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静静奏响的镇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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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罪

西歌罗塞城。

维兰从恶梦中惊醒,她揉了一下眼睛,抓起放在床边的毛巾擦去满头的冷汗,然后很吃力地用手臂把自己给撑起来。她摸了一下脉搏,感觉微弱仿佛像风中的炷火一样。她的呼吸十分急促,咳嗽了两声,嗓子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维兰好一会才停止住咳嗽,她的喘息声像是被拉破的风箱一样时断时续。她拼命坐起来,穿上衣服,这是一件破旧的裸露手臂的睡袍,根本不能抵抗不停吹到身上的、凉到骨子里去的寒风。可是已经没有其他的衣服穿了,她的衣橱里所有贵重一点的衣服都已经被典当掉了。只为了自己这该死的疾病。

自从未婚夫走后,维兰就得了一种怪病,她开始盗汗、彻夜不眠、时常吐出带着血丝的浓痰,这种病情日复一日的严重,她逐渐的被病魔所侵蚀,一个月前开始卧病在床,原本令人惊叹的头发逐渐枯萎,以至于大把大把地脱落。许多医生在诊断之后都束手无策,只有一个外地来的老头子在仔细检查过以后说:

“赶快把这个可怜的女孩的亲人叫过来吧,她需要的不是医术,而是某个人吧。”

维兰没有亲人,和许多人一样,她的家人都被长期的战争夺去了生命,不过她确实是想见一个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她用自己的全部爱着他,他既是他的爱人,也是兄长,更是父亲。

可是已经有许久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和许多他的同伴的家人一样,维兰非常担心,她经常做梦都见到他,她经常为他祈祷,可是神明似乎并没有眷顾一个身患重病的年轻女孩,最后,她失望了,暗淡的心情使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维兰今天晚上作了一个噩梦,梦里面她看见自己的未婚夫死了,她恐惧地尖叫,然后就突然醒了。

维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着几片红色的药片吞了下去,这是一种能够让人镇静下来的药,现在每当维兰被噩梦惊醒时就吃这种药。仅仅是几下简单的动作,她的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

忽然,她仿佛听见屋外有人走动。

现在已经很晚了,会有什么人在那里呢?不过,维兰并不担心遇到土匪或是盗贼,因为现在病人要比他们穷多了。

维兰走到窗边,然后把耳朵贴在板窗上面听

仿佛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而且走得很慢。

她赶忙打开窗子朝外面看,月亮已经挂在空中了,外面的东西能看得一清二楚。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她又打开门,冰冷的晚风吹起身上的袍子,她打了一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外面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维兰疑惑地关上门,躺回了床上。她想,是她自己搞错了。她自以为听见了什么声音,其实是一种幻觉,就像许多患病的人一样,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或是图象。于是她不准备再去想它了。

可是就在维兰迷糊地快要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她又听到了这个脚步声,距离比刚才传来的要近许多,仿佛就在她的床边,她睁开眼,看见一个幽黑的身影站在房间里,正在把一包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

“这不是幻觉。”她喃喃地说,刚开始她觉得幻觉会忽然消失,可是在又揉了一下眼睛后一切都不容质疑了,她的房间里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这个人正在悄无声息地作着某件事情。

这个人仿佛感到维兰醒了,回过身来,由于房间里实在太暗的关系,维兰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她只看见这个人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她感到一片黑暗笼罩了她。

她想叫喊,可是一只冰冷的手掩住了她的嘴唇,然后她感到一阵眩晕,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维兰昏迷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

“睡吧……..”

第而天早上维兰醒了,她感到舒服了许多:脉搏比以前强了些,虽然还是有点气喘,可是比起那种透不过起来的窒息感要好多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些,不禁有点哑然失笑。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她自言自语地说。

维兰站起来走向桌子,她感觉好久都没有这么清爽了,于是决定先吃点东西,然后出去散散步。

然后她在桌子上发现一个包裹,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有许多金币和药品,这还不是让她最惊讶的,包裹旁边的一个项链在晨曦中发出淡淡的光芒,维兰一看见这个项链,她的脸变地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她赶忙扶住椅子的靠背。

她的眼睛就好象被粘住了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项链,嘴唇无意识的开合着,好象在念叨一个人的名字。

屋外传来的不停的鸟儿的歌唱声把她从近乎麻木的痴呆状态中惊醒了过来,她转过头去,看到门被风吹开了。

维兰把项链抓在手中,紧紧地贴在心口,不时地亲吻着它,然后从屋子里传来了轻微的啜泣声。

这种声音随着风在街道上飘扬着,然后,从街道的许多角落传出类似的声音,这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传达着无尽的哀伤和思念。

在西歌罗塞城的奥托图书馆中,一个独眼的、相貌丑陋的黑衣法师从堆积如山的魔法资料中抬起头,好象感觉到一些什么动静,他又仔细地倾听,同时自言自语地说:“啊!,真的….伤痕累累的家伙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好象在对自己商议似的说,“这么快么?真是一个让人惊喜的家伙啊。”

他来到图书馆的阅读间门口,守卫在两旁的士兵畏惧地向他鞠躬,他挥了挥手示意不需要客气,然后他问:

“这段时间里有人来过么?”他的声音有点象是一个大梦初醒的家伙发出的,而且有点模糊不清,以至于卫兵没有听清楚。

在黑衣法师又重复了几遍以后,站在右边的卫兵首先反应过来,他显然是一个老兵,这可以从他腮边茂盛的胡子和眼角上的伤疤看出来。

“噢,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先生,”他显然有点局促不安,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如您所愿,没有任何人进去或是出来。”

黑衣法师看上去很满意,“很好,你干得不错……”然后他面对站在左边的卫兵,这个显然要比他的同伴年轻得多。

“那么,亲爱的鲍克斯先生,你记住我嘱咐你的话了吗?请你重复一遍给我听听。”黑衣法师的声音出奇的柔和。

这个名叫鲍克斯的年轻卫兵看上去非常紧张,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结结巴巴的说:

“在维莱斯先生不在的时候,这间房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而且除非得到维莱斯先生的同意,既不允许其他人进去,也不许其他人出去。”

鲍克斯说这几句短短的话时好象经历了一场大战,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刚刚擦干净的额头又挂上不少汗珠。

黑衣法师维莱斯用点头来表示答案完全正确,就在他准备跨进房间的刹那间,他听到一句令他有点不愉快的话,“对不起,先生,对这个要求我有一点小小的疑问,您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维莱斯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是那个年长的卫兵。

“如果房间里面烧起来了怎么办?”年长的卫兵说。

“让它烧!”

兵!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两个卫兵无言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双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那就是不可思议的惊讶。

年老卫兵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已经在部队里服役了二十多年了,”他的声音很轻,好象是怕被某个人听见,连旁边的年轻士兵都只能勉强听清楚,“我曾经跟随欧德团长在平原上与兽人战斗,也独自遭遇凶狠嗜血的亡灵。我的身上被开了好几个洞,可是我仍然活了下来,这说明神并没有吝啬赐予我力量和勇气。可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像维莱斯这样可怕的魔法师。”

“可惜他只是一个异教徒,”年轻士兵鲍克斯说,“不管再怎么可怕的法师,一旦与邪教沾边,那么他永远都得生活在鄙视和唾弃之下。”

“维莱斯他很幸运,得到了领主大人的赦免,要不然,” 鲍克斯掂了掂手中的长剑,全然忘了刚才表现出来的怯懦,“他就会知道,在西歌罗塞城除了欧德团长以外,还有我这等英雄人物。”

“你闭嘴!”年老士兵看到鲍克斯有点自吹自擂,不禁有点恼怒,“我对变幻无常的女神的辫子发誓,你难道不知道魔法师都是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可怕家伙么?如果刚才的话被他们听到了会怎么样—你的眼光不会比任何—个士兵看得更远些!”

鲍克斯多少带着一点轻视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同伴,他轻轻的敲了一下背后的墙壁,墙板发出沉闷的声音,“我说,就算他们再怎么可怕和难以理解,可都还是人类吧—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而且你觉得在隔了这么一层厚厚的墙壁后,维莱斯有可能听见我们的谈话么?”

年老士兵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怪物一样。

“年轻人,我倚老卖老地问一句:你经历过多少战争?你有多少人生阅历?许多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现在已经永远地躺在异乡的土地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比你强大也比你勇敢,但是在魔法师面前什么都不管用,实力的差距太大了。”他颤抖的声音说明了内心的恐惧,“而且,这个刚刚释放的维莱斯绝对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恐怖的法师。”

鲍克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和许多年轻人一样,他是骑士团里的优秀士兵,可是距离骑士的阶段还有一大段距离,也没有经历过太多战场的残酷磨练。

所以被老兵一提起,他的豪言壮语就像在喉咙里结了冰,没有任何反驳的勇气。

倒是老兵把话题接了过去,“你知道,这里是奥托图书馆,西歌罗塞城的守卫最严密的地方,佩尔顿大人既然把一个刚刚释放的囚犯安置在这儿,他会是一个普通的法师么?”

鲍克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佩尔顿大人可真是慷慨啊,竟然赏赐了这么多的财宝。一个异教徒,不但被释放,而且还得到了丰厚的赏赐,这真是一件前所未闻的怪事。也许里面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黑幕吧。”

显然年轻士兵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不过他的同伴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吧…….我也曾经听说过一些上层黑幕……..可是,这些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有些东西我们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去谈论,”他靠近鲍克斯,声音压地更低了,“有一句格言说得很妙:过度的好奇心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可是….” 鲍克斯话没说完,就被年老士兵用手势打断了,

“小心隔墙有耳!”

看来老兵对于维莱斯的戒心还不是一般的严重。

可是,应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自从他们谈论对象的名字音节第一次从舌间里吐出的时候,维莱斯就立刻晓得了,而且还听到了两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接下来说的所有单词。因此,就在他俩品头论足的时候,维莱斯就察觉到了他们那非同一般的关心。

自从莱因他们离开西歌罗塞城以后,囚禁异教徒的房间立刻被更换到了奥托图书馆,本来领主佩尔顿是准备完全释放他的,可是由于遭到了阿娅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与其让维莱斯出去惹事,不如软禁在某个安全而舒适的地方。游说的人多了,佩尔顿也有点犹豫不决,而异教徒似乎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所以在几天后,维莱斯就在这里安了家。

门外的两个士兵是被专门派来看守维莱斯的,当时阿娅专门从雷霆怒火骑士团挑选出十多个精锐,原本他们认为这是小题大做,于是纷纷表示抗议,他们说光荣的士兵充当囚犯的看守是一种侮辱,可是最后在阿娅的坚持下得以付诸实现—在这件事上,女骑士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坚决。

而在满腹牢骚的士兵和维莱斯第一次接触以后,异教徒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身上下了一些禁咒,所以维莱斯完全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

可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并没有立刻出去看望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谈论者,在维莱斯的一生中,可以说是很罕见的。

在舒适的阅读间里,维莱斯正舒舒服服地裹在黑色的裘皮大衣里,他手里拿着一支鹅毛笔在一张羊毛制上写着,他面前有一个相当大的壁炉,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房间里烤得暖和极了。

那幅画静静地挂在他身后的墙上。边上靠着一张遮着帘幕的大床,在火光的照耀下,里面隐约透出一个半坐在床上的身影。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很快,一张完成了,维莱斯顺手把它放在一边,然后又继续写起来。

时间缓缓地过去了,桌上完成的纸张已经有七八张了,壁炉发出的火光也有一些暗淡了下来。但维莱斯恍然未觉,他仍然一张接着一张写着。

这是,从门外隐隐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吵闹声,最后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维莱斯的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有点不快,可是他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

“那个亵du神灵的异教徒就在这里面么?”一个大嗓门叫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且非常激动。

“对不起,先生们,请你们保持肃静,这里是西歌罗塞城里最庄严的地方之一,这里不欢迎你们,请离开。”说话的是那个年老的士兵,显然他想和平地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管事的?”这次换了一个声音。

“对不起,先生们,我想刚才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请你们马上离开,否则……”维莱斯听到长剑出鞘的声音。

说话的是年轻的鲍克斯,看来他的耐心不是很好。

不过来访者的脾气似乎更加暴躁,有很多的声音开始不友好的挑衅,里面还有一些比较难听的粗口,鲍克斯自然也不会示弱。于是,在短暂的叫板以后,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维莱斯凝神细听,他发觉不友好的来访者的实力不弱,可是和俩个精锐士兵比就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是他们的数量似乎很多—短暂的几分钟,卫兵们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

刀剑碰撞声由密而稀,慢慢地停了下来,传来了几声痛苦的呻吟声。

轰隆一声,房门被撞开了,然后一群神色激动的家伙们咆哮着冲了进来,他们大多看上去非常年轻,从衣服的颜色和款式来看应该是魔法学徒或是牧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仍然坐在那里不动的维莱斯,他们向他扑去,其中有一个家伙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叫喊:

“万恶的异教徒,我….见习骑士库鲁歌费尼….要用….你颈中的….鲜血….染红….我手中的…….”

可是没有时间让见习骑士库鲁歌费尼完成他的正义宣言了,因为维莱斯已经站起身来了,一股冰冷的战栗气息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来访者意志的坚韧程度显然无法抵抗这种精神侵蚀,他们纷纷鬼哭狼嚎地东倒西歪成一团。

还每等他们的嚎叫声传出去,在维莱斯伸手的一瞬间,数十道暗蓝色的闪电在房间里呼啸而过,几秒种以后把他们烤成了一堆焦黑的尸体,只剩下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可怜虫,维莱斯看起来对改良过的闪电术效果很满意,他慢慢靠近这个家伙。

格格格,剧烈的牙齿撞击声响起。

维莱斯低声对他说,“既然吾神奈落不准备接受你,那么请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然后,他回到座位上继续写作。

几分钟以后,这个家伙才连滚带爬地逃出这个房间,尖叫着跑了。

鲍克斯和老兵没有死,他们只不过受了一点轻伤,本来不至于一动不动,可是震撼的一幕把他们给吓傻了。

好一会后,两人才轻手轻脚地把尸体搬出去,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一切都被处理好以后,他们才交换了一个震怖的眼神。

我们在这里不必详细叙述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

维莱斯并没有把这些捣蛋的家伙们放在心上,这些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家伙他可是见得多了。就当是一次免费的魔法实习吧,异教徒想。

在又完成了三张纸以后,维莱斯顺手画了一个小小的魔法阵,然后把写好的纸张统统塞了进去,随着绚烂的光纹从魔发阵中心喷出,纸张消失得无影无踪。

维莱斯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向床边走去,轻轻掀开帘幕的一角,在床头边,一只手露了出来。

这只手洁白晶莹,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涂着鲜红的蔻丹,手指纤细笔直,肤色光洁细腻,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小手,而且还应该是一个绝代佳人的手。

维莱斯用一种和外表不相称的温柔表情握住这只手,他把脸贴在手上,良久不说话。

“让您这样的美人陪我在这个拥挤的房间里,您一定感到很委屈吧。” 维莱斯没有抬起头,他的声音很低沉。

“啊,您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呢?要知道,我为能够陪伴像您这样的伟大神徒而感到荣幸。”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

“可是,我这么老了,相貌还很丑陋。” 维莱斯说。

“我的父亲有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但我却觉得他很美。而且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您这样的美男子。” 动听的声音在安慰他。

“可是我还是觉得配不上你。”

“我已经告诉你啦,先生,我不想见你以外的任何人。”

“可怜的女士,那是因为你只见过我和你的父亲。”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有你们两个就够了。”

“你是一个高贵美丽的贵族,” 维莱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梗塞,“这里有许多英俊的男士,如果你愿意,我不会不通情理……”

“先生,我只知道,”她的声音变得越发温柔,“如果缺少了你,我会活不下去。”

维莱斯的脸抬了起来,然后热烈而纵情地吻着这只手。

他一边吻着,一边用充满了爱情的眼光注视着掩盖着帘幕的床,一边用好象梦呓一般,用极轻的、好容易才听得出来的声音不断地重复道:

“啊,美妙的……美妙的……美妙的克丽丝汀娜呀!……”

过了好一会,他停下来,仔细地嗅了一下这只手,然后低声说,

“啊,已经有一点发臭了…..是该换一个的时候了。”

然后他把手拉了出来,如果这是旁边有人一定会恐惧地叫出声来:这只手确实被拉出来了,可是从手臂的后半部分完全没有,手臂的剖面显然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血肉和经脉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维莱斯的声音仍然那么的温柔,“对不起,我的小姐,我确实深深爱着你,可是我心中已经有更爱的人了。”然后他的腹部奇怪地鼓起。

“什么?她是谁?告诉我,我要撕烂那个狐狸精的脸…..”原本动听的声音变地尖锐高亢,可是没说完就中断了。

维莱斯没有回答,他的腹部又平坦了下去。他把手里的手扔到废纸篓里,发出扑的一声,然后他满意地喘了一口气。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坐在椅子上发愣,一会儿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看起来有点神思不属,还有点焦躁不安。

最后,他来到了那幅画的面前,用一种说不出的期望表情望着画。

维莱斯空洞的眼眶中慢慢喷出了一团灰色的火焰,落到了画上。

火焰灼烧着阴暗的画面,画好象又有了生命,令人恶心的凸起翻滚着、扭曲着,不时流出红色的液体。和上次不同的是,画面的翻滚和扭曲沿着一定的轨迹来运动,好象正在组成什么图案。最后,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毫无疑问地,这张脸非常美丽,五官栩栩如生,而且似乎还在呼吸,美丽的大眼睛也睁着,可是包含的感情是难以置信的恐惧,而且泪珠不停流下,划过阴暗的画面,落到了铺着毛毯的地上。

“啊,美妙的克丽丝汀娜呀,我已经妥善处理了你在物质世界的最后一点牵挂,现在,我们可以不受拘束地在一起了。” 维莱斯痴痴地望着画面上美丽的女人。

“请、请放过我吧。”颤抖的声音哀哀地恳求,女人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维莱斯对她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意,“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对别人说话要面带笑容,这样才有礼貌嘛。”他的声音渐渐变得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女人的脸努力想挤出一点笑容,可是由于她的恐惧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整张脸都在剧烈颤抖着,使得原本灿烂的表情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维莱斯感到十分扫兴,他低声咒骂了一声,“臭婊子!”然后眼眶又喷出一团火焰落在画上,女人脸就立刻消失了,画面在短暂的变形之后,又换成了另一张胖胖的中年人的脸。

“尊敬的索多先生,您在这里住得惯么?您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了么?” 维莱斯用一种柔和亲切的语气询问。

很快地,画面上接连出现了几张人脸,加上前面的一共是六张不同的人脸,里面有男有女,年纪也不尽相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脸上都毫无例外地带着恐惧表情。

这是一种绝望到骨子里去的恐惧。

维莱斯表情随着画面的消失逐渐变地僵硬,仅剩的一只独眼变幻着不同的神情:从欢喜到兴奋,从兴奋到狂热,再从狂热恢复到冰冷。他望着已经静止了的画面,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类似咆哮的声音。

最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仍然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画。

“为什么青涩的果实总是那么的让人垂涎三尺?”他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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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西歌罗塞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的一个幽暗的房间里,一个粗重的喘息声隐隐传了出来。

轰!的一声,房间坚固的墙板凸了好大一块出来,把旁边看守的护卫吓了一跳,他提心吊胆地望着已经严重变形的墙壁,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一边右手不停地在胸口划着十字。

这里好象常年看不见阳光,到处是潮湿阴暗的、散发出金属光泽的黑色板材。蜈蚣、蝎于之类的毒虫,在龌龊的角落里磨着触须爪钳,只是自己未必能看见而已。

从周围的板材那一边时常传来铁链轧轧的声音,一般是某个拖着脚铐的人活动时发出的,有时候,护卫可以从牢墙底下的送饭孔里,听到里面传来犹如野兽般的咆哮或是喘息。

又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在墙板又凸了好大一块出来的同时,护卫感到了一阵心悸,或许是错觉,他觉得周围空气的温度在急剧升高,他甚至觉得头发正在弯曲,而且发出吱吱的声音。

就在护卫惶恐不安的时候,从楼梯口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仿佛是某种坚硬的物体有节奏的撞击声,在此时的护卫听起来简直比最动人的音乐还要悦耳。

他赶忙走到楼梯间门口,掏出一大把串在大铜环的钥匙,利索地开了门,然后一个矮小的、低着头,穿得严严实实的修士服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进来后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问护卫:

“现在情况怎么样?”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回大人的话,布鲁特的情况很不好,他的伤势不轻那。”护卫瞟了一眼看上去快要倒了的墙壁,“而且他的心情很不好,最近一直像个疯子似的。”

“那么他可以复原么?”来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焦急。

“今晚比较关键,”护卫小声的说,“如果他能靠着自己的愤怒和意志撑过去的话,基本上生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以后可能会留下一点后遗症。”

“恩,那么你把门打开,我想进去看一下。”

“大人!”护卫的声音听起来惊恐极了,“现在进去的话非常危险,大人您万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来人拍了拍惊恐的护卫的肩膀,“不要紧,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而且,”他顿了一下,“布鲁特虽然是一个可怕的家伙,可还是没到可以威胁我生命安全的地步。”

护卫点了点头,可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完全相信来人的话。

于是他并不情愿地打开了被数把胳膊粗细的铁锁锁上的大门,一阵令人窒息的灼热气浪扑面而至,护卫打了个激灵,连忙躲在一边看起来比较安全的角落,然后才慢慢伸出头观望。

他只看见来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逐渐关闭的大门后。

不愧是历经大风大浪的大人啊,竟敢和这么一个危险到极点、同时也是变态到极点的家伙共处一室,如果换成是自己,恐怕连一秒钟都呆不下去啊。

大人果然是大人,了不起就是了不起,他感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