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清心中一动,向龙煜道:“王爷,我去看看。”
龙煜点点头,逸清便随着陈也俊去了。谁知,才打了帘幕出来,只见那一僧一道,嘻嘻哈哈的敲打着木鱼已经在帐外,二人也不和人说话,只管口中念着什么,一面念,一面席地而坐。
陈也俊骇然道:“你们怎么进来了,谁许你们进来的。”
那僧道二人坐在地上口念诵子,阖目不理,口中反复念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陈也俊连问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答,正要恼,逸清忽然挥手止住他道:“不可造次。”
原来逸清一直在仔细打量眼前的两个人。见那僧人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衣衫褴褛,落魄的似两个乞丐,初见时令人厌憎,但细细看时,样貌清奇、骨骼不凡,心中揣度不是凡人,便恭恭敬敬的向前打躬道:“二位仙师起手了。”
一连问了三声,那二人都不理会,逸清也不恼,一揖到地道:“军士无知,得罪二位仙师,万请仙师海涵。”
这时僧道二人才豁然开目,哈哈大笑的从地上站起来道:“星官免礼,一别几世,历历红尘,忆故人否?”
逸清听不懂,但心中更确定这二人来历不凡,又作揖道:“小子愚钝,请仙师明示。”
此时霏雨也出来,见此一惊向逸清道:“这二人谁?”
僧道二人又仰天长笑一声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谁是谁,谁也不是谁,痴哉,痴也。非若有缘,对面难识。”
逸清心中了然若悟,忙道:“二人仙师,舍妹有难,恰逢仙师来此,可谓有缘,还请仙师拨救拨救,感激不尽。”
癞头僧嘻嘻笑道:“我本落魄游僧,自家还等人拨救,哪里还去拨救别人?”
跛足道人道:“僧兄不必刁难,既然我二人是受警幻所托,不可刁难太过,况北海龙子和我们也算是旧交,又有文曲星官拜求。去来,去来,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癞头僧摇头道:“偏沉不住气,让他们知道些难处也好。”
逸清闻言听出些门道,有些惊喜的看看霏雨,霏雨亦是诧异,二人也不用引路也不理霏雨和逸清,径自闯进帐去。
帐中,龙煜顾淞等人早就在倾听门外他们的对话,此时见一僧一道癞头跣足的进来,都是惊了一跳。
黛玉吃惊的抬头,愣住,僧道一见黛玉,先就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绛珠无恙否?”
黛玉款款起身,看着二人道:“你们是?”隐隐竟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正在怔忡间,僧道二人呵呵的拍手笑道:“警幻仙说的没错,绛珠仙果然被俗世迷眼,把旧交都忘记了。”
二人便执手唱念道:“前世灵河,太虚幻梦,舍身救护,滴血恩重,龙子仙姝,今生再聚,缘定三生,殷殷切切,运劫难平,命中所定,清泉将涸,灵姝待枯,西来,西来,此劫度矣……”
黛玉闻言如梦初醒一般,摇摇晃晃的跪下道:“请仙师指点,若能救得浩卿,黛玉情愿为徒,空门修行。”
二人大笑道:“不到时候,不到时候。绛珠请起。若论小龙子,我们也救不得,若要救,都在绛珠仙身上。”
黛玉抬头,诧异道:“在我身上?”
跛足道人道:“在你身上,在你身上……”
见黛玉发闷,癞头僧道:“绛珠仙,可记得前世滴血之恩否,泪恩易还,血恩未尽,犹疑何为?”
那僧道说着将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黛玉忽觉灵台一阵清明,心中恍然若觉道:“如何还恩,请仙师明示。”
癞头和尚笑道:“该说的我都说明白了,剩下的还要靠自己方能悟彻。事情完了,道兄,我们去找警幻交差罢了。”跛足道人连连附和道:“正是,正是。”
二人疯疯颠颠的携手大笑而去,转眼就出了帐子,不见了踪影,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逸清心里揣度这二人所言,水溶必是有法可救,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
龙煜皱皱眉道:“什么滴血,什么报恩,哪里来的疯癫道人,说些不经之谈。玉儿,不必理会他们。”
黛玉仿佛没听见一般,怔怔转过身看着榻上的水溶,半晌不言,忽然见水溶枕畔多了一个一尺有余的布包,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晴雯先就跑过去拿起来打开一看诧异的道:“莲藕?”
霏雨听见忙也过去从晴雯手中接过看了看,摇头苦笑道:“清热去火倒是好的,可惜不是什么玉藕,是谁放在这里的?”
众人都道不知,黛玉忽然若有所悟过去,将那莲藕握在手里,见那莲藕约有拳头粗,微微沾着些泥土。仿佛冥冥之中的牵引,她心中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似的,将那藕节放在圆几上,向霏雨道:“姐姐,借匕首一用。”
霏雨不解道:“王妃,你要匕首做什么?”
黛玉并不回答只是再三要霏雨将匕首给她,霏雨谅不至于出事,便从袖中取出一柄紫铜缠花玄铁匕首来交给黛玉。黛玉接过,道一声谢,轻轻的掣出那匕首来,寒光闪动,映着黛玉决绝的面容。
黛玉的唇边忽然绽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忽然将这匕首往右手手腕处割去,因那匕首极为锋利,只这一下,逸清等还来不及反应,鲜血已经登时不断涌出,滴在那莲藕之上。
霏雨哎呀一声冲上前来,按住黛玉的手腕末处,为她止血。逸清连声道:“玉儿,你这是做什么?”
龙煜摇头道:“糊涂,糊涂,怎么能听信那妖道之言?”
唯有顾淞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注意着那一段藕节,就在黛玉的腕血滴下的同时即和那雪白的莲藕融为一体,那莲藕奇迹般的渐渐变得白嫩起来,最后渐渐的变成一方白玉般无暇,晶莹剔透、熠熠生光,满室但闻奇香。
晴雯也看到了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半日阖不拢,结结巴巴的道:“那莲藕,莲藕……姐姐,快看。”
霏雨正忙着要帮黛玉止血包扎伤口,闻言扭头一看,也是目瞪口呆道:“玉莲藕?”
顾淞两步上前,将那莲藕握在手中,仿佛端详,喜不自禁道:“真的是玉莲藕,真的是玉莲藕,浩卿有救了。”
逸清和龙煜似犹不信,将信将疑道:“真的是玉莲藕?难道真的是仙人所赐。”
黛玉闻言,苍白的脸上顿时泛出甜美的笑意,不顾自己的伤口,挣脱开霏雨的手臂,摇摇晃晃的走到屋中央的空地上,面西跪下,深深的磕下头去道:“谢仙师搭救,黛玉此生感激不尽。”话未说完,已经是珠泪涟涟。
晴雯欢快的过去扶着黛玉的手臂道:“王妃,我说的如何,就说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的,管保无事。”
黛玉笑中带泪的看着她道:“是,借你吉言了。”话没说完,眼前忽然一黑,向后倒去。慌得晴雯连忙扶助她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霏雨过去把了把脉道:“不妨,心力交瘁之故,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扶着王妃去休息,拿止血散把伤口包扎了。”向顾淞道:“师父,既然有玉莲藕,还要赶紧配药才好。”
顾淞点头道:“走,去药帐。”分毫不耽误,顾淞和霏雨便一同往药帐去了。
逸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龙煜轻松的笑笑,龙煜脸上却依旧露出几分疑惑道:“清侄,这个什么莲藕,真的能救溶儿的命吗?”
逸清笑道:“叔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想,既然有仙人点化,浩卿定然是无碍的。”
龙煜的心里虽然还有些怀疑,但也只能放在心里。
逸清笑道:“天已经亮了,叔王一夜也没安生,我送叔王去帐中,小憩片刻。”
说着打起帐幔,请龙煜回帐去了。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逸清看着微明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舒心的笑。
天亮了,灾难也都结束了。
黛玉的昏厥并无大碍,不过几个时辰就醒转过来。只觉的右手手腕处微微有些麻痛,经历了昨夜的大悲大喜,所以看起来有些忡然。
晴雯笑吟吟的走过来道:“王妃醒了?要不要用些温水。”
黛玉摇了摇头,心中还是牵挂着水溶道:“浩卿现在如何了。”
晴雯早就料到会有此问,一面端了一盅温水来道:“王妃先饮一杯水,我再告诉你王爷如何?”
黛玉忙将那盅水小口小口的饮尽,急切的向晴雯道:“浩卿到底如何了?”
晴雯笑道:“王妃放心。师父和师姐已经将解药调配好了,此时大概王爷已经服下,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的。”
黛玉的一颗心这才归位,轻轻抚着胸口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他。”说着就挣着起身,晴雯忙道:“王妃,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