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宁倚歌另起他言的话,莫言平静地说:“现在才告诉我凤舞的下落,宁倚歌,你不是心怀不轨老天都不相信!”
“你下午又吐血了?”
莫言眼神一凛,没有回答,然而只有那汗湿的手心以及后背却在不断地宣泄着她内心的害怕和恐惧。
“你已经别无选择!”
他转过头来看着莫言,漆黑的瞳仁里却没有她的倒影,那般冷漠,就像是宣告死刑的判官,无情而决绝,带给人的永远是暗无天日的绝望。
莫言与他冷冷对峙,浑身的血气往胸口冒,说不出的愤怒与莫名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像是死神的镰刀一般一刀刀剜在她的心上。
讨厌被人掌控。
讨厌别人的逼迫。
讨厌命运的无奈与早已设定。
讨厌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握的无助与绝望。
苍天啊,若是一切早已设定,那么我岂不是就是那被牵线的木偶,每一步都是无能为力?
愤怒,仇恨,无助,绝望,各种情绪依次翻滚在胸膛中,她的泪如决堤的江水一般奔腾而出。
“我不会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宁倚歌,你不就是想我死么?我曾以为女人的嫉妒心最是厉害,可是却不曾想到男人也是一样!”
她早已诋毁了心中的神,若是连命也没有了,神还有何用?
况且,这是一尊死神。
宁倚歌看着花容池面的蓝莲,末了轻叹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短笛,在空濛月色下屋子吹了起来。
第一个起伏的低音她便知道,这是萧君颜经常吹的《雪落梅花》。
有些想捂住耳朵。
心疼得厉害。
这曲子太熟悉了,每一段旋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像他随口就可以默出她最爱的那首《莫失莫忘》一样。
宁倚歌收回短笛,在夜色下缓缓转身就要离开,走到甬道处,他看着那地面该在深秋才掉落的树叶淡然道:“若你想找一个离开的借口,我可以给你,以后你可以叫我若水,这是我的字。”
瞬间,莫言只觉得天昏地转,寰宇在眼中融化为苍凉悲怆。
诡异的沉默,绝望的沉默,直到月升中天时她才哑着嗓子对着眼前这满池满池的蓝莲哭喊道:“他不爱你,他不爱你,他不爱你……”
等到嗓子都嘶哑了,她才颓然倒在地上,无声而汹涌地流泪。
整个永乐皇宫一派灯火通明,暗卫锦衣卫太监宫女全部出动,只为寻找那个凤阁中消失不见的女子。
金碧辉煌的凤阁中,黑衣的帝王勃然大怒扔了满地的狼藉,在连斩五十七人后,终于在担忧中看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大殿中跪满了人,此刻全都颤抖着狂喜地看着她这个救世主。
纵然白纱覆面,他依旧在第一眼就确定了她,发丝龙袍都很是混乱的帝王腾地站起身来,向自己的爱人急急走去。
“我累了!”莫言闪开那温热而急切的拥抱,走向内殿。
萧君颜不知所措,双手伸在半空中,手指僵硬。
内殿之中,莫言狠狠捏着那支缀着蓝色流苏吊坠的蓝箫,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最后终于全部松开,然后仰头看窗棂外天幕中那轮孤独的明月。
就算眼不见为净又能如何呢?
黑夜白昼,参商难望,有些东西原来真的会消逝如流星,那么快,那么快,快得连那火星都来不及温暖冰冷的掌心。
曾恨红线燃繁华,偏怜玉笛惹白纱。
笙歌阑曲谁倚合,隔江烟雨唱梅花。
如今,她终于懂了这首他总喜欢题在画作上的诗句之意。
如水啊,呵,不就是宁倚歌的字么,不就是他偶尔会在睡梦中叫出来的名字罢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离开的理由么,多么简单,这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
莫言咬着牙,终于将袖口尽数扯烂。
她曾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去,有些事情太过深刻是不能去开启触碰的,就如他在北康的那些黑暗绝望,所以她一直保持沉默,就算他有时叫着别人的名字,然而,如今却是怎么也骗不下去了。
不过短短一月,她终于也成了陈娉婷吗?
萧君颜站在内殿门口,眼睛紧紧盯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感到透骨的害怕与恐慌。
莫言蓦然转身,萧君颜心跳得异常快,连手指都在颤抖。
莫言走向圆形宽大的床,掀开那层层红纱,半晌后终于有嘶的一声响彻殿堂。
萧君颜脸色一白,快步冲过去,扯开那些令人心烦意燥的红纱,看着那被她撕碎了飘散在空中再跌落在床面的画,一时呆在当场。
“你在干什么?”他快步走过去抓住莫言的双手,脸色铁青,怒吼。
那是他们一起画的“结婚照”,她竟然……
莫言将手张开,化成白灰的粉末瞬间飘散在空中,她抬头,看着萧君颜那双燃着烈火的瞳孔,笑道:“这画不写实,我给撕了。”
萧君颜死命抓着她的手,眉头紧皱,牙咬得很响。
莫言继续不在意地说:“很抽象,很虚幻,像是泡沫烟花一样易散,我不喜欢那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萧君颜将她抓得更紧,仿佛她就是那易逝的泡沫烟花。
“我不久就要启程去兮云山了,言儿,我……”
他陡然语气悲戚,手却捏得更紧,像是要将她刻入身体中,不离不弃。
莫言扭着手,要挣脱开他,却又被他拥得更紧。
“你放开我!”
萧君颜手忙脚乱地捏紧她的手,沉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究竟要我怎样,要我怎样你才能安心地永远地留在我身边,要我怎样你才能不要让我每日每夜这样提心吊胆怕你离开,要我怎样你才能嫁给我,你才能爱我?”
莫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萧君颜俯下身,攫住她的嘴唇深吻了下去。
不复以前的温柔,没有以往的体贴,只有无尽的怒火夹杂着报复一般的咬噬,疼得她眼泪不停地掉。
血腥味蔓延开来,他带着他无法言说的害怕和恐慌,带着他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一遍遍宣示他对她的占有。
从爱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害怕,作为男人,这是一种也许大多数男人看起来很唾弃的行为,然而他却无法否认他没有她就不能活的事实,即使,曾经支撑他活下去的是仇恨和另外两个男人无私的友情。
然而这些,却无法告诉她。
被动地承受他毫无怜惜的深吻,她只觉得万分难受,想要一掌拍开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终于只能回应。
她回应,他激动,疯狂的火热蔓延开来,萧君颜拥着她的纤腰,看着她眼角的泪却依旧将手伸进了白衣内。
他的手冰凉,熨帖在她的背上一阵寒冷,冰得她浑身止不住颤抖,而瞬间,血液里的火却反而烧得更热,直到浸染了她的脸颊和脖颈。
萧君颜放开她,却又立刻用舌卷上她如玉的耳垂,白衣被慢慢剥开,外衣飘落在地上,露出她光洁的背。
她曾经非常疑惑为何他在床上就那么有精力。
他最后笑着说,若是自己爱的人,就是时时刻刻黏在一起都不够,正因为是自己爱的人,所以怎么要都不够,只恨不得要合二为一,永世不离。
那么如今呢,他这样又算什么呢?
夜很沉,月华如水,光照万物。
红纱沙沙地舞在四周围,中间一对玉人紧拥。
“言儿,我对你真是怎么吻都吻不够,怎么要都要不够。”
“无耻之徒!”
萧君颜无所谓地笑笑,然后叹气,吻上她的唇。
“谁让我那么爱你,只有自己爱的人才会上瘾一般放不下,上瘾一般要不够,你懂吗?”
莫言抬手擦掉嘴角悬挂的银丝,偏过头去。
萧君颜赌气又寻到她的唇吻上。
“你究竟想怎样?”
“困你一辈子!”
莫言一口狠狠咬上他的颈,顿时空气中的腥味又混上血味。
“萧君颜依旧紧紧圈着她,也不管她在自己身上的肆虐,笑道:“你永远都你别想回北康了,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别想!”
拓跋,对不住了,我没那么宽广的胸怀将她交到你的手上,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她守着我的骨灰我的魂魄……我舍不得她死,但我也要她永永远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是那么自私那么自私的人……。
“无理取闹!”莫言冷冷说。
“言儿,我爱你。”
他蹭着她的发,语气温柔无比,仿佛春水一般包裹住她。
莫言抬头看着他的眼,认真地说:“为什么爱我?”
萧君颜一愣,明显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有些慌张,因为她的眼神明显在变冷,很是着急但是真的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她的一个微笑,也许是她的一句怒言,也许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或者一个吻……
爱就是爱了,哪里还有什么原因。
他只知道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只想属于并拥有她。
莫言闭着眼,再睁开眼,然后说:“那为什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