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夜深人静,南宫夜撕心裂肺的哀嚎惊破了夜的寂静,所有的仆人冲了出来,喜庆的灯笼依然在风中摇曳,男子紧紧搂着那依然浅笑嫣然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已经不会再娇羞地埋入他的怀中叫他夜哥哥。
深秋萧瑟,风急雨凉,南宫夜抱着她站立在天地间,眼里的绝望与伤痛让人心疼得想哭,但没有人敢靠近。
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哭不流泪,只冷漠地道:“爹,娘会冷。”
男子身子一颤,将怀中女子紧紧搂住。
“爹,娘会冷。”稚气的声音执拗地再次响起。
“对,蓉儿会冷,蓉儿会冷。”南宫夜跌跌撞撞地冲回屋子里,背影是那样的沧桑悲凉,男儿的悲鸣声在这样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回荡。
大红喜烛高燃,合欢酒未动,另一个女子一身喜袍未脱,但随着那声声撕裂人心的惨叫,她的脸惨白而无血色。
十年恩情一朝断,喜堂变灵堂,斯人去,独留断肠人。
南宫夜抱着其妻四日四夜不肯离手,不眠不休,即使现在深秋风冷,但这时间一久,这尸体还是会腐烂,但看着痴呆的南宫夜,没人敢劝慰,没人敢靠近。
八岁的孩童一步步走进他的父亲,然后在耳边呢喃了几句,南宫夜身体一僵硬,终于松开了手,跌跌撞撞离开了大堂,两行泪痕是那样的清晰。
“莫蓉儿,我恨你,我恨你……”南宫夜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灵堂,从此再也没有踏进一步,直到下葬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出现,所有的事情居然是一个八岁的孩童操持,他有着鲜有的冷静,那双稚气的眸子,从此冷漠如冰。
即使二夫人携同她的女儿前来,南宫骏也是一脸的冷漠,他没有滴过一滴眼泪,反而漾着淡淡的笑。
数月过去,南宫世家依然显赫,只是再无笑声,红色的灯笼撤下,换上白色的灯笼,白色的灯笼再换下,已经是春意盎然的春天。
自莫蓉儿死去后,南宫夜再不是那个英俊而有为的男子,他夜夜醉酒,晚晚哀嚎,男人的啜泣声,让整个南宫府无人能眠,但太阳不会因为的哀伤从此不照耀大地,春光不会因为他的绝望而不降临人间,只是这天地并肩而走,相依相偎的人儿又少了一对。
南宫夜从此不再出府,所有的事情都让他的手下去做,就连他的宝贝儿子他也不再抱起,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心中有惧?
“娘,我到后山去玩一会。”罗伊稚气的声音在西厢房响起。
“依儿,天色已晚,别到处乱跑,一会就要回来。”罗芙柔婉地吩咐。
“知道了。”清脆的声音刚落,罗伊的人影已经冲到了前方。
南宫世家,依山而建,高高伫立在群峰当中,俯瞰着大地,散发这王者的威严,罗伊如一个小黑点在暮色中快乐地奔跑,后山的那棵大树上,她新发现了一个鸟巢,里面有可爱的小鸟儿,她要去探望它。
这座山庄所有人都当她娘俩是瘟神一般,就连丫鬟也不待见她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是厌恶,而罗伊也讨厌这里,自从来了这里后,娘就从来没有笑过,这里只有那些小花小草,小鸟、月亮是她的朋友。
此时暮色刚起,百鸟归巢,那声声鸟叫,让罗伊的心情更为愉悦,她的动作虽然轻,还是将小鸟吓得离开鸟窝,往山庄的深处跑去。
“小乖,小淘气,我不是坏人,别飞走了。”这是罗伊给它们起的名字,但小鸟听不懂她温柔话语,时而落在地上,时而落在低枝上,似乎嘲笑她跑得太慢,她胖墩墩的身体满是汗。
天渐渐黑了起来,今晚的风出奇地大,呼呼作响,天也黑得特别快,黑色的浮云在天边飘荡,让整个大地隐藏在黑暗中。
“小乖,小淘气,你们在哪里?”罗伊稚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回荡,路的前方有一个石碑用朱丹写着几个大字:“山庄禁地,请止步。”
罗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夜色下,她看见了一个让她胆怯的身影,他比她高了小半截,独自立在悬崖边,如小青松一般,她怕他,她第一次有了心寒的感觉。
“骏哥哥,你有没有看到小乖,小淘气?它们是一对鸟儿。”稚气的声音让这个夜变得有了一丝暖意,但这一丝暖意根本无法让这个八岁的孩子有所暖和。
“过来……”南宫骏冷冷地发号施令,罗伊一阵心寒,转身就跑,但脚刚抬起,他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那手如铁钳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娘是一个狐狸精,如果不是你娘,我娘就不会死,我就不会孤零零,我爹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们害的。”南宫骏仇恨的眸子盯着她,如盘旋在上空觅食的苍鹰发出渗人的寒意。
“我娘不是狐狸精,不许你这样说她。”罗伊狠命地用脚踢他,但似乎不能撼动他分毫,就在她要断气的时候,他狠狠将她掷于地上,罗伊的身体撞击在硬硬的石块上,很痛。
悬崖边的风很大,吹得罗伊发丝凌乱,小小的裙摆翻飞,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晶亮倔强,在黑夜中发出如星子般的光芒,她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一拐一拐的,前方一团小草,长在悬崖边的小草显得特别的坚韧,只是在浓浓夜色下,只是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颜色,她一脚踏去,没想踏空。
“啊……”罗伊惨叫一声,往悬崖坠去。
南宫骏听到惨叫本能地朝他冲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只是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小手暖暖的,但因恐慌而颤抖。
“骏哥哥,救我……救我……”哀求的声音已经颤抖,南宫骏慌忙将她拉起,眼看她就快被他拉到地面,罗伊了一口气,吓得通红的脸感激朝他一笑,而就是这一笑,让南宫俊起他娘脸上那抹嫣红,还有那血一样的喜袍下那冰冷的身体,他在她的笑容中松开了双手,一脸的冷漠。
罗伊如一个断线的风筝,往万丈悬崖下坠毁,那声惨叫划破夜空,但却无法传到第三个人的耳中,只是那双惊恐、绝望,不可置信的目光,成了追随他一生的梦魇。
风大,鸦叫。
南宫骏呆呆地看着如黑夜一般的悬崖底出神,那是她坠毁的地方。
掌心还有她残留的温度,暖得让他全身一阵痉挛,她是那个狐狸精的女儿,死了就死了,南宫骏冷酷地笑笑,但看着她掉下去的瞬间,听到她凄厉而恐慌的喊叫,南宫骏并没有快乐。
自娘死后,南宫骏已经有很多个夜晚没有睡过,他很想念娘,想念她抚摸着他的发丝,温柔地喊他骏儿,他想爹那爽朗的笑声,娘那温柔的回眸,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娘死后他似乎成了一个孤儿一般,哭了也没有人哄,笑了也没有人听,耍剑耍得再好也没有人鼓掌了,他的鬼脸也不知道扮给谁看。
南宫骏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悬崖边的那棵孤零零的小草,独自吐芽,也独自枯黄,那黑夜中凄厉地叫着的乌鸦也比他好,乌鸦还有妈妈。
夜凉风大,呜呜作响,像冤鬼在哭泣,也像猛鬼在索命。
乌云在天空迅速游走,但却未能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空气反倒越发压抑,他甚至闻到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甜腥味,他闻了闻他的掌心,只有淡淡的馨香,她并没留下任何血腥,这血腥味从何而来?
南宫骏往回走,今晚他的步履比平时显得沉重,这山庄也在沉睡。
远远地南宫骏看见了一条尸体倒在了地上,他的心猛地一寒,再往里走又发现了一条,心再次抽紧,空气中的血的腥味越来越浓,看到越来越多的尸体。
当血的腥味充斥在他的胸腔,当看到漂亮的青色大石被血染红时,南宫骏发疯地往悬崖处奔去,他怕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尸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倒在血泊当中,恐惧如刺骨寒风漫遍全身,渗入他身体每一处。
南宫骏没命地跑,到一处绝壁,他双手紧紧巴住突出的石块,然后缓缓地将脚放下去,然后往里一跃,钻进了悬崖边上一个洞穴,这个洞穴是他五岁的时候发现的,他看见有小鸟钻了进去,他用棍子去捣,想将鸟儿弄出来,但发现洞穴很深,鸟儿竟然吱吱呀呀不出来。
他从来不敢跃进去,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但今晚他一气呵成钻进去,到了里面的时候,他的身体才开始瑟瑟发抖。
洞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只能容纳两个人,他的衣服有着血,那是武艺高强的高管家的血,高管家的武功在这座山庄仅次于他的父亲南宫夜,看到他死的那刻,他拔腿就走。
夜点点深了,鸦声更是凄厉,南宫骏将头埋在腿弯处,在这一刻他对他爹那埋在心底的怨恨烟消云散,他只求他平安,他没有娘了,不能再没有爹,他默默跪在地上,茫然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