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要说话忽然听外面有人道:“林姑娘在家么,我来给姑娘道喜了。”
黛玉一怔,听语音自然是赵姨娘无疑了。正想着,赵姨娘瘪瘪蛰蛰的进来了,笑向黛玉道:“姑娘在家啊,我正是来给姑娘道喜的。”
黛玉愣住道:“姨娘说的话好生奇怪,黛玉何来的喜事。”
赵姨娘笑道:“姑娘还不知道了么。姑娘很快就要被封为公主了。”
黛玉一发难解其意道:“姨娘说笑了。黛玉怎么被封为公主?”
赵姨娘笑道:“哎哟哟,这个可是真真儿的事,我怎么会拿这个说笑呢,姑娘要被封为公主,不日嫁到暹罗为皇后的。这样好事,姑娘说,我可该不该来道喜呢。”
黛玉不信道:“姨娘这话不能随便说,和藩自有公主去,亦或是宗亲王室之女,黛玉如何能去的。”
赵姨娘笑道:“所以要将姑娘封为公主啊,大约不日圣旨就要下了。到时候姑娘可就有的忙了,我不打扰姑娘了,哦,以后就该称姑娘一声公主娘娘了。”说着径啧啧称赞着去了。
黛玉呆住,半晌无言,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紫鹃忙上前扶住,见那张如玉般无暇的面容已经是苍白一片。紫鹃忙劝慰道:“姑娘莫要如此。赵姨娘的话如何信得,是她杜撰也说不定。老太太怎能让姑娘嫁到那种地方去。”
黛玉苦笑一下点一下头,心中却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不多时黛玉将要远嫁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大观园,人人惊讶,更有那一干人称愿不已。贾母知道走露了风声,怒从中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颤颤巍巍的带了鸳鸯去看黛玉。
黛玉在见到贾母之前还心存一缕幻想,想着这一切都是传言,想着贾母会安慰自己说一切都是编造的,绝无此事。但是当她看到贾母略带尴尬和企谅的眼神,便一切都明了,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亲情刹那间如泡沫般破碎,不见踪影,漠然道:“老太太来了。坐罢。”
贾母见黛玉如此,一发不知说什么好,默默的坐了,半晌道:“玉儿,我想……”
黛玉打断道:“祖母不必多言,我都知道了。外面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对不对?”
声音颤抖,带着绝望,贾母也不禁有些惭愧,半晌方勉强笑道:“玉儿,你要想开些。其实也是一件好事,你即刻便被封为公主了,这是何等的尊荣?又是藩国王妃,便是与皇后不差什么的……”
黛玉冷冰冰的开口道:“既然如此好事,怎么不叫贵府的姑娘们去,黛玉何德何能得此殊荣?”
贾母噎住,又道:“当然,那暹罗是偏僻些,路又远。可是玉儿你也要想想,如今贾府不如前头了。前一阵子你舅舅因你薛家哥哥的事,得了罪,到现在也不得入宫,咱们家眼见不保,贾府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如今有办法解救这整府的人,怎能见死不救。”
“好个养了我几年,可是你心里清楚,我并没有欠你家什么。什么见死不救,你们素日造了孽为难道要让我来承担?我固然是住在这里,却是林家的女孩儿。你这样把我往火坑里推,对的起我死去的母亲你的女儿么?”黛玉再也忍无可忍声音也就抬高了。
贾母面对黛玉的咄咄逼问,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才好。犹豫一会儿再开口时却无了素日的温和道:“玉儿,你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我说了算的。岂不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那里做的了主?既然圣旨在前,你可能抗旨?”
黛玉闻言竟然笑了一下,是无尽的绝望和凄凉道:“我自然不能抗旨,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们放心,我绝不可能让你们如愿。”
贾母早知道黛玉会以死相胁,却是早有防备道:“玉儿你却莫要动此念。如今荣府的前途只在你一人之手,你岂能说去就去的。”沉着脸道:“来人,给我好好照顾着林姑娘,衣食住行俱要留心。若是有半个不经心,莫怪我责罚。”说着又向黛玉道:“玉儿,你自己好好想清楚罢,若是去了,我们全家自然都感激你。若是不去……”冷冷一笑话没说完便抽身离开了。
黛玉看着贾母离开,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便觉嗓间甜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便向后倒去。紫鹃、雪雁忙上前扶住,喂了几口凉水,半天黛玉方悠悠醒转叫了一声紫鹃,泪水便落了下来。紫鹃搂住黛玉心中也是悲愤不已,只是忍着不落泪,一面轻轻用帕子拭去黛玉嘴角的血痕。雪雁却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黛玉见二人伤心,反而勉强挤出一点微笑:“雪雁哭什么,等我去了,你们有多少哭不得的。”
紫鹃闻言心头一酸再也忍不住,泪水也落了下来。
黛玉知道祖母一味为自己想,逼迫自己嫁往暹罗,急痛攻心便晕了过去。待醒来见紫鹃、雪雁正在哭泣,忆起贾母之无情便恨声道:“果然好个慈爱的祖母。”
紫鹃向黛玉道:“姑娘莫要如此,此事会有转机的。我去求北静王爷,他必然会帮姑娘的。”
黛玉摇头,一脸绝望,非是不信任水溶,只是圣旨如此,他又能奈何?心中模模糊糊的想起水溶那温和的眼神,心中一发痛楚。
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被逼如此,君复何能知?
这样一想,晶莹的泪珠便不可抑。
紫鹃守着她,心中却在想着如何能将此信传于水溶。
与此同时,宝玉也知道了黛玉即将远嫁的消息。在怡红院中嚎啕痛哭,竟是一派痛不欲生的表情。袭人知道了心中甚是安慰,却又过来劝宝玉。宝玉推开她,一边哭一边道:“不用你来劝,我去求求老祖宗,林妹妹原是许了我的。如何就变卦了。”说着便一头落泪一头往贾母处去,迎头却撞上了王夫人,忙止了哭声,抽抽噎噎的站住了。原来王夫人猜测宝玉知道了必要闹一场,便来此截住,喝斥道:“看看你还有没有点爷们儿的气性,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老子见了又要捶你。”
宝玉惧怕低下头抽泣不语。
王夫人道:“你林妹妹要嫁的那么远,我也舍不得。可是这是圣旨。莫说你,连老太太都没办法。女孩子大了早晚都是要去的,嫁谁却是她自己的造化了,这个道理你也不懂?”
宝玉鼓足勇气道:“可是林妹妹原是许了我的……”
王夫人大怒道:“闭嘴,这是什么话,你也说的出口。传出去你林妹妹的名节何在?她现要被封为公主了,自然是金枝玉叶,你这话休再提起,免得惹祸上身。”
宝玉复底下头不言语。
王夫人却就放缓语气道:“你哭什么。你林妹妹走了,还有你宝姐姐陪着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又叫袭人道:“袭人,你好好给我安慰宝玉,莫要叫他再伤心了。”
袭人上前应了一声,到宝玉身边道:“二爷不要哭了,看惹了太太生气。”
王夫人点点头,转身去了,背影转瞬就消失怡红院外,谁也没看到她面上隐隐露出的得意之色。
夜幕将荣府渐渐吞没。黛玉只阖眼躺在床上,不语也不动,泪水已经将枕头湿了又湿。紫鹃默然守在一旁,这时,却听的外面有说话声。
“二奶奶叫我来看看林姑娘,你们还敢拦着,可是反了,明日我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心中没有奶奶,看二奶奶怎么修理你们。却别怪我。”
“平姑娘莫要生气,我们错了。姑娘进去罢还请在二奶奶面前美言几句。”
平儿哼了一声,挑了帘子进来,径自往黛玉榻前来。紫鹃见了苦笑道:“平姐姐来了。这半日连个人都摸不着。只有姐姐来看姑娘。”说着落泪。
平儿忙摇摇头道:“姑娘心里正难受,你这样不是让她更烦恼么?”然后一拉紫鹃,紫鹃会意二人转过屏风低声细语。
平儿便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只问你一句话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紫鹃只是摇头道:“有甚主意。老太太把整个潇湘馆都看起来了。鸟也飞不出去的。”
平儿叹口气道:“没想到,老太太全不念素日情意,这么心狠。对了,我听说姑娘和北府甚好,为何不通个讯息,许北静太妃能有主意。”
紫鹃道:“谈何容易。老太太最是看紧我,我和雪雁除了看着姑娘,那里也去不得。”
平儿沉吟一会儿悄悄向紫鹃道:“若是信得过我替你去。如今只问你,有何方法能通知北府,若是你疑心我,我也不敢说了。”
紫鹃诧异道:“这可是极大的风险的。若是被人只觉了,平姐姐也难逃干系的。不妥不妥。”
平儿皱眉道:“你是不相信我?我若是怕得罪名,今夜也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