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已经下了床,蹬上靴子,又将旁边的一件外衣拽了过来,晴雯无法只得上来帮忙。
在服下解药后,顾淞又为水溶施了几针。不过片时,听其心跳,渐渐有力起来。顾淞长出了一口气,眉心舒展开来。
晴雯扶着黛玉进来的时候,顾淞方将桌上的针药收拾停当,见黛玉进来笑道:“王妃放心,浩卿已经无甚大碍了,再过几日便可痊愈。”
黛玉郑重的半蹲一下道:“黛玉谢过顾先生。”
顾淞忙道:“这也不敢当。”一面让开身,黛玉便到水溶的床前坐定,看着水溶的脸色渐渐舒缓,青气褪尽,她苍白的小脸上这才愁云散尽,露出笑意来,但见水溶始终不曾醒来,又复生出一些忧虑,想了一会儿,起身坐在琴前,双手轻轻的抚弄琴弦,琴声又恢复了往日的清越从容,空灵飘逸的仿佛世外天籁一般。
顾淞知道,这首曲子叫做梅花引,但他不知道的是,这首曲子,对水溶和黛玉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琴声流泻,疏影暗香,落梅轻舞,沁人心脾的梅香渐渐随着黛玉衣袖轻扬,转入水溶的梦境中。
梦里,砌下落梅如雪,流水石桥,白鹤酣眠。
一个年轻男子,俊逸倜傥,白衣胜雪,翩然若飞。且观且行见,忽见三生石崖之畔,一株仙草,不知其名,翠绿欲滴,轻灵飘逸,惹人怜爱。
不想却被一只恶鹰觊觎,欲要啄食。不,绝不可以。
白衣男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化作一条白龙,舍身救护。
天昏地暗的一场争斗,白龙受伤,滴下血来,正好落在仙草顶端,仙草猛的一颤,那一点殷红如珠,千万年亦不曾褪去。这一株无名之草,从此通灵,也有了名字,绛珠。
恶鹰见事不谐,只好振翅飞走。
小白龙蜷曲在一旁,艰难的喘息着,就在昏厥的前一秒,他看见一个婀娜柔弱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旁,清丽无伦,而凝眸处,满是忧伤。
还好,你没事。
小白龙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然后沉沉的阖上双目。
冥冥之中,自有牵引,未通姓名,已经相识。
前世为了你,触犯天条,贬谪下界,却不曾后悔。而你也寻我而来,为的是还这滴血之恩。
恩已还,缘未尽,此劫度,路,却还长。
琴声悠然,不曾停止。而水溶的脸上渐渐露出淡淡的笑意,呼吸渐渐趋于平和顺畅。
顾淞不忍打扰,悄悄对晴雯施了个眼色,悄悄的退了出去。出的帐来,晴雯就去寻瑞雪。
顾淞自己转回药帐,霏雨还在那里研磨药草,顾淞将那药粉拈起些许,放在鼻下嗅了嗅道:“这药只要再连服四日,便可将余毒散尽,好在浩卿素日身体结壮,内力深厚,也就无甚大碍了。”
霏雨点点头道:“嗯,这次的事好在有惊无险。王爷王妃,果然不是凡人,自有仙人相助。”
顾淞向霏雨道:“浩卿的事是了了。我如今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和瑞雪。”
霏雨将桌上的金针、药材整理清楚,一样样归拢收好,一面道:“师妹,我看她也都想开了,前次跟我说,这事情了了就回山里继续修学呢。”
顾淞起身,活动着僵直的脖颈道:“这也罢了。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办?”
霏雨心头一跳,扭头笑笑道:“我当然还是跟着师父了。师父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顾淞笑道:“真的?”
霏雨笃定的道:“自然应当如此,师父说什么真的假的?”
顾淞故意道:“既然如此,等浩卿完全好了,你就跟我回山去。为师要闭关一阵子。”
霏雨闻言脸上微微现出失望之色,却还是点头道:“谨遵师命。”
顾淞心里暗暗好笑道:“罢咧。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真要是跟我回山了,心里还不定怎么埋怨我这老头子呢。”顿了顿又道:“逸清的人品学识都是好的,我自然挑不出什么来。但是有一点你可想明白了,他如今入朝为官,就算是台阁中人,又深的天子宠眷,以后婚姻之事难以自己做主。退一步讲,就算是自己做的了主,你自幼与我行走江湖,闲云野鹤惯了的,一旦到了那膏梁锦绣之地,能适应的了吗?”
霏雨一怔,别转了头不看顾淞,口中道:“师父说的是什么,我再不明白的。”
顾淞摇头道:“慢慢想想,你就明白了。我这话也只能说到这里。”
正在这时,陈也俊喜滋滋的跑来向顾淞道:“顾先生,大帅醒了,林副帅请你和谢姑娘去看看。”
霏雨和顾淞对视一眼都是莫名的惊喜。
这么快?
水溶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黛玉满是担忧和关切的眼眸,他勉强的笑了一下,叫了一声玉儿。
声音有些嘶哑,黛玉凝视他黑亮的眼眸,泪登时落下,忙扭头拭泪,然后低低的道:“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水溶也是渴极了,一杯温水如喉,恰似甘露滋心一般,精神也恢复了不少。看着黛玉憔悴的面容,不禁有些心疼,还未开口,听见黛玉道:“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好一些?”
水溶点点头,半支起身子,仔细的看着黛玉道:“我到底睡了几天,玉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也是肿的,哭过了?”
黛玉那帕子拭泪恼道:“还问。还不都是因为你。中毒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直瞒着,直到你毒发了,我才知道。还好这次有惊无险,否则……”下面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是低头抽噎着。
水溶心里一酸,柔声安慰道:“是,是我不好。我是怕你知道了会担心。你看这不没事了么?”
黛玉气道:“什么没事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
水溶叹口气,轻轻去拉黛玉的手,黛玉下意识的抽回手来,她想起手腕上的绷带,不想被水溶看见。
谁知水溶的眼尖,早就看到黛玉的手腕上缠着的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惊道:“玉儿,你怎么受伤了?”
黛玉忙道:“没事,不小心割了手。”
水溶哪里相信,只是摇头道:“我不信。给我看。”黛玉素日极少动刀剪,怎么会割了手,还是在手腕上?
黛玉道:“当真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外响起:“溶小子,你可终于醒了。这几日可把我们这些人担心坏了。”
不多时,龙煜和逸清走了进来,刚才他们听人报说水溶醒了,实在是大喜,便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又叫人去药帐通知了顾淞师徒。
不多时,龙煜和逸清走了进来,刚才他们听人报说水溶醒了,实在是大喜,便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又叫人去药帐通知了顾淞师徒来。
逸清走上前来仔细的看看水溶的脸色,笑道:“阿弥陀佛,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不醒过来,我这辈子都没法跟我这妹子交代了。”
水溶皱皱眉趣他道:“这也稀罕,你什么时候也念起佛来了?”
逸清笑道:“这次不由得我不信了,王爷说是不是?”最后一句笑看向龙煜。
龙煜点点头,此时看见水溶苏醒,才完全信了,心里早已充满感恩,见逸清问着便笑道:“清侄说的是,我头里还曾疑惑,这玉莲藕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说,那和尚道士不过是游方术士,没想到果然真是冥冥之中自有神佛相助。从此我倒要吃长斋念佛的好。”
二人一唱一和,把水溶说的如堕五里雾中,不解的道:“你们说的什么?什么莲藕,什么和尚道士。难道还有什么神佛显灵不成?”
逸清待要实说,却见黛玉暗暗递过一个眼色来,明白她不想让水溶知道,但又无法支吾过去,正在思忖,听见黛玉在旁道:“你昏迷时,本来都以为无药可救了,没想到有神仙来给了解药,给你吃了才好的。哥,是不是?”一句话将那玉莲藕一节轻轻掩过,再不提起,末了,问向逸清无法,只好连连点头。
水溶听着半信半疑,瞅着逸清和黛玉道:“神仙送的解药,这话怎么听得这么玄乎?”
黛玉掩口一笑道:“你也知道玄乎啊,是霏雨姐姐配的解药,你吃了才好的。”
水溶正要说话,顾淞走了进来,见水溶醒来,深知是仙家灵药始得如此神奇,但他又听见刚才黛玉的言语,知道她不想让水溶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所以也就不曾提起。众人且闲话,便将这件事丢过一旁。
哪知水溶口中虽然不提,心里却对黛玉手腕上的伤起了疑心,但诸如顾淞、霏雨、逸清等人每次在他问起时都是言辞闪烁,不肯失言相告,使得个水溶更是犯疑,思来想去,趁黛玉这日往药帐去时,悄悄叫了晴雯来问,开始晴雯也不肯说,架不住水溶再三逼问,她又是个生性爽直之人,便泄了底。
水溶听完直叹道:“玉儿怎么听信那牛鼻子老道的话?江湖术士也是信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