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还是错?人总是会有那么多的难以抉择,若我是王爷,我也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唯一的出路。使用一切方法杀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只问结果,不管过程,这才是成大事之人该有的风度。反过来说,若是王爷选择了退让,选择了放过,那么他也不配让我们为他抛弃一切,拼死效忠……今晚,戏也做了,我累了,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诸葛铭仰头看了一眼低压而黑沉得看不见任何光亮的天幕,叹息一声,离开。
黎明前的那一抹光亮,在漆黑的深夜里注定要用无数人的鲜血来点亮。
而他们能做的,必须做的,只是尽量不泼洒自己人的鲜血,然后用敌人的血来点亮那一抹微光,并为此,一生奔赴。
“你小心点别又踩水里去了啊!”莫言冲抱着她已经踏过无数水坑溅起无数水花的拓跋泠岄叫道。
拓跋泠岄笑着点头,下一脚,又踩进了水坑。
莫言大叫一声,内心叫苦,她的曲裾深衣,她的广袖流苏,全部沾上泥点了。
她委屈,好不容易穿一次她“自己设计的”这么漂亮的衣服……
“阿言,今后无论是怎样的路都由我来抱着你走好吗?”他偏头蹭蹭她的发。
莫言一愣,一辈子,是啊,一辈子,他们都要成亲了,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可是那个人说的一辈子呢?由谁去兑现?
“傻啊你,我自己有脚,脚就是用来走路的。”
“有了我,你的脚就不用再走路了,阿言,我就是你的脚,你想去哪,我都这样抱着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
“泠岄,我发现你越来越肉麻了。”
“你为何走得这么慢?”
拓跋泠岄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声。
依旧是慢慢地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莫言只是觉得头越来越沉,终于睡去了。
推开门,房间内依旧是那般摆设,金猊炉中白檀冒出缕缕香气。
白纱轻扬,窗牖紧闭,室内一片温暖。
拓跋泠岄抱着她,踩着地毯,穿过珠帘,掀开幔帐,再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许是累了,许是屋子里这种安然的氛围,她睡得很沉静很安稳。
他看着她的脸,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就是他唯一爱着的人,要用一辈子去守护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其幸福,不能让其离开的人。
哪怕是死,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却不知道,某一天,当她用她的生命来威胁他要求自由的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他可以让自己死,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同往常一样,他小心地替她脱下身上的外衣,然后自己躺在她的身旁。
“阿言,”他轻轻抚过她不知什么时候散落开来的青丝,“我一生只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将母妃接出冷宫,第二个就是娶你。因为第一个愿望,我必须要这皇位,因为第二个愿望,我必须要这天下,你懂吗?”
他深叹口气,喃喃自语,“你不懂的,不懂的……”
他挥手灭掉一旁的灯火,四下里霎时一片漆黑,他睁大了眼看着无尽的黑暗,眼前是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这般的害怕与惶恐,竟然与她消失的那两年一般。
然而他准备了多年的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真的无路可退了。
拓跋泠岄一手按着胸口,强压住那剧烈的疼痛,猛地起身,然后逃离般往外走,关门时,即使是漆黑一片,但那眼光依旧停在那一面墙上,那上面,他知道,全是他的画像,一幅幅,她亲手画的,然而,自从离开了瀚海郡,她就再也没有为他作过一幅画。
究竟是谁变了?是他,是她,还是……时间?
房间内,许久之后,莫言轻轻坐起身来,就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披散着青丝,连鞋都没穿就直接摸黑走到外间。
坐到椅子上,黑暗里,虚空中,她抬头看向那一墙素描画,再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知道他的病伤心了?”
妖魅清丽却夹杂着无尽愤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瞬间,就是一只冰冷修长的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她的脖颈。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手捏得更紧,“你在想谁?告诉我!”他怒吼,手上用力,甚至一把将她攘到了地上。
沉默,无尽的令人惊慌得想要自杀的沉默。
只是沉默,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颓败与心痛。
“莫言,你究竟有没有听我的话?我说了:你是我萧君颜的女人,是我轩辕的皇后!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终究还是害怕,听到她急促的喘息,他烫手般飞快松开对她脖颈的禁锢,双手只是紧紧扣着她的细肩。
还是沉默,莫言低着头,披散着头发,表情悉数隐在黑暗中。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怎么……”他摇晃着她的肩,那么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心中所有的痛把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全部都摇出来,然而最后他却只能一把将她全身瘫软的她狠狠拥进怀中。
“言儿,你告诉我,你不会嫁给他!”他抬起她的下巴,在黑暗中紧紧看着她的眼。
莫言曲着腿被他圈在怀中,被他以强硬的姿势抬起下巴,望着他那双妖魅的眼。
“你流泪了!”他伸出小指替她轻轻擦干掉落的泪。
莫言苦笑,她怎么忘了,像他这样武功高强之人,夜视能力也是极好的。
“你不该来的,你是轩辕的帝上,这里是北康的清王府!”
她哑着嗓子对他说了第一句话,但却该死的让他想火冒三丈。
他冷哼一声,“你就那么想嫁给他?你别忘了,你早就是我的女人,这是你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就像你胸口的烙印那般不可磨灭!”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般强取豪夺。
莫言偏过头去看着虚空,只觉得万分无助与无奈,明明是关心他,却偏偏被他理解成这个样子。
“言儿!”他长长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接着说,“别再跟我怄气了,听我话好吗?跟我回轩辕吧!”
“可是我已经跟泠岄……”
“你跟那个拓跋怎么了?”萧君颜大吼一声,急忙地就去看莫言的脖颈,扯她的里衣。
莫言被他这狂猛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到肩膀一凉,才猛地一掌轰过去。
“你神经病,变态狂啊?”
萧君颜成功避过那带着雷电之势的一掌,然后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莫言在夜色中更显雪白莹润的肩。
左看看,右瞧瞧。
轩辕帝上终于露出了来到这房间里的第一微笑。
“雪白无暇!哈哈哈!”
莫言瞪了他一眼,接着说:“我已经和泠岄说好了,要和他……成亲的,所以,以后你就最好离我远点!”
萧君颜一口笑憋在喉咙间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只能痛苦地憋出了泪花。
两相对望,虽不至于两相厌,但却是两相折磨,两难受。
“说什么呢,怎么还是那么傻,”他往前挪了两下,再用宽广的怀抱拥著她,蹭着她的头发,用讲故事一样的口吻说:“言儿,你应该很清楚,除非我死,不,就算我死,你也不能嫁给别人……这样跟你说吧,如果你要死在我前头,那么在你还未闭眼的时候我就会立刻自刎随你而去,如果我注定比你先死,那么在我还未闭眼的时候,我要看到你倒在我的面前。我们生要同衾,死也要同穴,奈何桥上要一起走,三生石要刻上我们的名字,而且绝不喝孟婆汤,下一世,下下世,我们继续一辈子一辈子地过。”
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安详,就像是背诵好了一样没有一点停顿。如果此刻有人看见他的表情,那么一定会以为他想到了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事。
莫言抓着他的衣襟,睁大了眼,感到一种从骨髓中升腾起的恐怖和——幸福。
他限定了她的生死,同时也限定了自己的。
生同衾,死同穴。
“这是什么?”萧君颜听她唱了一句奇怪的歌谣,问道。
莫言闭着眼,回忆那首歌的曲调,末了说:“就是你说那话的意思,不过这曲子很长,我记不起了……”
“言儿,这是你那个世界的曲调吗?发音听起来很怪,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用琴弹出来。它叫什么名字?”
莫言点头,“本该是用钢琴弹的。可惜这里没有钢琴,我也没有那么好的手艺去自制一台。”
“它叫《永眠》,这首歌的背后还有一个故事。”
那个世界,她都快要忘记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了,也不知道爷爷知道自己死亡后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后悔吗?后悔只是把她当做一台高效率,性能好,拿得出手的赚钱机器?婷婷呢,那个将自己一把推下天楼的自己最好的朋友,不知道在这样乌黑的夜里她是否还会想起自己?
还有呢……商务,公司,国际时装,PARTY,高级化妆品,名车夜店,红酒长夜……还有什么?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