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衅坐上首位,长腿交叠,食指上,一颗巨大的白玉镶嵌在金属质地的戒指上,中间一点血红色,犹如眼泪的灼烫,分外耀眼。
“起来吧。”男子薄唇轻启,雪白的狐裘袖口下,五指在桌面上轻击。
汐奚起身,目光落在玄衅肩头,只见他长发披肩,东宫又是他的居住之所,而那一日,楼儿分明就是在自己眼前从这出去,白了头……
心中的疑虑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得守卫上前,“爷,人已经到齐。”
玄衅只是轻点下头,他眸光阴鸷,一一扫向众人,“东宫之中,竟然闯入刺客,家有内贼,而且,是名……女贼!”
汐奚暗自唏嘘,她微微吃惊,敛下双目。
丫鬟们面面相觑,更加小声耳语,“内贼?也不知是谁……”
“嘘,说不定就在我们当中……”
眉雅同惜翎站在一起,离她也不过几步远,汐奚面容竭力平静,正在此时,守在外头的守卫突然将殿门阖上,苒动的烛火跳跃几下,遂而恢复静谧。
随着砰一声,她心头大颤,看着男子从座位上起身。
目光,在高大的身姿中睨视而来,汐奚不经意与之对上,男子只是瞅一眼,继而别向她人。
一名丫鬟身着单薄,她紧压下脑袋,望向自己的脚面,双颊绯红。
玄衅食指轻勾,扣起她的下巴后,将掌心横在女子跟前,挡住她眼睛以下的部位。慵懒的眸子波澜不惊,在睬上一眼后,面带不屑地随手丢开。
汐奚眼见他以同样的动作推开眉雅同惜翎,而那些丫鬟,则被分站到另一边。隔目相望,她原先杵立的步子想要退后,却已经触及到那些散落至一地的文书,她怔忡回神,才察觉男子已经站到了跟前。
玄衅薄唇轻勾下,汐奚屏息,见他抬起了右手。
藏在袖中的掌心紧攥起,却不想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男子举起大掌,汐奚强吞咽下害怕,逼的自己目光直视向前。他嘴角轻点邪佞,女子见他手腕僵硬,似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刚转过头去,便见他指尖在自己光洁的前额处一勾。
“你害怕?”玄衅将手指举到汐奚眼前,上头,沾着一滴晶莹的冷汗。
她小嘴轻呼,手背在额头上擦拭几下,“外头天寒,奴婢到东宫后感觉到暖和,出了一身汗。”
玄衅唇角含笑,俊脸微侧后说道,“这双眼睛,倒是有点熟悉。”
汐奚眼睑压下,男子的大掌已经遮住自己面部,她心有惶恐,不免闪躲。
“抬起头来。”玄衅轻声命令,女子不得已,只得对上他的双目,在紧张的对峙间,仍心存侥幸。
黑亮如墨,透彻的明眸强装镇定,玄衅原先的试探突然转为犀利,大掌蒙住女子眼下部分,那双眼睛,同暗夜中的如出一辙。汐奚惊觉,想要回避,却已经来不及。她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浓密的睫毛在眼廓下打出一道很浅的暗影,忽然袭近的气息,更是让她下意识收回眸中锋芒。
男子忽而抿唇微笑,笑容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涵义,生生使人发憷。
汐奚嘴唇干裂,不经意抿了下,一双眼睛静若止水,玄衅右手落在她肩头,食指勾起后,慢慢顺着她粗麻布的丫鬟服落下去。
女子贝齿轻咬,目光依旧平视,余光,却睬见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划过自己第一颗盘扣。
眉雅同惜翎面露惊恐,凝神均盯着玄衅的动作。
指尖的力度并不大,可胸口伤了重创,哪怕是丁点力气都犹如千斤负荷,汐奚心神紧绷,肩胛处刺痛袭来,男子食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蛇形镖刺出的血洞处。
玄衅目不斜视地睇着女子,饱满的前额,布满冷汗,一张俏脸更是极力隐忍。
食指微用力,她紧咬牙关,已经尝到自己嘴中泛出的血腥味,玄衅将另一手放到她肩上,在猛地一个拉近后,整个大掌贴合在她胸前,不留一丝隙缝。汐奚杏目圆睁,握在她丰盈上的手肆意逗留,在嘴角勾起一抹邪佞时,五指收拢,用力揉捏。
简单包扎的伤口裂开,她惊觉内衣一片润湿,层层渗透出来。
垂在身侧的小手紧攥成拳,聚起内力,事已至此,她唯能拼死,也好过坐以待毙。
玄衅睨着她苍白的小脸,掌心下的柔软让他墨黑的眸子渐沉,他喉间轻滚,凤目微眯下。汐奚刚要拉下他的手,却觉胸口疼痛在他放手时忽然散去,男子往后退一步,她随之望去,正好瞅见眉雅同惜翎担忧的神色。
所幸,自己先一步换了件厚衣裳,那血渍没来得及渗透出来。
晦涩难安,依玄衅的动作看来,他应该是有所察觉,可又为何却在即将揭晓之时,松了手?
燃起的宫灯将整座东宫照射的犹如白昼般,男子坐回到首位,边上,一名侍妾谄媚递上清茶。玄衅目光落在汐奚身上并未收回,他下巴点下,就着杯沿轻啜一口,眼中的兴味,更像是攫住猎物般,撕咬住后,很难放开。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瞥过来,原先挨着汐奚站的丫鬟更是唯恐不及,先后退开。
“今夜,就到此。”玄衅朝着边上的守卫挥下手指,示意他上前。
汐奚不敢乱动,伤口处的血正顺着胸口滑落下来,一动,则有可能将患处撕裂的更大。
“半月之内,园中诸人不得踏出五月盟一步,刺客有伤在身,镖上更淬有剧毒,”玄衅漫不经心交待,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随之又展开,他目露不羁,形色更是阴柔邪魅,“这毒,只有靠绛珠草汁才能解,通知下去,凡是园中有人在医善堂想要领取此药的,通通记录下来。”
“是,属下领命。”
汐奚冷汗涔涔,心中的不祥,比那伤口还要折磨人。
“都下去吧。”玄衅摆下手,身侧的侍妾摆弄风情,刚要倚身上前,却在男子一个冷眼中,畏畏缩缩退下去。
一干人等系数撤下,眉雅同惜翎靠近汐奚,静默着向外走去。
殿内,就只剩下贾管家同玄衅。
“爷,您心中,可是已有答案?”睬着男子的侧面,贾管家小心问道。
玄衅单手搁在腿上,如稠的寝衣下,那一块在轿中被砸伤的淤青还未褪干净,“这么多年来,外头觊觎我五月盟内的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对方只是一人,倒是容易对付,我倒要看看,她是想要等死,还是要将这幕后引出来。”
“爷的意思是……”贾管家面色凝重,在望见男子挑起的笑意后,遂又老脸舒缓,“爷高见。”
“其实,我心中亦没有十足把握,”毕竟单靠一双眼睛的相似,很难吃准,“所以……我们只能等。”玄衅站起身,松开腰间锦带后,径自朝着内殿而去。
“汐奚,你脸色好难看,”眉雅适时搀扶一把,让她靠向自己,“出了何事?”
她轻摆下头,“没有。”
“侍卫口中的爷,可就是东宫的主子?”惜翎声音压低,想起男子方才的动作,面色忽而酡红,“长的极好看,就是太可恶了。”
眉雅见汐奚似是有事隐瞒,她不说,她也就没有追问下去,“我们送你回去。”
“眉雅,”汐奚唇舌干燥,任由二人搀扶,“玥姬主子,可有为难你?”
“我们都是下人,爬不到上头,就只能被踩在脚底下。”眉雅的声音,似乎哽了下,原先静谧的四周,更加显得阴冷阵阵。
“汐奚,”边上的惜翎感觉到冷,缩下脖子,“玥姬主子把眉雅的手烫了,起了好几个大泡,我原以为,离开了北荒营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的。”
汐奚顿住脚步,执起眉雅的双手,果见上头的疤痕还未褪去,“怎么会这样?”
“前几日是玥姬主子侍夜,却不过丑时就回来了,之后,她在红绡阁内撒气,刚好我端着一壶热水,”眉雅伴着汐奚朝前走去,“事后,她赏了几两银子,让我们三缄其口,说是在少主那呆到了天明才回来的。”
汐奚顿觉蹊跷,那玥姬同亦主子,原来都没有在西宫过夜。
“凡事,今后当心着点。”她轻声嘱咐,前途无路,更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走。
回到小院,那些丫鬟均已歇下,汐奚让她们二人先行回去,她窝在榻上后并未立即躺下,而是缩到墙角,背对着月光解开前襟。
一片血红,隐约可见其凝固的暗红色。
她自袖中掏出一支短箫,双手轻用力后将其展开,刚要凑至唇畔,却又面色黯然地放下手。
玄衅的诸多动作,就算没有确定,定也起了疑心。这个时候若是求助于九哥……
她菱唇紧抿,将伤口用布条再度缠上,所幸那蛇形镖只是刺伤皮肉,没有见骨,若不是因为有毒在身,不过半月就可自行痊愈。汐奚靠着墙沿,月光透过窗棱落在她小脸上,坚毅褪去,在痛苦的睁目间,多了几许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