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笑了起来,黛玉这才向逸清道:“你也不用眼馋,也不用惦记那鸡杂碎了。你那一份,我早就炖的好了,让人拿到你帐中去了,还等得这会子呢。”
逸清笑道:“劳动妹妹了。”
又说笑了一会儿,水溶正色道:“这与回部的战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不知左右二营中伤亡人数若何?”
逸清道:“从京城带来的四万余人,至此余下的将足三万。抛去重伤的大概还不到三万,好在这近万人都是杀身成仁,并无一人系怯战而亡,亦无人降敌。”
水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当真如此。”
逸清道:“这战场上的死伤都是不能免的,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比起回兵三万铁骑几近覆没,鹰军的情况已经算是乐观的了。还有,刚才接到义德王叔的斥候来报,说不过五六日便可到了。”
水溶笑道:“五六日?那王叔岂不是要错过受降回部了?”
逸清道:“你还盼着他来,你这躲在棺材里诈死诱敌的事估计这几日便传开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他解释你这诈死的事罢。”
水溶和黛玉对视一眼,心里也都有些惴惴。
闲言少叙,不过几日,天子八百里加急诏书,令水溶代天子行受降之仪。到了那一日,霍集洛带着残部,来到鹰军大营。帅帐大开,水溶俨然端坐,霍集洛带着部下行回部大礼,递上降书、顺表。水溶接下,令人端上酒来,正待饮尽,忽然有个回部的信使跌跌撞撞的飞奔而来,对霍集洛如此这般耳语一番,霍集洛的脸色登时大变,攥紧拳头,用回语喃喃的骂了几句,过了好一阵,方才缓过来,自知失态,歉然的看看水溶。
水溶知道必有缘故,也不甚介意,也不多问,举杯示意,一饮而尽,霍集洛这才将杯中酒饮尽,听见水溶道:“霍集少主,今日略被薄酒,请少主和诸位将军赏脸,尽兴一番,以为两邦永世同好之意。”
霍集洛笑道:“劳王爷费心,我等实在受之有愧。”
水溶挥挥手道:“不必客气。”
不多时筵席开始,放掉战场上的戒备和你死我活,推杯换盏间倒也和谐。水溶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觥筹交错,余光扫过,见霍集洛时时现出魂不守舍的样子,遂道:“少主为何心不在焉?”
霍集洛尴尬的笑了笑,待要说话,左顾右盼一番,又默然不语。
水溶明白便道:“可否请少主移步一叙?”一面向旁边的逸清递过一个眼色去,然后避开众人和霍集洛一同向后账而去。
见四周无人,霍集洛才道:“王爷乃是豪杰,我也不必藏头露尾,刚才那个信使,是母亲的人,母亲说父亲已经病危,二弟霍集纳已经暗中调集了兵马,想要趁父王薨逝,我还未归时夺位。”
水溶早已猜到,却不露声色的道:“少主准备作何打算?”
霍集洛道:“如何打算?少不得挣个鱼死网破罢了。”
水溶道:“不知令弟可有人支持?”
霍集洛道:“纳弟亲母,乃是父亲的庶妃,娘家势力颇大,若是他们支持,倒也不输我。我所忧虑的正在于此。经过和天朝一战,王爷也是知道的,我的手下已经死伤大半,连阿丹卓都折了,恐怕便是回去也难以和二弟相抗。”
水溶笑道:“也不尽然,令弟虽然兵强马壮,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在这一节上也就输了。”
霍集洛苦笑道:“王爷不知我回部,不似天朝讲求礼仪,但以勇力为上。我此役输尽了,又折了大半的兵马,本就无颜回去见部族老少,所不即死,是因为听了王爷的劝告,不忍母亲留在部族内受气而已。”
水溶笑笑道:“可见少主孝心之虔,此次回去必能化险为夷,承继和卓之位。不过,少主还要早些启程反回才好。”
霍集洛长叹一声,忧心忡忡道:“我已经决定明日一早启程,一切借王爷吉言,真神保佑罢。”说着双手合抱胸前,往西闭目凝神祷告。
水溶的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已经决定要帮帮他。只要霍集洛能够顺利即位为和卓,天朝之西北,才算是后患永绝。
次日一早,霍集洛带着人别了水溶等,临别时,水溶将锦囊三支,交给霍集洛。
霍集洛诧异道:“这是甚么?”
水溶笑笑,将声音压低成耳语:“回到回疆,拆看一个。若令尊驾崩,事有阻碍,再拆看一个。得承和卓之位后,再看最后一个。必保你无恙。”
霍集洛将信将疑,但见水溶一脸笃定,心中感激道:“多谢北王。若小子如愿,必令子孙后人时代与天朝之西北拱卫,只要天朝有北静王在,我回部称臣纳贡,每岁觐见,绝不懈怠。”双手合抱,深深的弯下腰去。
水溶连忙扶起道:“小王静候少主佳音。”
霍集洛趁势在水溶耳边叮嘱道:“王爷,归京途中,万要小心,如果我没猜错,此时京城已成水深火热之势。青云帮知道你我两方结盟,必然提前举事,他们的几个舵主都不是等闲之辈,王爷虽是人中之杰,也要多加防备才是。”
水溶心中触动,连忙点头谢过。霍集洛等这才上马带着余部浩浩荡荡而去,那一行人马渐渐消失在荒漠之中。
这霍集洛后来顺利得继和卓之位,果然信守承诺,为我天朝之羽翼,岁岁朝贺,年年纳贡,此系后话,暂且按下。
一直没做声的逸清此时笑道:“不易啊,王爷如今竟也效仿起诸葛卧龙来了。”
水溶笑道:“这霍集洛若能接任和卓,也省了皇上许多心思,岂不两相便宜?”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觉得胸口闷得一发厉害了,并头也有些昏沉,但怕逸清担心,依旧强撑着,神态自若的说笑。
二人正说着,忽然卫若兰骑快马奔来,向二人道:“大帅,副帅,义德亲王已在营寨等候,请大帅、副帅速回。”
水溶和逸清面面相觑,这么快?赶紧快马加鞭转回营去不提。
义德亲王龙煜一路向凉州城来,已经听说了水溶诈死大破回部、今日受降的事情,欣喜之余一路上悬着的心总算是略放了下来,却又气水溶不提前知会一声害的自己白白担心了许久,越想越气,所以到了鹰军营寨时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要找水溶算账,没想到一到营寨,并没有见到水溶的影子,并逸清也不在,只见到了右都统柳芳。
因这龙煜素来懒与京城的官宦人家交接,故而柳芳虽为世家子弟,但龙煜和他也并不怎么熟悉。那柳芳因水溶之前嘱咐过,所以将龙煜迎入帅帐之中休憩。又见龙煜脸色铁青,有些怕人,便也不敢多言,悄悄叫卫若兰去通知水溶、逸清,又叫人上茶,然后自己垂手在旁静静侍立相陪。
龙煜在水溶的帅帐等了一会儿,并不见人来,心中烦躁,便叫柳芳来道:“快去找你大帅回来。说本王在这里等他,再不快回来,我就亲自带人去请他回来。”
话音未落,水溶朗朗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是何人惹叔父发这么大的火?”
龙煜在内气呼呼的道:“给我滚进来,你这个臭小子。”
水溶笑吟吟的进来向龙煜倒身请安道:“侄儿恭祝叔王福体安康……”
“安什么安。”龙煜此时也顾不得气度修养了,先上下打量了水溶一番,见他虽然面容消瘦,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气色还算好,这才彻底把心放下来,斥道:“我把你这个没良心的混小子。打仗就打仗,还诈死,你知不知道你爹你娘知道了伤心成什么样了。皇上为此把整个太医院都快翻过来了,你倒好自在呢。给我跪下。”
水溶一言不发的听他训斥,末了乖乖的跪下道:“侄儿知错了。但是事情实在出于无奈,兵部催逼,要我速战速决,我才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因必要严密,所以没叫人传信回去,令叔王、父母如此挂心,叔父由不远万里亲来看视,溶儿惭愧,实在不孝之极,但凭叔父责罚。”
龙煜瞅着他一脸沉痛的神情,只道他是真心知错了,也有些不忍心道:“知道错了就好,我这关容易过。回京好好的跟你爹娘赔个不是,由其是你娘,不捶你才怪。”
水溶忙不迭的点头道:“这是自然的。”说着也不等龙煜说话,便自己爬了起来,抖抖衣服上的浮尘,一面道:“我这就命人置酒,给叔父洗尘。”
龙煜纳闷道:“我有叫你起来吗?”
水溶故作诧异的道:“叔父不是说侄儿已经过了你这关了吗?”
龙煜一怔道:“哎,我什么时候说你过关了的?”看着水溶脸上狡黠的笑意,才反应过来,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道:“臭小子,又叫你钻了空子去了。玉儿可好?”却见水溶的脸上忽而有些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诧异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