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更加的黑暗,月光被厚重的树冠遮挡了,全靠火把的光亮看着路,大小魔兽发现了火光,本能的躲避着,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
陈22的身手很敏捷,驮着雪岩在林子里平稳飞快地穿行,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的熟悉,象在家里一样。
雪岩伏在陈22宽阔坚实的后背上感觉到很舒适,和毒草与水晶莹闲聊了几句,一阵疲乏涌了上来,他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自成神以来,雪岩已经有几千年没有睡过觉了,这一次睡过去,在他的潜意识里竟有着甜美的满足感,可惜梦境却很恐怖。
雪岩发觉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似峡谷,又象是条巨大的通道,两端望不到边际。昏暗的光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出来,一切都看不太清楚,也什么都听不见,耳朵似乎失聪了。各种各样的怪诞想法和奇怪声音在他脑子里此起彼伏,象个嘈杂的市场,令他无法思考。其实是不想思考,他自己此刻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他信步向一个方向走去,身体轻飘飘的,行走毫不费力,比飞还轻松。路很好走,可是很漫长,感觉上已经走了若干年般也没有走到头,心里略有些着急。这一急,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无数前所未见的怪物凭空出现,它们层层叠叠拥挤着扑了过来,破布袋子似的身体上伸出无数蛇一样的触角向他抓过来,躲都没地方躲,他惊叫着,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惊恐间那可怕的触角便紧紧的缠住了他,争抢着撕扯他的皮肤,将触角尖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身体,肆意地吸着他的血。他感到痛苦,感到绝望,却无力反抗,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象是张纸片被这些怪物撕成了碎片……恍惚间,自己似乎来到了另一处不知名的所在,象是在水里,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水泡在周围变幻着,散发着亲和友善的信息。他觉得很舒服,用力呼吸,那些可爱的水泡随即进入了自己的胸腔,带着淡淡的清香和凉意走遍了全身,立时,一种难以表达的畅快电光石火般在全身流窜着,自己的意识也舒服地飘了起来。也不知道飘了多久,他的意识就这么一直毫无意识的飘着。忽然,目光流转间,他瞥见了天翔在那边幽怨地望着自己,他心里惊喜万分,呼喊着扑了过去。奇怪的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却怎么也走不完,真有咫尺天涯之感。他无奈地一遍又一遍喊着天翔的名字,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去。天翔在那边笑了,秀目带着调皮的神色,她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口中还对他说着什么。雪岩大声地问她在说什么,自己听不见。她似乎很失望,生气地转过身往回走,而且越走越快。雪岩急了,快步追赶着,叫她停下来,她毫不理会他的喊叫,继续前行,渐渐竟看不清楚了。
怎么追赶也追不上,看着她逐渐模糊的背影,雪岩急出了一身的冷汗,无力地蹲了下去,这时,满腔的情意和委屈因无法向她倾诉,竟在体内似火般燃烧起来,一种无法遏止的狂热从心底激荡出来,他猛然站了起来,挥舞双手全力叫道:“天翔!你别走……”
雪岩终于叫出声来,因为他醒了,惊醒了。
“你醒了,太好了,你都快急死我了!”陈22在一旁适时地伏住了在床上坐起来的雪岩,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看到身侧的陈22,雪岩才知道自己适才做了个恶梦,想想梦里的情景,不由得心有余悸,幸好是梦,不是真的失去了天翔。
缓缓地呼吸着,心情轻松了许多,雪岩索性坐在床上四下打量起房间来。
房间不大,象是家客栈的格局。陈设虽简单,却很干净实用,一张桌子,两条长椅,还有一个粗大的墙柜立在门后,旁边的墙上还钉着一排挂东西的铁钉。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此刻被自己占据着,厚软的床铺上铺着灰布床单,一条带着胭脂香气的锦被堆在自己的身上,床单和锦被已经被汗水打透了。
这锦被……雪岩下意识地想到了水晶莹,定是她自己的床上用品,怎么给自己盖上了?
唉,最难消受美人恩,希望她不是爱上了自己……呵呵,好象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好没来由的,她凭什么就喜欢上自己,而且自己被雷电击打得污七八糟的,应该比丑八怪还难看,是个雌性就会被吓跑的,这恐怕是陈22抢了她的锦被拿给自己用。
想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模样,他向对面墙上的铜镜看去,被雷电击打的焦黑皮肤竟已经恢复如初,面上没有丝毫的疤痕。雪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确实洁白光滑,只是,自己什么时候穿上了崭新的内衣呢?
忽然想起战神甲,忙向身下摸去,呵呵,还好,没有自己的意念指挥,战神甲仍以裤头的形式穿在身上,没有被脱去,储物手镯也仍戴在手腕处。
什么都没有丢,而且还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连身上的伤都得到了最好的医治,雪岩对陈22发自内心的感激,三个金币,值!他向陈22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陈22笑道:“这是太平岭下三十里外的太平镇,我们现在住在太平客栈,怎么样,还满意吗?”
雪岩整理着凌乱的内衣,举手间觉得身体虚弱之极,怎么会这样,他疑惑地看着陈22。
陈22关切地问他:“师傅,感觉怎么样?你已经昏迷了五天,幸好水姑娘在,她救了你的命。”
“五天?怎么会呢?我怎么了?”雪岩心中骇然,不信地问道。
陈22眼中流露出敬畏的神色,答道:“在你睡着的时候,你浑身的伤口开始恶化溃烂,且高烧不退,呓语不断,那情景,真是吓死我了。真奇怪,这么严重的伤,你怎么没有痛觉似的,不疼吗?”
“我……这个……”雪岩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时自己确实没有感到疼痛,可哪有受伤不知道疼的道理呢?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哎呦……”,好疼啊……
见雪岩自己也很迷糊的样子,陈22失笑道:“哈,师傅究竟练的什么怪功夫,连雷电都不怕,好生奇怪。”
雪岩笑道:“活得久了,会的东西也就多了。正所谓老不死的,就是说我这种人了。”
陈22迟疑地问道:“师傅,您今年多大年纪啊?”难怪他问,传奇大陆上,法术高强的修行者活个几百岁是很平常的事。那天夜里雪岩浑身焦黑,看不出年岁来,而且还打算收他做徒弟,按照这个推断,雪岩的年纪应该很大,若是个老头子的形象就完全符合他的猜测了。可是看雪岩现在的健康模样,年纪绝不会超过自己,是其修行的结果,还是他在欺骗自己,陈22心里实在拿捏不准,索性直接问个明白。
雪岩心里在想,若真的告诉你,我已经活了将近一万年,那还不得吓死你……
转了转脑袋,让陈22扶自己向后挪,直靠在床头的被堆上,舒适地半躺着,雪岩微笑道:“我有点饿,有什么吃的吗?”
陈22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也不好再问,告诉他稍等,自己便下楼去准备吃的去了。
床头左侧便是木窗,窗板已经被木棍支起,阵阵的送进清新的空气。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也看不出现在的时辰是上午还是下午,只有窗外枝头上,几个知了在乏味的唱着单调的曲子,附近间或传来几声沉闷的打铁的声音。
向窗外望去,发现房间是临街的,街对面的房屋明显低矮下去,几个幌子依次映入眼帘,是铁匠铺、杂货铺和服装店。再向远处看,便是沐浴在阳光下的山峦树木,满山的树叶红色的居多,在风中海浪似的翻滚着,流光溢彩,象一幅鲜活的风景画。
雪岩向窗外随意张望着,没等多久,陈22便端着一碗温热的菜粥进来了。
“水姑娘交代过,你若醒了,只可以吃点流食,不然肠胃受不了,你就将就先吃点粥吧。”陈22如是说。
雪岩有点饿狠了,点头说好,接过来几乎是用灌的动作将菜粥喝了个精光,意犹未尽,可陈22已经在摇头了,告诉他只能吃这么多。
雪岩无奈的轻摇着头。不管怎么样,吃进一碗粥后,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很多,他忽然问道:“你口袋里揣了什么东西,淅沥哗啦的响,是暗器还是法宝?”
陈22方正的脸上顿时尴尬起来,害羞的小媳妇一样扭捏着,不肯回答。
雪岩没有想到他会有这种稀罕的表情,越发的好奇起来,道:“拿出来让我瞧瞧,快!”
陈22脸上泛起两片红潮,看着雪岩,一咬牙,从囊中摸出十余枚石子来,捧给雪岩看。
雪岩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立时明白了,哑然失笑道:“哈,你可真有意思,是不是准备让我将它们变成金币?我来数数,五……十……十五,哈哈,你算得很精确啊。”
陈22将石子放在一旁,悻悻地坐在雪岩身对面,闷了半天,道:“求水姑娘给你治病,花了我一百金币。那可是一百金币啊!”
“什么?一百金币,她这是抢劫啊!你是白痴啊!她在哪儿,我和她理论,太不象话了!”雪岩装出非常气愤的样子,等着套陈22的话。
陈22也有点急了,怒道:“你才白痴呢,你的命不值一百金币吗?”
雪岩一楞,道:“这是什么话,我的命能用钱来衡量吗?宝贵的很,无价的,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陈22狠狠地盯着他看,半晌泄气地道:“我也是这么和水姑娘说的,所以她就收我一百金币,而且还告诉我,看在同学的面子上,一百金币已经是打了五折,很照顾我了。”
雪岩“哦”了一声,明白的点点头道:“这么说,我又欠了你一百金币。
陈22摇摇头道:“你欠我不止是一百金币。加上看护费、误工费等,应该是三百金币。”
雪岩笑着骂道:“你比水姑娘更狠,她是抢劫,你是在杀人了。敲竹杠是吗?”
陈22正色道:“我是认真的,你难道不值三百金币吗?你不是刚说完你的命宝贵的很,无价的吗?再说耽误了我五天时间,你知道我少赚多少钱吗?”
雪岩没想到陈22竟是认真的和自己计算起来,心里非常的纳闷,忽然记起他是转世过来的,难道他在这里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他转世后就生成了这么一副贪财的性情?
雪岩试探地问他:“你很需要钱吗?”
陈22脸色阴沉起来,恢复了初见时的那副冰冷表情,漠然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雪岩非常奇怪,他这是怎么了,怎么阴阳怪气的,这脸变的比老天爷还要快,算了,还是别去触他的霉头了:“水姑娘在哪儿?我要当面谢谢她。”
陈22走到窗边,向山里望去,答道:“她和毒草今早又进山去了,没准什么时候回来。”
他转过身看着雪岩,心中一动,忽然又热情起来,殷切地问道:“师傅,你能不能现在就教我点石成金术,这样我们之间的帐就一笔勾销了。你看好不好?”
雪岩心里这个愁啊,狠不得把自己掐死,胡说什么点石成金术,这不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了吗,唉。他咬牙摇了摇头,担心地看着陈22,生怕他恼羞成怒,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来。
谁知道陈22却失望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坐到了地板上,不再说话。
雪岩心中稍宽,叫他坐到床上来,他摇了摇头道:“这几天我一直就睡在地板上,已经习惯了,无所谓的。”
雪岩一听,心里非常的感动,不论陈22出于什么用意,对自己的照顾却是绝对用心的,自己应该帮助他才是。可怎么帮呢?
雪岩想了想,诚恳地说道:“你有什么困难,能告诉我吗?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的。”
陈22听了,眼睛一亮,声音颤抖着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
雪岩微笑着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道:“千真万确,因为你帮我在先,投桃报李,所以我必须帮你,相信我!”
陈22腾地站了起来,刚强如他此刻也禁不住红润了眼眶,握住雪岩的手,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雪岩眼眶也有些湿润,轻轻拍着他的手,示意他坐在床上,道:“别激动,慢慢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困难。”
陈22坐了下来,嘘了口气,稳了稳神,望向窗外,轻声道:“我是落日城的一名孤儿,被城主选中,送到落日城法术学院学习。象我这样的穷人,没有任何背景和金钱,毕业后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直接上抗敌最前线风雪城作战,二是考入皇家法术学院进修,当然最后依然是上前线作战。”
说到这里,陈22的表情十分的痛苦和无奈,雪岩很奇怪,问道:“你不想上前线?”
陈22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想,而是觉得不公平。在人类的大灾难面前,抵御外族,人人有责,我若能尽我全力做点什么,虽死无憾。”
雪岩很不理解,问道:“什么不公平,对你的影响这么大?”
陈22幽幽地道:“在这个社会里,在这个时代中,在这场灾难下,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一个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小卒,一个悲哀的小卒。我想做怎么!我只是想这世界公平些,我只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只是想按我自己的意愿安排自己的生活,保护好我的女人!我的要求很多吗?我的要求很高吗?我不是不想去前线,我也绝不是个懦夫,可是……”
雪岩有点听明白了,接道:“可是不公平,是吗?”
陈22脸上的表情因内心的愤怒而恐怖起来,愤怒是目光足以杀死那些胆小的动物。他望着窗外,嘴里不住地无声念叨着,半晌,忽然问雪岩:“那天晚上,你见了我的反应很奇怪,告诉我,你之前知道我吗?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雪岩看着陈22,心里权衡着,应不应该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呢?他能接受吗?会有什么后果?
陈22看着仍在思索的雪岩,聪明的他已经隐约猜到了雪岩的内心想法,肯定了在那晚之前雪岩一定知道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兴奋起来,这个神秘的雪岩到底会告诉自己些什么呢?
雪岩忽然笑了,轻松地问道:“你相信人有前世、今世和来世之说吗?”
陈22楞了,没有想到雪岩会说到这个抽象的问题上来,冷静地想了想,反问道:“和我有关?”
雪岩叹服地点了点头,眼睛直视着他。
陈22忽然觉得心里一凉,对这个话题害怕起来,问道:“你是为我而来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雪岩正色道:“严格的讲,我不是为你而来的。不过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或许这么说吧,为了我们共同的目的,你先我一步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们曾经是战友,亲密的战友,并肩作战的战友。”雪岩不想告诉他自己曾经被他追杀的那些事情,那样对他的打击会很大。
陈22脸声渐渐光亮起来,追问道:“共同的目的?是什么?抵御外族,消灭外族吗?”
雪岩微笑着点头,道:“如果可能,或许你会做得更多更好,我会帮你的。”
陈22脸上散发出近乎神圣的光彩来,激动地道:“我会的,我一定会做得更多更好!”
雪岩很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问道:“想知道你的过去吗?”
陈22“啊”了声,沉思了片刻,毅然道:“还是别告诉我。无论我的过去是好是坏,对我现在来说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弄不好,对我来说会成为沉重的思想压力,我可不想背着过去生活。”
雪岩“哈哈”笑了起来,拍着陈22的肩膀赞道:“真没想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表现的都是一样的睿智,佩服啊佩服!”
陈22此刻反倒冷静下来,问道:“我们靠什么去努力,你现在拥有什么强大的技能?”
雪岩摇头苦笑道:“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作战技能还不如你呢?”
陈22不敢相信的惊叫起来:“啊,这怎么可能?”
雪岩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补充道:“当然,生活技能还是会的,象点石成金术还是可以施展的。”他若连点石成金术也不会,陈22是绝对不会相信他适才的这些话,什么前世来世的,都成了骗人的鬼话。
陈22这才转忧为喜道:“你吓我一跳,这个再不会我们怎么活下去啊,还谈什么抵御外族、消灭外族呢?哈哈!”
雪岩也只好陪他大笑起来,心里暗骂,说来说去,没有钱你是绝对不行的……
正在这时,外面的街道上人声嘈杂起来,楼下的动静也乱了些,一个人匆匆地上了楼,径直跑到雪岩的房间门前,轻声唤道:“陈22,陈22,快开门,出大事情了,快开门……”
听上去毒草的声音,陈22起身快步来到门前,将门拉开,门外果然是衣冠散乱、狼狈不堪的毒草,只听他惶恐地道:“不好了,无数魔兽向这里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