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将小兽抱起,放在了少女的身边,男子又取出一颗黑色药丸来,迅速地吞了下去。雪色的千寻小兽用翅膀挡住眼睛不去看他,只是咧着嘴做出古怪的表情,那个神态仿佛是一个人在哭泣……
“咳咳……”白衣胜雪的男子轻声咳嗽着,没错,噬心蛊毒是他研制的,可是并不会因为他的首创而减少一丁点的伤痛,这会儿就好像有无数的毒虫在他身体内噬咬着,让他恶心到几欲作呕。他努力抿唇一言不发,用力甩了甩头,力图使神志清醒些,随后取出匕首用力划破了手腕,将温热的血液一点一点喂进她的口中,就像从前每一次所做的那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手腕上又留下了多少新鲜的伤痕,白衣胜雪的男子已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看了看少女沉静的面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他却又笑了——她的身体里有他的血,那么注定了他们此生要纠缠不清。好累啊,他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却发现除了神仙谷,没有一处可以让他睡得安稳。而且,就算是此刻回了神仙谷,他怕也是无法安寝的吧?
因为,桃源虽大,却已无她。
简单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放下伤痕累累的手臂,男子低头看了看软榻上的少女,她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了。轻落蛊毒既然不可解,那么只能用这以毒攻毒的法子。然而,他不舍得将噬心蛊毒放进她体内,只能借自己的身子先试试毒性了。反正他一身病体,再多些痛楚也没什么相干。之后呢?
之后该怎么办?
相传这世上有一种可解百毒的药物,叫做“红颜弹指老”,只要得到了它,不管是什么样的病症都可以解除。可是,就如同白色千寻锁一样,这万能的解药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罢了。也许人们只是为了满足一下想往,就编出了这样莫须有的东西,光从它的名字看,就已经很不真实——“红颜弹指老”,意思是等找到它的时候,连原本青春年华的佳人也已经迟暮老去了。
难道让他漫天无边际地去找这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吗?
风若尘苦笑。
可是,不找,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或者自己陪她一同死去?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做不到。因为,她想要好好地活着,她……还有爱着的人。
既然如此,就去做这世间之人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吧,就让他为她寻来那传说中才有的万能解药!
风若尘俯身仔仔细细地将少女的面容看了又看,终于鼓足勇气撇开了头去,站起身来,轻声道:“千寻,我们走吧。”
转过雕花的屏风,男人脚步极快,然而,出去之后,抬头望天,这天地茫茫,让他从何处找起呢?
千寻小兽飞进他的怀中撒娇,满眼的委屈,似是在指责他的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它伴了他十年,一人一兽早已心灵相通。
“千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风若尘低下头去,抚了抚小兽的绒毛,“你想回神仙谷了是不是?你也想念芷兰花了是不是?我都知道。可是……”
男子抬头看了看海棠花影,秋已深了,海棠终于有了凋零的迹象,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地。
“可是,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她呢?”男人喃喃自语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爱人的理由和方式,他爱她,因为她是她。他爱她,所以甘愿为她千山万水地跋涉。原因,他有。方式,他也有。只剩下十个月了,不管是她,还是他自己,都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轻儿,我爱你,不管你爱的是谁,我所能做的只是为你铺好前行的道路罢了——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充足的力量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白衣胜雪的男子看了看暗下来的夜色,扬唇笑了,眉眼如画般铺展开来,一步一步朝着宫外走去,夜色难行,他走得有些累了,可是却不能够停下来,红颜弹指老……他绝对不会让那个名字应验的!
从九月末开始,安平皇宫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先是七公主走失归来、满朝庆贺,后是六公主安平夕霜溺死在寝宫的白玉池内,随后其母楚妃疯癫,招供出八年前南宫皇后遇害的内幕。安平国主一怒之下将楚妃打入冷宫,将唯一的子嗣安平永乐交由贤良的兰妃照看。
又因为安平皇室的恩怨引发了四国之间的势力分化,南越、东楚为了楚妃和南宫皇后之事撕破了脸皮,偏偏这时东楚郡主楚思影公告天下非南越王不嫁,弄得东楚颜面尽失,楚王楚遂远怒极退位,将王位传于独子君不凡。然后,西蜀小郡主带着使节前往东楚,庆贺新楚王继位之喜,打破了西蜀向来低调隐逸的外交,使得其它三国很是不解。四国使者中三国都已离开陵都,独独北秦世子北堂引却在六公主丧事之后仍旧留在安平国都,美其名曰照料未婚妻子,实则借机扩大势力范围——
楚妃不堪,则东楚势力羸弱。西蜀与东楚交好,亦是大逆不道。南越边疆水盗横行,兼与东楚、南越不和,四面受敌,岌岌可危。因此,四国之中,只有北秦一家独大!况且六公主已死,楚妃已疯,太子安平永乐尚在襁褓之中,且为罪妃之子,难成大器。天下之大,如今独七公主一人身份最是尊贵。而他作为七公主命定的夫婿,怎么可以离开陵都,离开到手的权势呢?
娶了她,就等于娶了整个安平天下!所以,他在等,等着将天下与她一同收入囊中!
蜀地。
商船行了两月终于在这一天靠了岸,早早的便有马车来接应。白衣锦袍的男子撩起衣袍跨上了码头,乍一回到西蜀居然有些不习惯了,仔细想来他已经两年不曾回来了。
上一次登上陵江的码头时,心里面是无比的欢喜,竟然觉得陵都就已经是他的家了,因为那时候他手里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可以一直牵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然而,他的命运从来没有那么顺利,行程也从来不会那么稳当,每一次都要生出许多波折来,硬是把人逼得措手不及、有心无力。
“公子,老爷子知道公子回来了,派人来请。”夜鸣看了看不远处官道上扬起的尘土,禀报道。
商湛回头看了看延绵不绝的江水,幽深的黑眸中昏暗不明,愈发如海般深沉了。他微微垂首叹了口气,终于抬起脚向马车走去:“知道了,走吧。”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义父,孩儿回来了。”上了蜀山,殷子期依旧是一身灰色长袍,静静立在绿竹林前,仿佛千年万年他都是这样的清雅姿态,永不会变似的。
“哦。湛儿终于回来了啊!”殷子期回头,笑道,满脸的慈爱,“身子可好些了?坐吧。”
“已经好多了。”商湛笑了笑,走到石桌前坐下,将衣袖撩起些,接过侍者递上来的茶盏,先递给殷子期,随后自己也执起另一杯喝了一口。
殷子期却没有动,只是定定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义父?”商湛正在思索着怎么开口,抬头时看见殷子期盯着他看,疑惑地轻声唤道。
“呵呵,”殷子期放下茶盏,笑道:“湛儿这一趟回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先前义父信中说,倘若大事难为,可回西蜀商议。孩儿这次确实是遇到了难题,一时之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回来问问义父。”商湛叹了口气道,幼年的时候全心全意地依赖着父王,虽然之后被亲兄弟所害,致使他不相信亲情。可是殷子期却是不同的,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仅救活了他,还给予了他复仇的机会,所以,他便不自觉地敬重他、信任他。
“何事难为呢?”殷子期笑问道,眉宇间一派淡然闲适,如同那隐居世外的高人,不谈俗事似的。
商湛不知从何说起,他向来什么事情都只靠自己,现在就算是对着待他有恩的义父,也难做到开口求他。
殷子期慈爱地笑了:“湛儿,你可知义父的心愿?”
“孩儿不知。”商湛抿了抿唇,黑眸深沉如海,表面看去并没有半点波动。
“呵呵,”殷子期笑了,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竹林深处走去。商湛见了,也起身跟了上去。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之间谁也不过问谁的事,现在听殷子期这么一问,商湛倒是疑惑了。
“湛儿,且听义父同你说一个故事。”殷子期知道他跟在后面,遂不紧不慢地说道,“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小诸侯国的国君喜欢游山玩水、四处闯荡。一天,他来到了另一个国家,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邂逅了一生的挚爱,他们初次相见便引为平生知己,他们躲在石桥下看碧波红莲,他们立下誓约此生非彼此不会嫁娶,他们……”殷子期顿了顿,“谁知道,他们两个竟都是傻子……被命运捉弄的傻子!十日之后,他得知心爱的女人居然是他国的郡主,更是在不久之后会成为宗主国的皇后!那个小国君原本是不信的,以为一切都有转机,因为他的爱人告诉他务必等着她,她有办法处理好所有事情。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