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中两人无声相望,风雨凄凄,像是谁在绝望的哭泣。
吁地驻马而立,他紧紧看着面前的人。
“你来了。”他说。
“我来了。”她答。
漫长的沉默……
“林瑞,”他沉吟片刻,说道,“去把本将那把伞拿来。”
不过一会,那个叫林瑞的小兵就怀抱着一把素白骨伞气喘吁吁地奔到苏如面前。
苏如看了一眼那把伞,然后对林瑞说:“这本是对面那位公子的,林瑞,现在代我还给她!”
林瑞一愣,转头看了一眼一身笼在黑色里的莫言一眼,然后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苏如一眼,在诡异的气氛中犹豫片刻,然后试探着上前,慢慢将手里的素白伞递给莫言。
莫言头一偏,魉立刻上前接过那把伞,说了声谢谢。
她想,这伞,应该和凤烟笑有关吧!可是,她是莫言,不是凤烟笑,不过想来这伞也是苏如下定了决心要还给“她”,拒绝反而没意思。
直到此刻,莫言也无法将脑中那个白衣翩翩,梨涡浅笑的男子同眼前这个一身铁血戎装,虽是面目相同但却由内而外不由自主透露出一股血腥杀伐气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她想,苏如大将军,本该是这般模样的。
咳咳,身后的魍咳了一声,莫言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将手中的玉令高高举起,大声道:“大将军苏如听令:帝上有令,六十万大军退回本营,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对面就是疑惑声四起,全场士兵顿时乱成一团。
士气高昂的军队临阵撤兵实乃兵家大忌,况且他们的帝上还在北康生死未卜,今日早上,大将军才发布了通告言帝上危急,誓师援救帝上,讨伐北康,这转眼又有帝上的命令传来让他们退回本营,这是什么道理?
苏如看了一眼莫言手中的玉令,夹了马腹几步上前,风声雨声中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痛心说:“你令我很失望。”
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女子的表情,只有她清冷的声音传出:“当初,允许你们骗我,难道就不允许我报复?”
“报复?”苏如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看着她的黑纱认真说:“若你只是因为报复,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为你自己,也为整个凤家报仇,因为当年带兵剿灭凤府的人——是我,毁了一切的人是我,你该恨的人也是我。”
凤府,哈哈哈,莫言仰天大笑,然后说:“苏如,你实话告诉我,凤府一案事实如何其实你和萧君颜宁倚歌心里清楚得很吧,然而,即使如此,你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斩了那四百多口人,帝王之策,权谋之道,统一之路,真是够狠啊!既然你们无情,那我又何必有义?”
纵使天色阴暗,莫言还是将苏如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诧异捕捉到了,原来真的如她所料,他们果然睁着眼睛去杀了为他们铺路的人!
“烟笑,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有些时候,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妇人之仁终究只会断送帝王前程,心狠手辣才是正道。”
莫言沉默,是的,她不能怪他们,这样简单的道理她怎会不懂,她只是心有不甘而已,她只是……委屈罢了。
“算了,过去之事不提也罢,今日,这六十万大军必须停在这里,不得开往历梁,苏如,我不管你和他有怎样的谋划,不过只要有我莫言在一天,你们就休想动北康,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若是我要呢?”苏如试探说。
“那你就违背了君令,按例当诛。况且,我已经斩断了前方的漫水桥,你想过也过不了了。苏如,别去了,北康的夺嫡之战是北康的事,与轩辕无关,若是轩辕想灭北康,那么两国就该正当开战,拼个你死我活。”
“你是为了……他!”
莫言诧异地看了苏如一眼,然后低下头看着地面溅起的无数水花,无力地说:“当年我曾立下誓言,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助他登上帝位,可以说,这三年我所做的很多事都是为这个目标而做,如今,霸业将成,宏愿将达,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止。”
苏如仰头看着天,苍穹悲凉,雨滴从天而降,再由他俊美的脸上滑落,飞溅出优美的弧度,犹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鲛明珠。
在那一刹那,所有站在大雨中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从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根发丝,每一寸骨髓中散发出的悲伤,那悲伤就像这大雨一样怎么也停不了,就像那东去的河流一样怎么也挽不住,它从他身体中奔流出来,带着泪的味道,带着血的温度,带着回忆的苦涩……
他们的将军,从不曾这样,即使伤心、难过,也从未这样表现在众人面前。
莫言闭着眼不去看他,她想,这是他和凤烟笑之间的纠葛,不是他和她的,她没必要去自责去抱歉,但是,她不得不对他说感谢。
感谢他曾经救过她,感谢他一直那么真诚地对待她,感谢他曾经苦苦寻了她两年,也感谢他曾经爱过凤烟笑。
“薄雪。”
苏如听到这两个字,立刻低下头来紧紧看着莫言,眼中各种神色倏忽闪过。
“苏如是凤烟笑的恋人,她曾经爱过你,那是事实。薄雪是莫言的朋友,她很在乎你,也是事实,这两个事实,过去不会变,现在不会变,将来更不会!”
说完,莫言策马转身离开,风号号出来,卷着雨丝掀起她的面纱将她的脸再度打湿,风雨很大,然而道路两侧却依旧有野花在擎着娇嫩的身体,星星点点,在昏暗苍穹下自成一道亮丽风景。
“莫言,回去告诉泠岄,后悔是人之一生最痛苦的事。记住,薄雪永远是你的朋友,天涯海角都在!”说罢,苏如策马转身踏进军队。
“你也放心,你们的帝上,我一定会安全地给你们带回来。”
天地苍茫,风雨之中,两道人影背对背朝着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连头也没回。
苏如紧紧捏着手中的一块玉佩,看着前方的雨幕对自己说:烟笑,你终究还是不再了,然而,你却又永远活着,你懂吗?
莫言将怀中的雪狼按进怀里,然后唰地一抽马鞭,“打湿了休想我再抱着你。”
雪狼拱了拱小脑袋,嗷嗷叫着,“哟,生气了,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吗?你似乎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笑话,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这一生,我对不起的人只有一个,现在我正在努力弥补呢!”
“但那个男人他似乎很伤心,刚才我闻到了咸咸的味道和血液的味道,我看见他的手掌流血了,但是我不知道咸咸的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海。”
“不,我曾经见过海,海很大很大,一眼望不到边,破天你在骗我。”
“那就是海,一大片,蓝色的,望不到边……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这种小鬼头是不可能明白那么高深的哲理的。”
“什么是哲理?”
“骗人的鬼东西。”
天越来越暗,云压得很低,像是要将人压到地狱深处去一般令人心慌,目力所及范围越来越小,眼前均是黑糊糊的一片,雨不停地下,偶有山石从山巅滚下,轰隆隆,伴着穹宇上的滚雷让人更觉心烦意躁。
电光一闪间,莫言眼一凛,有埋伏!
对于杀气的敏锐感应马上提醒她,这里有埋伏。
瞬间,魍魉二人就做好迎战准备,罡气暴射,弹开雨丝,瞬间就在三人之间形成一个球状包围圈。
“速度点,想死的赶紧,赶紧……”冷然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霎时震撼住人心。
莫言心有刹那的乱,手也紧紧捏着,这次她的行动知道的人不多,知道路线的更是少之又少,如今竟然会有埋伏,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有内奸!
有内奸就意味着此次事件很可能会出大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走上他们所始料不及的路。
然而,还没等她仔细思考这件事,山顶之上就是巨石垒垒滚下,轰隆间,本被大雨唰地极为惺忪浸湿的土壤混着泥水也随着大石翻滚下来,瞬间,就是一场人为的巨大泥石流发生在她面前。
大面积的泥石流如浪潮般自上翻滚下来,其间巨石轰隆,震得天地都为之颤动,与此同时,犹如蝗虫一般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带着风雷之势,密密麻麻,将本就阴暗的天霎时蔽得漆黑。
三人同时飞身而起的刹那,骏马便嘶吼着被淌下的泥石流悉数掩埋,说时迟那时快,莫言嗖地抽出袖间的天山白练,飞身弹入半空中,右手白练,左手银针,在电光火石之间同时舞出,白练瞬间包裹住三人,挡住飞速而来的冷白箭矢,银针也于瞬间抛出,天女散花,散而不乱,手法精准。
换箭之间,第二批箭矢还未射出之前,莫言三人飞速飞上一个山顶,瞬间抽出武器,杀向埋伏在其上的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