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拥有多少东西,她始终都是一个人,没有任何归属感的一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是命运的捉弄,经历了那么多的迷茫,那么多的苦痛,但她依旧感谢上苍让她遇到了泠岄。
毫无疑问,拓跋泠岄是第一个给了她安全感与归属感的人。他纵容她的一切,他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为她毫无怨言的付出,无限度地包容她,等待她,守护她。
即使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依旧那么义无反顾。
她早已离不开他,除了他,她还能去哪呢?
“你又在想那个该死的拓跋!”萧君颜狠狠扣着她的肩膀,语气不善,浑身更是散放出一种凛冽而凶狠的杀气。
莫言一手按在他的手上,坚决说:“若你敢伤害他,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闻言,萧君颜浑身一震,只觉得胸腔里像是被人放了一块熨铁来回闷烫般难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着,酸涩疼痛,就连脑袋也是一阵晕乎。
“你……”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仿佛来自最绝望的深渊。手臂僵硬又拼命颤抖,但却只能凭着原始的愿望,不放开。
一朵惆怅的彼岸花,在绝望地哭泣。
莫言闭着眼,过去所有的碎梦在眼前起伏,她反手抱住他,叫了声傻瓜,然后呜咽着说:“我会杀了你,然后再带着你的尸体去跳栖梧山。如果他要伤害你……若是你断了一只手,我就砍掉自己的双手,若是你断了一条腿,那我就砍断自己的双腿……若是你要死了,那我就在你还没闭眼的时候倒在你的面前……”
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像是在绝望的悬崖上突然有人对你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行走在生命绝壁的沙漠中找到了传说中的绿洲,像是早已倒塌干枯的树木在某一个黎明突然逢春,长出新的枝桠,像是——黑夜里所有的彼岸花全部都盛开,那一刹那,生命燃烧出极致的美丽。
她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明,她不能离开他,不能抛弃他的。
萧君颜看着她,缓缓地勾起嘴角,然后平静地笑,妖魅地笑,放肆地笑,开怀地笑。
“言儿,我想吻你,我要吻你!”
前一句还似询问,后一句分明就是霸王般的命令。
黑夜静花般绚烂沉寂,未等莫言答话,他便贴上她的唇瓣,夜色中她的唇如彼岸花般红艳诱人。
莫言脸烧得通红,一手抓着他的衣襟,一手紧捏自己里衣的衣角,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
他的唇冰凉而又削薄,他的吻却又是如此张狂而火热,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席卷了她每一丝残存的理智。
漫长的吻,剩下的只有彼此依偎着的喘气声。
“你还不滚?”莫言踢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一脚恶狠狠道。
实在气愤,每一次都让这个男人占了便宜,为何每次面对他,她就忘了反抗?没天理啊!
“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萧君颜死皮赖脸地擦擦嘴角,勾魂摄魄的眼如曲水般望着对面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
“别打我啊,我只是想和言儿你睡在……痛啊……只是想抱着你睡,真的没其他意思……”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轩辕帝上终于以重伤员的身份万分无奈地躺上了那张床。
莫大教主兀自寻了张软榻睡在一旁。
暗夜中,有花从空中旋转着轻轻落地。
翌日一大早,就有敲门声砰砰传来。
莫言极不情愿地缓缓张开眼睛,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一看,竟然是在自己的床上!衣服,还是好的!软榻,还是摆在那的!人呢?不见了!
莫言重新坐到床上,曲着双腿,撑着额头,只觉得昨夜的一切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染儿吗?进来吧!”莫言有气无力地说。
“啊!”一声大叫从染儿口中尖啸而出。
莫言捂着耳朵,难道是他?然而心里一有想法脚下就早已行动了,瞬间她就掀开珠帘散着头发裸着脚跑了出去。
满目的彼岸花,一朵一朵,张开着花瓣,鲜红如血,落在书桌上,八仙桌上,地毯上,染红了窗棂外的晨曦。
莫言捂着嘴,难道昨晚那感觉到的落花的声音就是这极致妖魅的彼岸花吗?
为什么是彼岸花?
佛语有言:荼蘼是开在花季最后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剩下的,只有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旁的花。
彼岸花,生于弱水彼岸,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因此有人叹:无缘何生厮事,有情所累化身,化身如朝露惟惜,君缘相逢如可换不辞。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这花,都是最寂寞的花。
莫言蹲下捡起一朵彼岸花放在掌间,“凤生烈火中,花开彼岸旁”这十个字又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中,冥冥中,她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莫言抬头对染儿笑笑,“染儿,你先出去吧,等我收拾好了自然会叫你,哎,下次别再叫得那么大声了,免得把王爷吵到了,毕竟这里是清王府,可不是我们以前在瀚海的那个小院了。”
染儿歉意地点点头,“染儿知错了,不过小姐要染儿帮忙吗?这些花……”
“不过是些花罢了!”莫言看着她的眼睛。
染儿点点头,转身关门离开。
莫言趴在地上,拖着一个缎制的小筐子,挨着挨着一朵一朵地将这些鲜红如血的花拾起来。
汗水跳跃着滴入华丽的地毯中,长发拖在地面散得到处都是,黑色的发,红色的花,纠缠在一起,在清晨的阳光下,透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拓跋泠岄一身白衣站在窗外那株飘散着夏花的树下,看着她蹲着,站着,趴着,四处拾掇着那随处撒着的彼岸花,一时眼角发酸,抬头望了望天,还是一如既往的蓝。
唤了染儿送来沐浴的热水,关在里间里,里衣刚褪下她就看到自己脚踝上那一抹艳丽的红。
莫言躺在浴桶中,左手拂在水面上,右手穿过热水,放在脚踝上绑着的那根红线上犹豫着,犹豫着。
罢了,几次三番退来还去也不是她莫言的作风。
谁知道这是谁昨晚绑在她脚上的……无名氏!
下定决心的莫大教主从水中起身,披上浴袍,闪身出去。
黑色的曲裾深衣,约摸半人高的广袖依旧那么潇洒地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粹白的素纹腰带流苏衬着领口和袖口镶着的粹白锦边,和露出一点的白色里衣辉映成趣。最后再用一根长长的缎带把头发一绑,她就直接出了门。莫大教主从来都不涂脂抹粉的。
是出房间的门,不是清王府的门。
拖着广袖一路潇洒走过亭台楼阁,花园庭院,所有的下人见到莫言全都立刻恭敬地请安,因着莫言个性随和,也不摆什么谱子,所以在莫言离开老远以后这些婢女小厮全都尖叫着讨论未来王妃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和独特的韵味风姿。
清王府溪兰苑
莫言轻手轻脚地打开护栏走进去,入目就是参天的大榕树,绿荫森森,芳草萋萋。
榕树下摆满了一个个的竹框子,里面正晒着各式各样的药草。
不过有趣的是,摆在面前的建筑是难得的木结构建筑,房顶,基架,廊柱,门窗……全部是木建筑中最富特色也最昂贵的青色祁山兰木。
整个建筑隐在大榕树下,影影绰绰,透出一股森林原始,田园隐居的味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每一次来都有惊诧。
莫言提起裙裾再往前走了几步,胸膛中原本的药香味瞬间就被兰木所发出来的一种兰花般的清香所填满,空气中全是清香和流水的湿润之感——兰木建筑的身后一条清澈见底欢快流动的小溪。小溪旁边,易水寒一身银白色丝质华衫,汲着一双兰木屐,银波闪闪地端坐在溪旁青石板上,戴着一顶凤凰竹编成的斗笠,举着一根鱼竿正在钓鱼。
莫言忍不住失笑,“你倒是有这般的闲情逸致,做个田园华丽客,只是不知这样的观景小溪里是否有你想钓的鱼?”
易水寒也不看莫言,只冷着一张俊脸看着流动的水面。
“天地在我心,若是想要,未有无之道理。”
自大,狂妄,冷漠无情,主观唯心,莫言在心里为易水寒再次打上这四个血淋淋的标签。
她跟这个男人一向很难沟通,他对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有种莫名的讨厌。
冷冷对峙了会,莫言几步踏上了他的那间木阁楼,斜靠在那根木栏杆上,看他一动不动地钓鱼。
清凉的溪水欢快地流了整整一个时辰,他拿着鱼竿也一动不动整整一个时辰。
莫言靠在栏杆上来回调整着站姿和坐姿,看着大榕树上的飞鸟在长空上来回游荡了七次,终于忍不住好言相劝道:“易神医,日头将高,暑气很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