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自觉地有些抖,什么时候她在他心中竟然有了这么重的地位?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非她不可了?什么时候身为山中君子云中仙,儒雅温文的他竟会为了今日之事而猛喝陈年老醋?
猛然睁开眼,幽紫沉了又沉。
房中竟然有人?!
“你从未对谁如此上心过!”冷漠淡然的声音透过斜斜洒下的金色阳光钻入他的耳,语气却是异常肯定,犀利得直击人心,一语已是道破机关。
拓跋泠岄眼眸一眯立即听声辨位,目及之处一抹蓝色从房间的阴暗处缓缓移步显了出来,蓝衣素净如莲,外罩的蓝色丝柔轻纱和束发的蓝色长丝带随着晚风起伏荡漾,容颜绝色却于眉目间平添一份冷清出尘,乍然望去恍然一池蓝莲于潋滟水塘中迎风擎举。
“你怎么来了?”拓跋泠岄撑起身子不动声色地坐到梨花大椅上,手紧捏了捏,眼神飘到窗外,若是方才他的情绪没有脱缰那他是绝对可以发现他的存在的,他这样的人,谨慎早已成为习惯,可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房里多了个人,若这个人是要他命的人,那么此刻他怕是早就……微眯了眯眸,原来她对他真的很重要,已经重要到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自是为交易而来。”他抬眼看向那兀自坐着的男子,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自成的气质和味道,明明是高雅而温文,清然而潇洒,然乍一望进那一双幽紫眸子却又让人生生觉得妖异奇幻,这个男人,只能说只看一眼就会让你铭记终生。
拓跋泠岄轻笑,昨日消息才传来今日他便来找他了,不愧是萧君颜的丞相啊,不愧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啊!萧君颜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也对,现在九幽的形势敏感得紧,三大国鼎足而立,轩辕国虽政变不久但朝中余孽已清洗一空,朝堂上下同心同力,国力更是蒸蒸日上,然而南苍国……昨日消息传来,南苍陵王商钜野于三日前发动秦门政变,一举包围京都,斩杀起难的成王,英王和康王,率其麾下神策军破入禁宫加身黄袍。商钜野何等人物?他是能够与苏如并称为绝世二将军的男人,是九幽铁骑神策军的主帅,是南苍国实至名归的战神,是被南苍人民奉为神一样的存在。这样的男人若是只心系沙场那也就罢了,但他偏偏了做了皇帝,凭他的智谋胆量见识谋略以及南苍国的军民同心,要说他商钜野不想染指霸业那是绝无可能!
况且除了这三大国,九幽大陆之上还有四个被四大家族控制的夹在三国之间敏感地带的邦国,麻雀虽小五脏却是俱全,况且是在风雨中成长起来的九幽四大家族,他萧君颜要想一口吞下还着实困难!
不过反观北康,拓跋帝年老体衰又听信谗言偏信奸佞纵容后宫外戚势力庞大,朝堂之中结党营私更不在话下,若不是因为年少时与萧君颜的一句承诺,怕是他萧君颜就要与商钜野联手吞并他北康了!
“不过是南苍而已,他若要吞北康那只会是一个笑话,至少,现在还是。”蓝莲走到他身旁坐下出声打断这个兀自出神的男人。
“告诉萧君颜,他只需要实现当年他的诺言便可,至于合作对付南苍的事,现在决定还为时过早!”
宁倚歌微微颔首,修长洁白的脖颈泛出玉一样的光华,他是知道的,当年君颜于北康为质,受尽了屈辱与折磨,那些肮脏不堪痛苦难耐的回忆,他不曾亲眼见证过,然能够有所触到的只有那个男人醉酒后或者沉睡以后的喃喃呓语与苦痛挣扎。他从未想过,一个人原来可以经受住那么多的苦,可以那么坚强地不屈地熬过来。在那些黑暗得看不见任何光源的日子里陪伴在那个男人身旁的只有孤寂只有绝望只有虎视眈眈的死亡。
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他道:“当年你对他的相救他一直铭记在心,他日你要夺嫡他自会相助,只是希望在对待南苍的问题上我们也能够达成一致,毕竟那个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当然不是一般的男人,所以要在他羽翼尚不丰满之际将其斩杀,灭了南苍再对付北康会轻松很多很多的!
拓跋泠岄抿着唇,“北康他日政变整顿朝堂、军队,回复国力都需好些日子,现在你来跟我说联合未免有些超前,不过,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要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宁倚歌微抬了眼问道。
“宁倚歌,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当年的事你明知不能怪她,况且上一辈的事又何必牵扯到下一辈身上来?凤家满门被灭难道还不够吗?”他腾地一下从梨花大椅上站起身来,厉声指责一旁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给我,给我能够救她的东西,能够让她摆脱那燃烧之苦的东西!否则……”他有些火大,只要一想到她挣扎蜕皮的样子他的心就没由来地狠狠抽痛。
宁倚歌静静地看了会眼前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开口道:“我无法答应你,因为那并非是病,也并非是毒,而且,无药可医!”明明圣洁如莲,却偏偏说了这绝情的话。绝情?他是绝情,他绝情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退无可退!谁能懂那种无力之感,那种明知命运会怎样运行却偏偏无能为力只能任其前行的挫败感?
拓跋泠岄紧捏住双手,却说不出来任何话,眼前的男子是从不会说谎的,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只是,难道真的要他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痛吗?
“泠岄,这世间本就有千般万般难奈何,若是不能改变那就去接受!”蓝色流苏拂到他绝色容颜上,仿佛正拂过万千的落寞。
“我一直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这是我和她从未改变过的信念,这世间纵有千般万般的难奈何,我们也要将它打破!”
听了拓跋泠岄的话,宁倚歌扣在桌面的手不由得一僵,淡然无波的眼眸中终于荡起了一丝涟漪。
“什么时候得空了来城东烈火宫驻扎处坐坐吧!你和君颜也有很多年没见了。”说罢,宁倚歌起身就要离开。
拓跋泠岄瞥了一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当年在北康,若不是他跟年老的太监学了些变戏法的把戏他还真是活不过去,”他微眯着眼似在回忆,“他历来就是个善于伪装的人,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扮过乞丐,扮过太监,扮过女人,甚至还扮过那畜篷里的畜生……大哥让他扮什么他都能扮得惟妙惟肖,倚歌你说,这世间怎么就会有这么会唱戏的人?”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尘世之间谁不是戏子,看戏的人又怎会知唱戏之人的悲哀?泠岄,你是聪明人,有些话瞒你连我自己也会觉得可笑,但我能告诉你的又有什么?天道无辜,人心难测,你只需坚守你自己心中所念所想,终有一天,你会得偿所愿!”他很清楚,那个女人若是在时期将近之时还不能找到“凤舞”那么也就是死路一条,不过,泠岄,若是你要坚持,若是你真的非她不可,那么,我会帮你!我会帮你把她的命暂且留住,不过代价就是你要失去你最珍贵的东西!
这样的交易,你愿是不愿?不过以今日的情形看来,拓跋泠岄,你会愿意!
终究,你会输得很惨很惨啊!
宁倚歌走了,房间里面陷入沉寂,他偏着头靠在梨花大椅上,阳光洒在他平摊着的手上。
头痛!萧君颜是头潜藏着的狼,商钜野更是张狂霸道的男人!而北康,边境贼寇窜起,朝中局势更是混乱,罢了,这步棋总还是要走的!与其腹背受敌不如抢占先机,思前想后,与他的合作才是保全之道。
只是,她的病要怎么办?她……顾不得擦拭手上狰狞的血色,他赶紧打开房门向她的房间奔去。
急急地敲门,无人应。
顾不得那么多,兀自打开房门,走进房里放眼望去却是空无一人。
她不在,竟然不在!夏花正在绽放却被从天而降的大雨将花瓣浇落一地。
他站在房间中却宛如站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漫天漫地都是令人绝望的黄沙,遮天蔽地盖住了所有的来路和去路。
这么多年了却从未像今天这么孤独过。
难道以前经历的一切孤独都不叫孤独了吗?
也许是吧,因为他从未觉得这孤独也能让他感到心痛。
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门,不顾一切地往楼下跑去,他只知道一定要找到她。
百无聊奈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法再在那屋子里呆着了,脑子一空下来就胡思乱想,她历来讨厌控制不了的东西,因为那样会让人觉得很无措很迷茫很没有安全感。
“听说了吗?刚才在武林大会上不恨公子和弯月公子为了个男人大打出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