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城防军和御林军真的是他隐藏实力的话,那么他根本就无需萧君颜的那六十万大军就可以成功拿下历梁城,莫非,莫非是他怕萧君颜插手其中,扰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才让她去阻扰那六十万大军,而不是将那六十万军队带进历梁?
莫言站在屋顶,看着那漫天的雨幕和雨幕下四处紧张巡逻的士兵,拍了拍自己冰冷的脸,细声安慰自己: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只是怕萧君颜扰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才让她去拦截,她应该相信泠岄,她要相信他。
即使他不相信她……她也依旧相信他。
他们是可以背靠背取暖的人,怎么能够互相怀疑呢,不能的,绝不能!
落雨如珠帘,铺天盖地,天边黑云翻卷,惊雷阵阵,撕扯低云的电蛇狂吼着劈开苍穹,张牙舞爪地睥睨着苍生。
沉思片刻,犹豫之后,站在高耸屋脊上的白衣女子终于脚下一点,朝着北城门飞去,那里,离禁宫最近,离事实最近。
烟雨楼中,易水寒看着不远处屋脊上那一抹随风翻飞的白衣,冷然道:“她回来了,没想到速度还挺快。”
一旁,宁倚歌将飘到身前的蓝色流苏轻轻挽到身后,然后将手中那一粒捏了许久的朱钰白子放在白黑一片井然对立的棋盘上,眉眼安宁,沉凝片刻道:“你输了!”
易水寒并不回头,只是看着那雨幕中的女子,继续说:“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宁倚歌睫毛微卷,目光澄净如水,微偏着头看着已经定了输赢的棋局,沉默不语。
“天时地利人和,泠岄注定要成为天下之主,萧君颜……”易水寒手一手垂直放在着银色锦丝的修长腿上,一手随意地搭在窗台上,冷冷一笑,“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活不活得过今晚。”
“都说爱情使人脆弱,拥有感情的君王尤其如此,本该是战无不胜的男人,却偏偏有了致命的死穴。倚歌,你下手没有我狠,若是当初你就绝了他们两个的希望也许今日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至少,萧君颜不至于变得那么冲动和愚蠢。”
易水寒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他那细细尖尖泛着点微蓝的指甲扣着兰木的窗台,看着那在雨中飘然而去的女子露出成竹在胸的一笑。
北城门下,莫言藏身于一处城垛,屏气凝神,迅速将软剑抵在一个经过的城防军脖颈处,并且赶紧利落地点了他的哑穴。
“我问你问题,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不知道的话就摇两下头,听到没有?答应就点头!”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城防军小兵闻言沉思片刻,终于在脖颈流下一丝鲜血后点了点头。
“你们这队驻守北城门的城防军是清王的人?”
点头。
“策反的?”
摇了两下头。
不知道?莫言皱了皱眉,随即了然,这等绝顶机密定不是这些小兵能够窥见的。
“是你们的将军让你们这么做的?”
点头。
“你是不是莫堂副统领的部下?”
摇头。
莫堂既是幽冥神教六宗主之一的堂,他们在认了莫言为主后都在她的同意下跟了莫姓,如今,这里的兵力不是堂手下的人,那么就只能是拓跋泠岄瞒着她的兵力了。
“清王是否已经占领了历梁?”
点头。
“是前日就开始起兵的吗?”
点头。
看着这个小兵点头,莫言拿着软剑的手都不由得暗自发抖,竟然是她前脚走他后脚就发动了政变,那么赵忠为何会说历梁城内所有势力按兵不动呢?
难道赵忠是那个内奸?
不可能!那封信分明是拓跋泠岄亲手写的,他的笔法端庄而稳重,然而每一笔勾写都有一分他独特的韵味在其中,一般人即使模仿也只能模仿出那字形,那其中的韵味是怎样都仿不出来的,就算是她,照着他的字练了这么久却依旧不能仿上一二,他人更不可能。
拓跋泠岄,你究竟想做什么?
“轩辕,轩辕帝上出事没有?”
点头。
握着软剑的手不停地颤抖,小兵诧异地看着莫言,有些不明所以。
“中毒?”
点头。
“是不是有十万人围困他?”
点头,又摇头,再摇了两下头。
是,不是,不知道?
莫言疑惑片刻,说:“我解了你的哑穴,不过你最好安分守己地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终身!”
闻言,小兵犹豫不决的看着莫言。
“放心,我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
小兵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男子露出的一笑,顿觉内心一颤,鬼使神差地,他就点了点头。
“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三天前的夜里,田将军便将我们整编好了,然而任务下达下来竟是让我们城防军自相残杀,军令难违,于是在前日的城防军驻地营里,城防军就爆发了一次大战,我们出其不意,很快就掌握了城防军的控制权,与此同时,御林军里也爆发了同样的事,原来我们都是清王爷布在暗处的兵力……你,你没事吧?”小兵看着莫言苍白的脸,赶紧问道。
莫言摇了摇头说:“那西北军府的那些军队呢?”
一听莫言问道西北军府,小兵立马诧异地瞪大了眼,“你竟然知道西北军府?你究竟是何人,究竟想干什么?”
莫言愣了会,冷然道:“我就是莫言,若你知道丁点清王爷的事,那么你就该知道我!”
小兵眼中各种情绪飘过,最后脸色一白又一红,马上就要半跪下去行礼。
莫言一把拉住他,轻声说:“赶紧说。”
小兵吞了几口唾沫,继续道:“那西北军府的兵……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是……竟是从禁宫里面开出来的……十几万人,当时愣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他们,他们都说是王爷神机妙算,神兵天降……”
话说到这里,小兵看了看莫言变得铁青的脸不敢再说一个字。
他果真是骗了她!
说什么要她去拦截那六十万大军,分明是要排外,分明是要她置身事外,将她撵得远远的,他连自己的安排都不告诉她,现在回忆起来,那晚在书房他那些心腹闪闪躲躲的眼光,诸葛铭说的那些意思不明的话……分明,他们分明都是知道的,只有她,只有她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还自告奋勇地要去借神兵,殊不知,在别人的眼中那全都是狗屁!
他们一定都在背后笑她吧,笑她傻,笑她蠢,笑她愚昧无知,自作多情!
然而她又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想帮他实现愿望,只不过是想对他好,只不过是……毫无怀疑地相信他而已。
到头来,竟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他这个局外人,就这么站在远处看她一个人在戏台上唱尽悲欢离合,再转身离开。
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的所有柔情,他的所有爱护,他的所有在意,他的所有付出……都是假的,都是做戏吗?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莫言靠在城垛旁,紧咬着嘴唇,喉咙酸涩得难受,雨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如同哭泣的落花,无助地洒落一地。
“轩辕……轩辕帝上如何?”
小兵似乎没想到他们心目中的未来国后会如此难过地问起轩辕帝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究竟如何了?”莫言凛着双目,愤怒不已。
小兵肩膀一抖,颤抖着嘴唇说:“昨日清早,在城外一百里处的郊野,本来是太子党的五万军队和清王的五万军队在对峙,但不知为何轩辕帝上竟然出现在战场,还与两方军队的大将大打出手,一时两方人马十万军队就围困了轩辕帝上……王妃你……”
莫言软剑一卷,厉声道:“然后呢?轩辕帝上他……他究竟……”
他究竟怎么了,他是不是死了?
这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她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小兵明显被吓住了,愣了半天才一抹脸上的雨水和汗水,颤抖着嘴唇说:“我……我不知道……王妃……王妃你……”
莫言唰地放开卷着小兵脖子的软剑,迅速转身,快速消失在风雨之中。
小兵愣愣地看着那个雨幕之中越来越模糊的白影,耳边回响着一句清冷的话:“记住,我不是什么王妃!”
禁宫城门,大雨淅沥地冲刷着泼在宫墙上的血红,淌在地面汇成血色的红海。
她站在禁宫门口,看着那经历了风霜雨雪,沾染了无数血泪的城墙,心痛得难以附加。
混着漫天的雨幕她脚下一点,悄然潜入其中。
翡云殿,乾坤殿,阑水宫,凤藻宫,金翔殿……每一个宫殿,每一个花苑……他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
莫言脚踏着琉璃瓦,眼泪止不住地掉。
抓了很多个宫女都没有问出任何消息,六宗主和魑魅也不见踪影,整个禁宫安静而沉默,除了大广场上那淌着的血,其他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分明,全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