在城里的“家”。家属院筒子楼内其中的一间房子。门顶的两扇窗开着,给这夏日通点儿风,似乎也是为得透气儿。
打开牛头锁,推门进去,跟前便是一张小方桌,旁边放着四张凳子。靠近里边的墙角下,是一张一米左右的钢丝床,上面铺着一张篾席,席子上放着一件叠好的棉袄。棉袄旁边紧挨着墙角是一小摞子衣服,看样子也没几件。挨墙一圈贴了一人高的大白纸,看着很干净。
床头旁边是一张书桌,跟前有一条长凳。书桌有两个抽屉,其中一个上了锁。书桌上铺着油纸,看着还算干净。上面摆了一排书,有各种课本、习题册,还有字典等。最后面还有几本童话书,兴许就是沁芳所有的课外书了。
墙上贴着手抄的课程表,大概是早上七点二十早读,八点上课,早上四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课间休息十分钟,第二节有课间操,所以是二十分钟,十一点四十放学。下午两点上课,也是四节课,五点半放学。晚上七点晚自习,到九点。
还有自己定得作息时间表,写着:“早上起床,六点;上学,六点五十点;中午放学,十一点四十(回到家十二点);做饭吃饭收拾完,十二点五十,上学;下午放学,五点半(回到家五点五十);做饭吃饭收拾完,六点四十,上晚自习;下晚自习回来,九点(回到家九点二十)。做作业,或是洗衣服洗澡,睡觉,十一点。”
正对面是个三扇的大窗子,窗纱和窗玻璃上糊着的白纸上,都是点点的油渍,黑乎乎的,很脏。与屋内其他地方的整齐干净相比,差别极大。
靠窗放着一个桌子,上面有个双灶的煤气灶,灶上放着一个铁锅,一个高压锅。窗台上放着油盐酱醋等。桌子底下和旁边各放着一个煤气罐,桌子底下还有一个放泔水的盘。墙角有个小柜子,不知是哪里捡来的旧五斗柜,除了最上面一个还有抽屉外,底下都空了。每层各放着米菜碗筷瓢盆等,倒也整齐。柜子顶上放着一个砧板,砧板上摆着一把菜刀。
离得柜子远些,也就是靠近门这边,是个脸盆架,共三层。上面搭着三条毛巾,新旧不一。托盒里放着香皂肥皂,上面两层放着塑料盆,最底下放着一个木盆,许是洗脚用的。脸盆架旁边还放着两只水桶,其中一个内盛满了清水。
沁芳进到屋里,将书包放到小方桌上,顺手关上门。门背后盯着高低两排钉子,上面拴着两根绳子,挂着毛巾抹布等。墙角则放着笤帚簸箕,还有根竹竿。
扶着桌子坐下来,髋骨上传来阵阵疼痛。只是,似乎还能忍着,那便赶紧收拾吧,否则晚自习就该迟到了。桌子上有张字条,写着:“我有事出去了,晚饭你自己吃。”既然叔叔不在,就随便做一个菜就够了,还是直接弄那豇豆好了。
沁芳勉强站起来,感觉还好,又试了几次,只是起来或是坐下的瞬间有点儿难受,若是坐下来将左腿伸直,也没多少感觉。想着还可以,便过去到五斗柜跟前,习惯的蹲下去拿最底下的豇豆。忽然髋骨那里猛烈的抽了一下,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只得弯腰下去,一手扶着柜子,一手将剩下的一把豇豆拿出来。又取出一个盆来,放了。又舀了一点儿米拿碗盛了,便开了门出去到走廊尽头的水池去洗去了。
隔壁有几家邻居,此时亦在淘米洗菜,也有的在洗衣服。斜对过的兰兰妈妈见沁芳过去,便往过挪了挪,一边儿洗着一块瘦肉,一边儿问道:“怎么,今天做这么一点儿,你叔叔晚上又不回来吃了?”
沁芳点点头,左边正在洗碗的老钱接道:“听人讲这几天有个台湾的投资商来考查,连省长都来了,地委书记也在,她叔叔肯定去忙去了。”
兰兰妈妈疑惑的问道:“投资商,咱这里有什么能投资的?还是台湾来的,肯定有钱。”老钱拉着长音道:“有钱,肯定有钱,那还用说。要不人家省长还屁颠屁颠的来干什么?听人讲那可是台湾最有钱的老板,一家人的钱比我们一个县还多。”
后面一个才从食堂打饭回来的老林——这个才是真正的退休老头,才刚那个老钱才四十左右,大家叫顺口了而已——在楼梯口听得这话,叹息道:“这回可别被吓走才好。上回有个香港的谁来,说咱这里山好,要开发搞旅游,后来被吓走了。”
沁芳已经洗好菜,将米也淘好了,端起盘回来。走到门口,抽出一手将电灯拉亮,忙又放下去接了手中的盆,一只手是拿不稳的。听得这话回头问道:“吓走,为什么会吓走,好好的吓他做什么?”
老林端着碗站在沁芳门口,拿出一个凳子做了,笑道:“听人讲上回那个老板来了,县里要收他几百万,才能签合同让人家开发。那老板去看了一下山里的情况,附近几个村的都要钱,乡里也要钱,让一家发点钱,或者每个人发两千,才让开工。那老板第二天就坐车走了,再也没回来。”
老钱笑道:“可不都是这样,都穷疯了。到了县里那接待的还要钱呢,大概是听说台湾人和香港人特别有钱,所以见了就要钱。”
沁芳听得这话,将米已经放到高压锅里,豇豆已经切好,两个灶同时打着火开始做饭。老林看沁芳打了七八回,“吧嗒”“吧嗒”,才把燃气灶打着,在背后问道:“你这灶是不是坏了,你叔叔也不修修。”
沁芳摇头道:“不知道,叔叔大概太忙了。”兰兰妈妈在隔壁喊道:“那个就是那样的,修不了。”一会儿高压锅开始冒气,再煮三两分钟,饭就好了。菜也炒好了,放到小方桌上,老林先尝了一口,叫道:“比食堂的好吃。”
沁芳忙得顾不上搭理,一边儿将桌子等都收拾干净,又将地扫了一下,将燃气灶关掉。洗了手,取过书包来换上晚自习要看得书和该做的作业,今天是化学和英语,因此把别的书都拿出来,收拾好了才去开锅。
拔掉高压锅上的盖子,将气放掉,然后打开盖子,香喷喷的米饭,闻着就舒服。沁芳并没有多少要求,只要能吃上一口香米饭,然后一碟豇豆,便美滋滋的。吃过饭,又将锅碗等都洗干净,将脚底下盆里刷锅等的脏水倒掉。才准备去上自习。
背着书包下楼,天已经黑了。抬起右腿正准备往下迈,只觉得左腿疼得很,可是又快到时间了,得赶紧去上自习,迟到了就不好了。迟到?她从来没迟到过,从来,没有。那是绝不容许的。小时候生病时娘还背着她去上学,想到这里,沁芳咬咬牙,忍着疼,侧着身子一步一步的挪下来。
待得终于挪到最底下,见了自行车,只好继续忍着,否则走路去可来不及,下自习回来还要骑呢。从家到学校骑自行车是十五分钟,走路可就不止了,半个小时也到不了。
推着车子出了楼,后面有个人叫道:“沁芳,今天怎么这会儿才走?”回头一看,却是同班的陈悦骑着车子经过,沁芳忙应了一声道:“今天有点事情。”陈悦已经骑着车子走远了。
沁芳也顾不上管这些,把书包放好,将车子微微侧过来,屁股先坐上去,这样就不用掂了,腿能稍微好受一点。好容易骑上车子,咬着牙,右脚一蹬脚踏板,车子还是走了。
刚开始每蹬一下,左腿髋骨就会揪心的疼。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好了,还是已经麻木了,总之沁芳只是担心着会不会迟到。抬起左手,借着昏暗的路灯看了一眼,手表上已经是六点五十了。还算好,比平时才晚了几分钟。
到了学校,依旧如上车那般,不是抬腿跳下来,而是先将车子停了,慢慢的将腿挪下来。刚放好车子,又见了伊利红,沁芳笑道:“你也才来。”说着一边儿站在一旁等他。
伊利红忙将车子放了,从前面筐子里取出书包来,过来拉着沁芳,一边道:“你今天可是来晚了。”沁芳被伊利红拉了一下,正要跟着她大步赶去,又使劲儿的抽了一下,眉头猛的皱起来。
伊利红见了奇怪的看着她道:“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沁芳苦笑着摇头道:“你先走吧,我没事,一会儿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