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公不敢违命,只得战战兢兢将双腿探向前,伸手不见五指,一脚才跨出去,便哐当一声,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吓得当场怔住,不敢再往前。茹妃跟在他身后,见他止步,心头不觉七上八下,“怎,怎么了?”
“娘娘,奴才让外头的侍卫进来,将这儿的灯点上吧。”
茹妃细一想,忙旋身准备跨出去,“你留在这,本宫出去唤人过来。”
才走出一步,身子却被猛地扑倒在地,茹妃吓得一声尖叫,“啊,狗奴才,滚开!”脖子间,熟悉的液体再度流淌下来,从余热转为冰冷,不过一刻时间。粘稠的血液汩汩而下,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她急忙想要爬起身,衣领却被身后的柔荑紧揪住,“起来!”
“不,不要杀我……”茹妃被拽起身,眼前,寒光乍现,尖锐的刀锋已经架上她脖子,“出去!”
走出大殿时,已经没有了王公公的身影,茹妃脑袋微扬,走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汐奚没有时间同她耗着,一把抓住她头发,几乎是拖着走了出去,心有牵挂,直到望见玄衅安然无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让他们住手。”
“放了我,”茹妃冷静下来,身形狼狈,“你逃不出去的,何必同一个妖孽陪葬……”
“啊——”
话未说完,却见汐奚一把揪起她头发,将女子光洁饱满的前额用力砸在边上的赤金鎏铜柱上,顿时,鲜血如注,她凑近茹妃耳畔,切齿咬着的字,一个个吐出来,“再让我听到一声妖孽,我就将你舌头连根拔出来!”
血渍溅落在浓密的睫毛上,茹妃两眼睁不开,尝到了痛,语气立马软下,“快,快住手。”
剑锋,还是划开了女子白皙的脖子,汐奚两手轻抖,差点便抑制不住情绪,妖孽二字,深深扎入她心口,玄衅触及到她眼中的哀痛,心房处顿觉奇暖融融,她是第一个,为自己拼死相护的人。
妖孽这二字,听得太多,就在他麻木,甚至想要放弃之时,汐奚的出现,又让他再度不甘,即便是垂死挣扎也好。
双手押着茹妃,汐奚走到内苑中央,站在玄衅身侧,举目望去,她一手指向皓月之下,“让他们全部退下,谁若敢轻举妄动,我第一个让你变成马蜂窝。”
“退下,全部退下,”茹妃声音沙哑,身子瑟瑟发抖,“不要杀我。”
御林军收回攻势,却并没有就此退下,茹妃见状,软下的眼神再度犀利,“今日本宫若有半点差池,明日,皇上定要你们全部陪葬!”
为首的侍卫,第一个收回长剑,潜伏在廊檐上的弓箭手也逐一退出去,跟来的几名暗卫来到玄衅身侧,“爷,事不宜迟,赶快离开这里。”
墨色的瞳仁睬过地上横陈的尸体,玄衅单腿跨过去,一手抓住汐奚的手腕。她动也不动,茹妃连呼吸都放得很小心,生怕会被利剑所伤。
“汐奚,”玄衅轻唤,大掌将她僵硬的柔荑握在掌心中,轻轻搓揉,“没事了,我们回去。”
“衅,我不喜欢这里,”汐奚回过神,小脸上沾着干涸的血渍,“我们快离开。”
步子僵硬,茹妃指了指她手中的剑,“能不能,先,先将我放开?”
屋檐上,一轮明月当空悬挂,乌云拥挤,在吞掉半边皓洁时,冷不丁,从暗处飞射出一支冷箭,玄衅单手将汐奚用力一推,身子来不及避开,手臂被撕裂穿透,沉闷的声音听在汐奚耳中,却如惊雷。
“衅!”她踉跄地站稳脚跟,挟持住茹妃的手不曾松开,“快,将爷送出宫去。”
几人飞快顺着长廊退离,汐奚将茹妃押在身前,御林军虎视眈眈,却不敢上前,宫外的马车早已守候,见到几人,马夫忙将轿帘掀开,“快上车。”
“啊……你们已经出宫,快将我放了。”茹妃面色痛苦,跟着的脚步踉跄无力,汐奚将她押上马车,横在她脖子上的剑依旧没有移开半寸。
逆向而行,汐奚坐到玄衅身侧,小脸上满是汗渍,“你怎样?”
“汐奚,放心,回到五月盟的地盘,没人能拿我们怎样。”玄衅挽起衣袖,马车肆意飞扬,离那座皇宫越来越远。汐奚单手掀开轿帘,确定安全之后,将横在茹妃颈上的长剑收回,“这人如何处置,干脆杀了。”
茹妃大惊,两眼惊恐地望向玄衅,“衅,这……”
玄衅正起身,只是冷冷地睨一眼,“杀了这种人,脏了自己,滚!”他伸出一腿将茹妃踹出轿外,牵连的伤口一阵撕裂,汐奚忙双手扣住他的手臂,“不要乱动。”
用力撕开袖口,那支箭横穿手臂,触目惊心,汐奚焦虑万分,一时半刻还回不到五月盟,若是这样下去,怕整只手臂就有可能这么废了。
“怎么办?”她声音急迫。
“拔出来。”玄衅剑眉紧拧,汐奚将马车内的烛火点亮,双目凑近,“不行,这伤口有毒。”
浓黑的血渍将白色的袖口浸湿了一大片,玄衅低眸一看,“果真是,不将我置于死地,寝食难安。”
汐奚察觉出他话中的苦涩,颠簸的车轮碾过细碎的石块,她惊出一身冷汗,“爷,我们在前面找个地方歇下,将毒取出来。”
毒液顺着手臂的伤口蔓延,古铜色的肌肤,好大一块成了乌黑。汐奚掀开轿帘,半个身子探出去,“在前面找个地方歇下,他们应该不会追上来。”
马夫轻扬起马鞭,啪的一声,伴着响亮的应答声,“是。”
荒无人烟,马车驶过一片绿原,方圆均没有见到一家农户,马夫观望再三,只得将马车驾入一片茂盛的林子,却不料才靠近森林,马儿便不肯再上前。
“吁——”
男子下马,一手牵起马缰,用力扣住套着马儿脖子的缰绳,倾倒在地的残枝断木阻扰了前行的脚步,氤氲的水雾萦绕在半空,湿气,黏人。
“爷,这儿没有别处歇脚的地,只有这片林子还算安全。”马夫将绳子系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身侧,几名暗卫如影随形。
汐奚掀开轿帘瞅了瞅,“就这吧,你去找些干柴禾过来。”
车内的烛火已经燃尽,汐奚不得已,只能将玄衅搀扶下马,让他躺在铺着柴禾的地面上,乌云掩月,她不敢有太大动静,只在身前燃起一小簇火苗,以供取暖。
取出一把玲珑匕首,汐奚割下玄衅的一侧袖口,再以撕碎的布条绑住他伤口上端,刺穿男子手臂的利箭隐约泛着冷光,在血渍的浸染下,越发显得尖锐。箭端同箭羽均呈现一个倒三角形状,无论从哪一边拔出,都是钻心刺骨的疼。
还未动手,自己却手软了。
伤口的地方,拇指粗的血洞犹在孜孜不断地冒出鲜血,玄衅背靠在树干上,服帖在胸前的银丝亦沾上些许瑰丽,他利眸半睁,紧阖的唇角虚弱的说不出话来。
汐奚颤抖的以五指握住那支箭,还未有所动作,便见玄衅额前青筋直冒,豆大的汗珠顺着俊脸落下来。她美目染痛,不敢动一丝一毫,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拔出来。”玄衅薄唇轻启,微弱的语音伴着皱起的眉头传入汐奚耳中。
她深吸口气,微微使劲后,手上猛地一用力,又狠又快,伴着男子的一声闷哼,温热的液体溅满小脸,汐奚忙将撕成布条的裙角包扎住他的伤口,以免失血过多。忙完这一切,待到想要坐下时,才发现因蹲的时间过长,双腿都已经麻木。
玄衅半躺着闭目养神,汐奚揉了下发麻的脚踝,团坐在男子身侧。拾起袖子将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那种腥味,她再熟悉不过,却也是她最排斥的。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双如利鹰般的眸子便再度睁开,汐奚见他醒来,忙探上去,“好些了么?”
玄衅嘴角勾了下,唇舌有些干燥,“疼。”
她一怔,担忧的神色在对视间瞬间转为欣喜,“知道疼便是好事,虽然毒未解,但手臂有知觉,应该能撑得到回去。”
“可还是疼。”男子侧目睨着她,暗沉的瞳仁深邃无比。
汐奚摸了摸腰间,空无一物,“出门太急,身上没有带止疼的药。”
“手臂疼。”
男人纠缠起来,原来真可以不罢休,汐奚将从马车上带下来的毛毯盖在玄衅身上,寒冷的晚风刺骨冷冽,直刮的身上钻心的疼,“你现在身子太虚,休息一会,我们立马启程。”
汐奚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窝着一块很小的地方将身子蜷缩起来,玄衅一条手臂压过来,横在她颈间,人也随之紧贴过来,“疼。”
他如此的执拗,喊着一个字,汐奚转过头去,望向他垂下的双目,“爷,你究竟哪里疼?”
玄衅闻言,眼眸深处的黑色,明显暗下去,汐奚了然,这个男人嘴中喊着的疼,原来并不是身体上的伤。茹妃的一字一语,怕是已经在他心里划下了伤痕,满目疮痍,难以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