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含泪看着黛玉道:“紫鹃当然还是跟着姑娘,伺候姑娘一辈子。”
黛玉扑哧一声笑道:“傻丫头又说傻话。你如何能跟我一辈子?”悄悄向她耳畔道:“等你遇到可心儿的人就嫁了,到时候哪里还能够再跟着我?”
紫鹃腾的红了脸,向黛玉道:“看姑娘说的是什么。”看着水溶自顾自的啜着香茗,并不理会她们的悄悄话遂笑道:“郡主娘娘,恐怕王爷还有悄悄话要对您说哩,奴才就不打扰了。”不顾黛玉羞红的脸,一溜烟的掀了帘子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水溶和黛玉二人。
阳光似如丝的媚眼,旖旎生辉。香炉烟云缭绕,吐出淡淡的百合香,清沁心脾,混合着西湖明前龙井的幽幽气息。
黛玉看着优哉游哉的品茶的水溶,近于白色的淡蓝袍,暗绣着团云图案,腰间束着青珪玉带,寻常的衣衫也让他带出清贵的气息,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洒脱,看着,眼眸中不禁注满了柔情,正遇上水溶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慌乱中只好将目光挪向窗外。
水溶看着她的神情,微微一笑,起身走近,附在她耳畔道:“郡主何故只看着窗外,你难道就没什么话要对本王说么?”
黛玉轻声道:“谢谢。”
水溶眯着眼睛,有些不悦道:“就这两个字,郡主是惜字如金啊。”
黛玉瞅着他,有些调皮的道:“就这两个字,多了没有。你还想听什么不成?”
水溶收起调侃的神色,一脸郑重,拉过黛玉的纤手道:“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高兴,那比什么都好。”
黛玉感动的一塌糊涂,抬起清澈的眼眸凝视他道:“浩卿,你是怎么想到赎出紫鹃的奴籍的?”
水溶轻轻的微笑,手指温柔的刮过黛玉娇小的鼻翼道:“傻玉儿,你是我的王妃,我在意的人,怎么会不了解你?你和紫鹃那么深厚的感情,她若是走了,你必然会伤心,我不愿意看到你伤心。”看着黛玉闪闪发亮的眼眸,抑制不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谁知黛玉机灵的很,知道他要做什么,抽出手来,往后一闪道:“慢着,我有东西要给你。”
水溶悻悻道:“是什么?”
黛玉微笑道:“等着。”一面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取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里,复回来向水溶道:“你的手。”
水溶诧异,只得乖乖的把手伸出来。黛玉抿嘴一笑,将手中的东西拍在他手心内,即背身向窗而立。
水溶细看手中之物,原来是一个极其精致的荷包,正面绣着一枝白梅斗雪而开,背面是一首诗,正是素日水溶最喜欢的陆放翁的咏梅,字迹清晰可辨: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节气最高坚。
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一勾一瞥皆是仿的水溶的笔迹,极尽其妙,却似墨迹书画一般,以指尖细抚,果真是绣上去的。水溶心中一颤,这么个小小的荷包,费多少心思,又有多少深情在其中。将荷包牢牢的握在掌中,心中暖意融融,走近黛玉,柔声道:“玉儿。”轻轻的扳过她的身子,深眸探寻到她眼中如水的脉脉温情,心中不禁掠起层层波光潋滟。
黛玉看着他眼眸中闪烁的感动,微笑道:“知道我为什么绣白梅么。”
“疏影暗香听落梅,高山流水遇知音。”水溶定定的凝视她利落的道。
梅若落雪的芷园,彼此相知相契,那一刻,对彼此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今生不会忘,来生,依旧记得。
黛玉闻言绽开如芙蓉初绽的笑靥,眼眸中含着点点剔透的露水。
水溶看着她不见半点烦忧的笑容,唇边也不禁跟着浮起丝丝缕缕发自内心的微笑。将那荷包贴身放好,轻轻揽过黛玉的纤腰道:“以后不许这么劳神了。不知道我会心疼的么?”
黛玉抿嘴儿一笑,柔荑纤纤,轻点着他的胸膛道:“花言巧语。也不知道害臊的。”想起什么忽然道:“你去赎了紫鹃的奴籍出来,必然见到那边的人了罢?”
水溶点点头道:“都见了。说起来好笑,那老太君如今又想起有你这个外孙女儿来了,求着我只要见你一面。不过是想你帮一帮他们罢了,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亲戚情分。”
黛玉脸上顿时没有了笑容道:“你答应他们了?”
水溶摇头:“怎么可能?你才从那府里得了命出来。我怎么能由他们再来烦你?自然是被我拒绝了。如今他们上下为凑齐五百万两白银个个都像那热锅上的蚂蚁。”见黛玉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恻隐,提醒道:“玉儿,别忘了她们是怎么对你的。这样的亲戚,有什么好留恋的?”
黛玉叹口气,默然不语。那府里的情况,自己早已知道。可是为什么没有半分报复的快意,隐约还有些可怜?难道自己真的还在眷念那原本就不存在的亲情?
眼前,蓦然划过贾府上下一张张冷漠、虚伪、谄媚、阴险的的面孔,想着噩梦一般的三年,心顿时寒若冰窖。水溶,他说的对,这样的亲戚,有什么好留念的?若是之前待自己有一分情意,便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罢了,随他们去吧。想毕,向水溶道:“浩卿,你放心我不会的,各人造业各人担。她们,终究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该如何便如何,不必顾虑我的。”
水溶安慰的看着她,他的玉儿,终于想明白了。其实,着手整治贾府的时候,还在犹豫,生怕玉儿心软,自己又不忍逆了她的意思,现在她这么说,倒也是可以稍微放心了。想着,露出一点微笑,将黛玉轻轻的拥入怀中。
黛玉偎依在他温暖的胸膛,轻声道:“不过,浩卿,她们不来便罢了,若是来了我还是要见见她们。”
水溶俯身诧异的看着她。
黛玉笑道:“总该跟她们说清楚,免得再纠缠不清的。到时候扰的王府也不得安宁。”
水溶点点头,不禁凝视着她如粉妆玉琢的俏颜,这一段时间总算是红润些了,时间,渐渐冲淡了她眼眸中的忧伤。她说的有道理,一次断干净了才好,只是若是见了那府里的人会不会又令她伤心?想着,眸中不禁又有些郁郁。
眼见十天之限已经过去八日,贾母****如坐针毡一般,老着面皮四处恳求,那五百万两白银却始终难以筹齐。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黛玉,虽说当日北王驳斥了自己一番,终归不是玉儿的意思。虽说玉儿牙尖嘴利,却从来心地善良的,自己这把老骨头若是恳请一番,她会心软也说不定。
只是,想到那日逼黛玉和藩时,黛玉那怨恨的眼神,又有些不寒而栗。事情,终究做的太绝了,如今只好赌一把,试试看罢。这已经是唯一的活路了。
想着,贾母命人备轿子,又想着自己一个人去,终不如带上一个与黛玉好的,能劝一劝也定不得。思来想去,叫人请了李纨来。
李纨心中虽然不愿,却只能勉强从命同着贾母往北府去了。
这日黛玉正在太妃房里与太妃说笑闲话,眼前只有瑞雪一个人陪着。听人报道荣府太君并贾李氏求见郡主。黛玉一怔,知道是贾母带着李纨来了,两靥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两弯罥烟眉微微蹙起。水溶说的没错,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太妃不耐烦的挥挥手到:“罗唣什么?说郡主不得闲,让他们回去罢。”
水明躬首答是,便要退出去。
黛玉略一思索,忙拦住道:“明总管,且等一等。”
水明忙站住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黛玉含笑向水明道:“劳烦明总管,请他们进来。”
太妃诧异道:“玉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黛玉向太妃道:“姨妈容禀,老太君来这里必然是为了求玉儿
向溶儿哥哥求情的。只是玉儿与她们的情分早已干净了,自然绝无可能为了她们令溶儿哥哥为难的。”
太妃道:“既然如此,打发他们去便了,见他们做什么?”
黛玉道:“若是避而不见,他们定然以为还有机会,还会再来聒噪,倒是扰的姨妈不得安宁。不若就一次跟他们说清楚,绝了他们的想头。”
太妃道:“这说的是。既然这样,你就见她一见。”
瑞雪在旁道:“郡主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摆些威仪?”
黛玉想起不堪的贾府,唇边浮起一丝冷笑道:“不必,现存的威仪也是抬举他们了。”一面命人请贾母和李纨花厅相见。
贾母、李纨在王府大门外立了许久,并不见回音,揣度黛玉必是不愿意见的,心中凉了半截,悻悻的便要回去。忽然门子出来到:“老太君,郡主有请。”
贾母和李纨对视一眼,有些惊喜的神情,忙躬身道:“劳烦管家前面带路。”
花厅内,黛玉正端坐主位,轻轻的端起成窑盖盅,慢慢的抿了一口,复又放下。瑞雪、紫鹃、雪雁静静的随侍左右。底下立着几个婆子丫鬟皆肃然而立。这样的阵势,令刚刚走进来的贾母和李纨感觉有些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