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正惊疑,却听一声粗亮的大喝响起。
“屋中的人都听着,陛下亲临,限尔等一盏茶时间出来就服,将公主安好送出!不然处九族之罪!”
闻言,蔺琦墨和罄冉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陛下?此时此处有可能在这里的只有凤瑛,难道是他?
“此院已被包围,屋中的人速速出来受降,将公主安全交出!”
屋外粗重响亮的男声再次传来,罄冉微微蹙眉,讥讽道:“凤瑛倒是会凑热闹!”
蔺琦墨也是一笑,这凤瑛来的太过凑巧。再联想到他们在小然上接到的那一封告密信,便不难猜到什么了。
既然凤瑛身在棉江城,依他的能耐,怎么可能这么久才知道小然山发生的事,那信八成是他授意的,他这是在隔山观虎斗。
战旌两国斗的越凶,青国才越安全,青国对两国来说便越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现下什么事都没有了,他倒是出来当好人了,平白捡个英雄救美的美名。
罄冉却是一愣,看情景青国的人是将她当成了燕奚敏,那燕奚敏人呢?狄飒既然上当,将她当成是燕奚敏虏了来,那燕奚敏该是还在大队中啊,既然这样青国人又怎么寻到了这里,还口口生生要让交出公主?
“本以为青国乃礼仪之邦,却不想官府如此妄为,私闯民宅……”
屋外隐约响起白靖炎微沉的声音,罄冉低头,目光掠过身上女衫,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
蔺琦墨面容微沉,叹道:“苏亮将燕奚敏带走了,我又忧心你,未及安排便离了大队,想来大队已经赶至了这棉江城,闹到了青国官府。”
他目光落在东面墙上挂着的一顶帷帽,薄唇微抿,起身大步走去,取下那帷帽,回到床边,蹙眉道:“唯今,只能委屈冉冉将这假公主装扮到底了。我会尽快将燕奚敏寻回来的,你放心。”
罄冉蹙眉,但也知道只有此法了,不然“易青”这身份是用不得了。心知白靖炎挡不了凤瑛多久,罄冉望了眼微笑着的蔺琦墨,起身接过那帷帽带在了头上,微整衣衫,迈步便向外室走去。
她比燕奚敏要高上半头,好在她们身材都是清瘦高挑型的,凤瑛又未曾见过燕奚敏,但愿别让他看出端倪。手刚触上房门,腕上一紧,蔺琦墨的手压在了她的腕上。
罄冉扭头,却见蔺琦墨蹙眉,轻声道:“真不愿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说着抬手将罄冉微敞的衣领拉紧,又将她身后长发扯在胸前挡住优美的脖颈,这才闷声道。
“走吧。”
罄冉隐在幔纱后的面容因他的动作,微微发烫,抿唇一笑,推开了房门,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而出。
“我怎不知这里竟有不法之辈挟持了本公主?”
清雅的女声响起,所有人都觉仿若有清凉的微风扫过,顿时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消减不再,瞬时院中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遁声移了过去。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上早已白了一层。火把大盛,罄冉骤然便成了聚光点,已经许久不曾身着女装的她但觉有些紧张,力持镇定,她刻意将自己本清越有佳的声音压低凭添上几分娇柔,笑着又道。
“真是好笑,本公主先前在歹人手中时不见你们青国人出面,现下安全了,你们却来为难本公主的救命恩人,这青国的待客之道确实独特呢。”
白靖炎见她出来,忙自院中也走到了游廊下,和蔺琦墨并肩而立,站在了罄冉身后。
罄冉笑着回头看向他,微微欠身:“莫楼主相救之情,奚敏记在心中,扰了此处安宁,还请见谅。”
“看来这其间出了什么误会。”
人未至,声先到。那清润俊雅的男音虽是不大,却朗朗澈澈,在院中回荡,声音穿过夜色送至耳边,虽是相隔两年,但仍让罄冉觉得熟悉莫名,微微握紧了手。
果然是凤瑛到了!
声音落下片刻,一人一袭银白蟒袍,踏破纷雪,映着火光,从幽暗的月门缓缓走来。腰间丝绦缀着碧玉龙佩,身形挺拔修长,容颜清俊,目若朗星,举止间从容闲雅,仿若闲庭漫步,让人突生皓月朗朗,秋风幽远之感,正是青国新皇凤瑛。
凤瑛迈步入了院子,对纷纷跪地行礼的众人恍如未见,幽深的目光直望向那个站在游廊下的清丽身影,眉宇不经意地微微一挑。
那是一个月华般清丽绝俗的身影,盈盈而立,一袭风雪吹起她裙边银丝宫绦,翩翩欲舞,显得人不胜衣,却偏又给人梅迎风雪的清傲之气,一眼望去,虽是不识面容,却仍让凤瑛有一瞬间的惊艳。
这女子身上散发而出的气质倒不似那描述中的燕奚敏呢,凤瑛微惑,面上笑容愈深,朗声又道。
“公主平安,朕心甚慰,惊扰公主之处还请见谅。”
他说罢望向罄冉身后白衣洒然的蔺琦墨,目有深深的疑惑,带起一丝锐光,一闪而逝,抬手笑道:“不想四郎也在此,看来公主所说救命恩人当是四郎了,朕谢过四郎。”
凤瑛此人不简单,若是稍不留意,怕就会被他瞧出端倪。罄冉听他这么说,依着燕奚敏的反应,她上前一步,扬声道:“他救的是本公主,要谢也是本公主谢,关陛下什么事。”
“公主此言差矣,公主若在青国受到伤害,我青国岂非犯了大过?公主来者是客,若公主有失,朕于心何安。故而,四郎定要当此一谢。”
凤瑛说着,上前颔首一礼。蔺琦墨亦笑,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跨前一步,淡声道:“青帝勿用言谢,四郎引景轩为知己,又与易青刎颈之交,公主遇难,四郎岂有不顾之理?”
与易青吻颈之交?他的话令罄冉忍不住微牵唇角,目光轻轻掠过他俊朗身姿。
早先便知蔺琦墨在这次的旌国队伍中,且和易青交情匪浅,此刻听蔺琦墨这般说,凤瑛倒也没表现出惊异,只笑道:“能让四郎引以刎颈之交,定非常人。朕听闻这次奉命护送公主前往青国的正是这位易青易大人。咦?易大人不在此处吗?”
蔺琦墨笑容微敛,沉声道:“小然山大队遇伏,公主被劫,我等先大队一步,遁迹寻至棉江城救回了公主,易青追那伙贼人去了,尚未回来。自小然山离去前,易青曾吩咐大队前往官府求助,想来陛下是得知消息才查到这里的吧?”
凤瑛点头:“正是。青国大队现已在驿站安置,朕听旌国礼乐府马大人说劫虏公主的贼人皆是我青国装扮,武器用的乃是青国官府专用的明镰刀,此事分明是有心人栽赃青国,阻挠青旌和睦相处。朕已派诛录寺卿崔大人专查此事,一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公主一路受惊,风雪伤人,朕已命人将郡城府摆好酒宴,为公主压惊。王福忠,还不快请公主移驾。”
凤瑛说着冲身后随侍太监示意,太监忙将撑于他头顶的黄盖锦绒龙云伞盖移开向罄冉走来。
罄冉倒也不客气,再次冲白靖炎点头:“莫楼主留步,本公主告辞了。”
见白靖炎面有担忧,她淡笑着冲他点了下头,这才回身步下台阶,移步向院外走。步至凤瑛身前,她脚步一停,冷声道:“我旌国大队在青国遇袭,伤亡惨重,既然陛下说会给青国一个交代,那本公主便等着陛下的交代。只是现下还望陛下派遣医官为我旌国兵勇治伤。”
“公主放心,朕已经吩咐下去了。”
凤瑛说罢,看向蔺琦墨,笑道:“还请四郎赏光同往,也好让朕略尽地主之谊。”
蔺琦墨尚未推辞,却是罄冉回头道:“蔺大哥,大队伤亡不明,易大人和苏将军又不在队中,我实在放心不下,能不能请蔺大哥到驿馆……”
蔺琦墨淡笑着打断罄冉,意有所指地道:“公主的意思我明白,我这就去。公主且放心吧,郡城府很安全,公主但可好好休息,其它事就交给我吧。”
他说罢看向目有幽光的凤瑛,抬手抱拳:“陛下盛情四郎领了,告辞。”
凤瑛见他白衣挥洒,大步而去,回头冲罄冉一笑,朗声道:“为救公主,四郎多处受伤,此刻仍不辞辛苦为公主所请。看来,四郎和公主倒是关系甚好,让朕羡慕啊。”
罄冉但觉他话中有话,莫非他发现了什么?她心中一紧,忙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我与蔺大哥向来不和,一路多有摩擦,正是今日他舍命相救,才消去了间隙,多了几分亲和。”
“哦?公主请。”
凤瑛不置可否,不再多言,抬手示意。
出了府,但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府前,罄冉尚未步下府阶,便有侍卫取出垫脚凳放于车旁。罄冉正欲提裙登车,面前却多了一双修长的手,遁着那纹龙广袖望去,是凤瑛含笑的温和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