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犹豫一下,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向平儿道:“当日北静王爷曾说,若有人要害姑娘,让我拿着这个玉佩去见林管家,我也不曾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只好权且试一试。”
平儿接过来讶然道:“北静王?北静王怎么会……”猛然明白了试探的问道:“北静王和林姑娘……”
紫鹃以手加唇制止她说下去,却又轻轻点头。
平儿心中了然,遂接过玉佩反复看去,见那块儿玉为环形却是一只首尾相衔的玉龙,只是通体看来却像少点儿什么,正在思索,紫鹃道:“姐姐可是觉得这个玉龙有些怪,我也琢磨不透,总觉的好像少点儿什么似的。”言未了有人道:“这个叫做龙凤玦,这是块儿龙玦,还有一块儿为凤玦。”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二人一惊,见有人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正是王嬷嬷。
王嬷嬷不理会二人的惊异继续道:“此玉为林氏祖传之宝。我曾听老爷说过,这龙凤玦十分要紧,能成大事,但是必须龙凤合璧才有用的。单这龙玦不过是个表记,却难成事。那凤玦在何处我也不曾见得。”
紫鹃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林府之物,却为何会在北府水王爷手中?”
王嬷嬷道:“早在老爷病危时,已然料到贾府不会以真意待姑娘,便将此玉转托挚交北静王府保存。没想到,果然是有今日。如今只能去求北府援手,再无他法。可叹姑娘怎么如此命苦。”双目顿时溢出两行浊泪。
平儿道:“那林管家又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叹道:“这事说来话长了,简单的说就是那林管家幼年时曾被我家老爷所救,便留在林府做了仆役,便是姓氏也是随了林家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被老太太看中,向我家老爷要了来,才到了这府里。老爷病重,林管家眷念旧主,曾经写信要回林家,却被老爷拒绝了。如今把这玉玦交给他,若他不忘旧主之恩,或可向北府传个信儿。”
平儿点头道:“只好如此,此事不宜拖延,愈快愈好。我去了,紫鹃,你在这里好生宽解姑娘些。”
紫鹃闻言敛衽一福含泪道:“有劳姐姐了。”
王嬷嬷亦泪下道:“平姑娘拜托了。”平儿只道放心便将玉玦藏于袖中自去了。
北静王府。
此时水溶并不知道黛玉的境况。这日方从逸清处回来,见太妃满面忧愁的对着灯待呆坐不是长吁就是短叹,奇道:“母亲何故愁闷?”
太妃不言语只是看着水溶叹气。
水溶正要说话,却听太妃道:“今日太后叫我去。说要从官宦人家的闺秀中择一人,效法汉之明妃嫁到暹罗去。”
水溶并不以为意笑笑道:“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也值得母亲愁烦。咱家又没有闺阁女子担忧什么?”
太妃看着他,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消息。今天太后叫她去正是告诉她,闺秀已定,黛玉不日将封为公主,嫁往暹罗。听得这个消息,太妃只觉如晴天响雷一般,她心中早已将黛玉视为自己的媳妇,可是,心中也明白太后不是在和她商议,而是在告诉她一个决定,玉儿、玉儿,你怎么命途多舛至此,水溶对你一片痴情,我却怎么开口告诉他。
想到这里太妃竟然落下泪来。水溶见此便笑道:“母亲也忒多情了。只要嫁的不是玉儿,其他人……”猛然收住口,呆呆的看着母亲那越来越悲戚的脸,一个不祥之感在心中倏然升起,却又拼命说服自己,不,不可能,不可能……
迟疑中却看见太妃含泪对他点头,水溶只觉是一阵天旋地转,伸手抓住椅背,稳住身子摇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玉儿,怎么会是玉儿。史老太君也不管么,她不总说玉儿与她的孙子定亲了么?怎么还会让她远嫁到蛮族去?”
太妃抹泪道:“我也不敢相信。可是是太后亲口对我说的,哪里还会有错。那老太君,你还指望她替玉儿说话么,如今荣府正得罪,她巴不得有个讨好皇室的机会,却不知道玉儿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心里实在是……”
太妃的话,水溶仿佛一句也没有听清,只是呆呆的立在那里,痛楚瞬间充盈在血液中,刺入骨髓中,顷刻间如滔天巨浪将自己淹没,辨不清方向,连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
玉儿,他颓然跌坐在椅子里,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的一幕幕是黛玉如玉石般的容颜,她低头浅浅一笑的温婉,她看着自己满是依恋的眼神,她的琴声,她的泪,她的笑。不,绝不可以,谁也不能把玉儿夺走。
想到这里,水溶勉强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竭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再睁开眼时,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中半是深情,半是义无反顾的决绝,向太妃道:“母亲不必伤感。我意已决,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玉儿嫁给暹罗王。”
太妃道:“溶儿,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要知道,这是圣旨。你若违背,便是抗旨,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此时的水溶在经历了前一刻的痛彻心肺之后,心绪渐宁,闻言淡然一笑道:“圣旨又如何?我已许了玉儿的,怎能食言?”
太妃一惊道:“你许了她什么?”
水溶想着黛玉,心头抽搐的痛着向太妃道:“我许了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患难相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她身边与她一起面对,为了她,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认了,荣华富贵、亲王虚名又算得了什么?母亲且安置罢,我如今就进宫去。”说着就要出去。
太妃忙道:“这个时辰,早已宵禁,你去宫里做什么,夜闯禁宫,这是大罪。”
水溶站住,背身答道:“我知道。可是我必须趁着圣旨未下马上进宫,请皇上为我和玉儿指婚。”
太妃道:“不可,这是暹罗王亲自求的皇上,皇上已经答应了……”
水溶猛然回过身来愤然道:“母亲难道要看着玉儿嫁到暹罗去?无论如何这旨我抗定了,母亲可知道,玉儿如今一无所有,所能依靠的只有母亲和我,她秉性骄傲,真若是逼她嫁了,必会舍着自己玉石俱焚。若是玉儿有什么,我也……”水溶忽然顿住,苦涩的一笑,不肯说下去,转身决然去了。
太妃呆住,看着水溶离开,忽而哀声道:“唉,真是前世的孽障。”
紫禁城。
龙祐宇在睡梦中被叫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一见水溶没好气的道:“浩卿,你真是胆大,竟然还敢闯宫了。”
水溶正容道:“臣知道擅闯禁宫,惊扰圣驾乃是死罪。可是事出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请万岁见谅。”
龙祐宇奇道:“什么事,这么着急?说来朕听。”
水溶一撂袍服,双膝跪地,便磕下头去。“请皇上恕臣死罪。”
龙祐宇从不见水溶如此,大惊,便上前拉他道:“有话说就是了,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大礼。”
水溶苦笑道:“请皇上为臣弟指婚。”
龙祐宇摸不着头脑道:“这事儿也值得深夜来求。我早就答应你了的。快起来。”
水溶再一笑满目的凄凉道:“皇上应了臣的,臣再起不迟。如今水溶要求的是寄住在荣府,前巡盐御史之女林氏黛玉。”
这个名字让龙祐宇愣住,他诧异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水溶一字一顿清楚道:“臣求娶的是林氏黛玉。请皇上为臣弟赐婚。”
龙祐宇勃然变色道:“大胆,浩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林氏黛玉是暹罗王看中的人,即将封为公主,远嫁暹罗。你怎么能这么做?”
水溶迎着他责备的目光毫无惧色道:“臣当然知道臣说的什么。皇上你可记得我上次曾提过,待暹罗王走后,要你为我指婚?这林氏黛玉,正是臣弟心仪已久的女子。请皇上应允。”说着再磕一头。
龙祐宇怒道:“不可能。朕已经答应了暹罗王。难道你叫朕毁约不成?”
水溶道:“皇上,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臣从来不曾求过你什么。只有这一次,请你勉为其难答应臣的不情之请,臣此生感激不尽。”
龙祐宇拍案喝道:“你混账。”
龙颜震怒,若是常人便是一万个坚持也都付诸流水了,可水溶为了黛玉,一脸义无反顾。此时只是默然看着他,眼中写满了坚持。
就这样一君一臣,一立一跪,僵持不动。满室悄然无声,但闻铜漏滴涸,犹若垂泪。
半晌,龙祐宇见骄傲如水溶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下气央求,心中也觉动容,长叹一声,不知说什么好,瞅着他道:“你先起来。”无论如何水溶这样跪着让自己打心眼儿觉得别扭。
水溶道:“臣知道此事甚是为难,可是若是皇上不肯应允,臣宁愿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