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安好啊?”长风道长见了李恪,微笑着一颔首,算是行过了礼。
“长风兄,从何处云游而来啊?那日长亭一别,已然三年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能看见你!”李恪一脸感慨地说道,声音里有着无比的惊喜。
“小道行至穷途方知返,不问路往哪边开。”长风道长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长风兄还是出口成章啊!”李恪也愉悦地大笑起来,这样的他,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看来,这个长风道长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来人,备菜上酒,本王要与长风道长痛饮一番。”李恪愉悦地扬声吩咐着家丁,仿佛尽扫昨日的阴霾。
我却略微有些担忧,毕竟他昨日那般惨烈的模样,我还记忆犹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如何?究竟能不能够喝酒呢?但见他那般兴致勃勃的模样,我又有些不忍……唉!醉一醉,亦或许是一件好事情。心下我便放弃了阻止他喝酒的念头。
长风道长走过我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思忖了半晌,然后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却又什么也没有说,便随着李恪去了王府招待贵宾的‘清雅阁’。这个长风道长,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什么吗?
我站在旁边听了好半晌,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个长风道长与李恪乃文坛挚友。二个人志趣相投,多有唱贺。长风道长对于新近出现的‘七言’情有独衷,且诗作跌宕,有鲍照遗风。李恪慕其才学,引为诗友。可李恪却独喜汉代的《乐府诗》与《古诗十九首》,虽对‘七言’很是欣赏,但却不作为。于是,二人酬答之间,必是你一篇‘四言’或‘五言’过去,我一篇‘七古’飞来。
“王爷持家有方,真是惜字如金啊!”长风道长轻笑着捋了捋胡须,打趣的说道。这个长风道长说话,到还真是挺有趣的!
“长风兄近日有何大作赐教啊?”李恪虽有感到长风道长的戏谑,却还是轻笑着问道。
长风道长淡然一笑,眉骨似是一动,瞅了瞅李恪有些凹陷的眼眶,乌黑地眼珠闪了闪,若有深意地说道:“近日贫道无有诗兴,却老是做梦。王爷可想听贫道的‘南柯一梦’吗?”
“哦……不知长风兄做了什么好梦?本王倒愿意洗耳恭听!”李恪欣然答道。不知道这个长风道长究竟做了什么梦,竟然这般的兴师动众地跑到吴王府来找李恪说梦?
长风道长轻抚胡须,沉默了半晌,端起桌上的酒碗,又干了好一大杯,才开口吟道:
青山万丈峰连天,
梧桐高耸连山巅。
常有鹓雏来歇脚,
山岚云雾盈腰间。
西方山崩狂风起,
吹散云雾惊走鹓。
枝叶散尽连根起,
只为生在山之巅。
君可忆,君可忆,
钟铭谤书齐头进。
李恪听了,便知长风道长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借做梦,来郑重地提醒他。他也知道长风道长是绝不会明说的。一来,不想惹事生非。二来,不符合他玄谈的风格。李恪便轻笑不语。
我在心中暗自思忖,是皇上对李恪有什么不满吗?不可能啊!我犹记李世民对李恪这个儿子一直都是信爱有加的。难道是因为高阳公主的事情吗?可是他们虽有暧昧,但却并未有半点逾矩啊!坊间就算有些风言风语,恐怕也只是捕风捉影而已。断不至于会向李恪下手啊!到底杨妃现在还是深受着皇上的宠爱。朝中的重臣虽然达成共识,绝不御荐李恪这个隋炀帝的血脉做太子。但看在李世民的情面上,也不至于加祸于他。一时间,我竟想不出来了,这个长风道长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我在脑中细细搜索着,关于大唐的历史记载。明明记得这段时期,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才对啊!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李恪挑眼看向远方,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到是很潇洒啊!连战国时期,御风而行的列子的话,都搬出来了。我看李恪大概也是想不清楚了,才在列子那旷达的生死观里,找到了放松自己的凭据。
“哈,哈,哈……好啊,好啊!”长风道长听到李恪的这番话,仰头一阵长笑。
“真不枉贫道认识王爷一番,贫道告辞了。”说完便走。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个道长还真是怪人!莫名其妙地来了,又奇奇怪怪地走了。我心中疑惑甚多,忍不住便追了上去。
“道长请留步。”我一路跟着长风道长来到大门外,才出声喊道。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长风道长悠然地转身,轻声对我吟道,是北朝乐府民歌《木兰辞》中的诗句。花木兰?女扮男装?我不由大惊!难道……
“女施主,贫道有礼了。”长风道长微笑着倾身揖手。
我慌乱地退后了一步,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名唤长风的道长。没想到,他竟知道我是个女人?我在大唐混了这般久了,从来就没有人怀疑我是女人,他又是怎么瞧出来的呢?
“女施主不必慌张,贫道不仅知道你是女的,还知道你来自何处。”长风颇有深意地说道,一脸的莫测高深。
“道长,敢问我从何处而来?”我急切地追问道,也许他就是我回到现代唯一的契机。
“你从来处来,却无法回到来处去。”长风道长一脸了然地说道。
“为什么?”我手足无措地问道,脸色苍白如纸。难道我再无可能回到现代了吗?
“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女施主凭心而为,一切顺其自然就可以了。”长风道长淡然轻笑着说道。他并没有恶意,我看得很清楚。但是我在现代的父母又怎么办呢?难道我们的天伦之缘,竟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
“道长,既是一切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您的神通又如此的广大,有无可能为小女子找到一条回去的路呢?”我急切的问道。来到大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父母的思念也就越盛。大唐除了李恪,并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其实,就连李恪也并不需要我的存在,那我留在大唐又有何意义呢?
“你洞悉历史,难道还不明白,老天爷为何会安排你来到李恪的身边吗?”长风道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道长既是如此法力无边,为什么却不能救他呢?”我忧然地看着长风道长,无奈地说道。长风道长却轻然摇了摇头。
“他的命运和你息息相关,能救他的人,也许就是你了!天机不可泄露,贫道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女施主请记住贫道的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风道长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呆滞地站在那里,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若是我能救李恪的话,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可是,我可以吗?我只怕自己是有心无力。李恪的悲剧,在大唐的历史上似乎已然注定了。我该怎么办呢?凭心而为,顺其自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就太难了!
又过了两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高阳公主将择日下嫁给丞相房玄龄之子房遗爱。一时间,朝野和坊间都议论纷纷,为什么求亲的是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宏青,皇上反到将高阳公主嫁给了房遗爱呢?
李恪听了这消息,似乎略微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这几天如此模样,倒不全然是因为高阳公主要嫁人,可能还有感于长孙宏青猥琐的人品。是呀!谁要是嫁给长孙宏青,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晌午的时候,高阳公主的贴身丫鬟桃儿,替高阳公主送来了一封信给李恪。至于写的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到是从桃儿的口中,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日高阳公主回宫后,得知与长孙宏青的婚事,便立马表明,自己宁肯撞死,也绝不嫁给长孙宏青,并且是又哭又闹地折腾了一晚。李世民到底还是爱自己这个女儿的,无奈只能作罢。高阳公主打小就任性,十分地不好侍侯。但皇家的闺女也始终要出嫁啊!就年龄来说,高阳公主已然比一般人家的闺女,晚出嫁很多了。到底要什么样的人家,才能配的上这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呢?
恰巧有人推荐说,房丞相家的二公子房遗爱已到婚龄,且长的高大魁梧,气势不凡,足可与公主匹配。李世民便昭房遗爱前去晋见,见其果然是虎头虎脑的,很是喜人,的确是比长孙宏青要挺拔了许多。当下便决定将公主下嫁给房遗爱。又赐了许多金银给长孙家作为补偿,还另给长孙宏青赐了一门上好的亲事。可怜天下父母心!李世民不想自己的女儿受祸害,到是祸害起别人家的闺女来了。
高阳公主听说自己不用嫁给长孙宏青,但却还是要嫁人。而且还是房家那个只知道炫耀臂力,却胸无点墨的蠢才,气得差点晕过去。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今天起床后,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对于她下嫁给房家也再无异议了。只是修书一封,让桃儿给李恪送来。李恪看了高阳公主的书信,什么也没说,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许久都没有出来。我想这个时候他的确需要安静,我也不便前去打扰他。
其实他们身为皇族,应该有所自觉。他们的婚姻,只是政治上的筹码。房玄龄身为大唐的丞相,辅佐太宗可谓是尽心竭力,当然应当给他家施以皇恩,用以感召群臣。他也是唯一能和长孙家抗衡的老臣。高阳公主既不肯嫁给长孙宏青,那便只能嫁给房遗爱了。正所谓养公主千日,用公主一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养着你,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即使你贵为公主,但终究还是不能随心所欲!
等了许久,李恪都没有给高阳公主什么回信。无奈之下,桃儿便只有先行回宫去了。李恪今天怕是又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了。我不由叹了一口气,‘情’字这个东西,果然伤人于无形!
第二日,李恪早早便起了身。我以为他又要上山去打猎,便吩咐人为其准备好马匹弓箭,李恪却说今日另有安排。我不由疑惑,他今天是要上哪儿去呢?到了目的地,我才知道,原来是大唐颇负盛名的‘兰亭山庄’。
李世民甚爱‘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视为至宝。一日内必观望几番,以至后来他驾崩以后,还将此贴带入地府与之不朽。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李世民如此喜爱这贴子,国人也纷纷向它投去景仰的目光。虽未见到真迹,但市面上流传着许多摹本。
《兰亭集序》不仅是幅俊逸隽永的书法极品,也是一篇优美的散文。其中记述的‘曲水流觞’,尽显了那股淘洗不尽的‘魏晋风度’。这种风神,也深深地感染了大唐的一代文人雅士。这家‘兰亭山庄’的主人,便是这样一位才子,名叫元松枝,其先祖为拓拔贵族。受邀前来的,都是大唐的才子俊杰。今日李恪便是受了咸阳伶人首领顾慊之的相邀前来。我不知道李恪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前来饮酒作乐。不过,出来散散心也好!
所谓‘曲水流觞’,便是一群诗友相聚在河边或是小溪处,在上游用个杯子盛上酒,让这酒顺流而下,自个儿漂浮,漂到那位诗友脚边,这位就得赋诗一首,若是做不出来,就得饮尽此杯。然后又盛上酒,任它向下漂去。这种高雅的酒令游戏,非满腹诗书的人轻易不敢相邀的。但出口便是锦绣文章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于是大家便自动降低了标准,哪怕是顺口溜也成。但杯子却换成了硕大的酒碗。若是那位参与的文人,待酒碗漂来,连几句押韵的‘诗’都说不上来。就必须仰头喝干这一大酒碗的酒。
于是,刚开始时候,又有文思,又有酒性却喝不到酒。各位才俊就故意作不上来,以图先喝个痛快。后来,酒喝多了,文思却又没了。但这也无妨,相邀前来的还有不少旷达之士,也杂坐其间。酒浮来便饮,漂走便自顾自地吃肉。一时间,整个溪间热闹异常。不会作诗的,唱首《大风歌》也不失其为名士。
我随李恪来到专设的小溪处,但见溪边佳丽如云,且个个貌美如花,体态丰盈,此处又风景秀丽,百花争艳,溪水潺潺。置身其中就仿若人间仙境一般。见李恪来了,众佳丽都笑语盈盈地瞧着李恪。一时间,我感到危机四伏,左右竟都是,虎视眈眈的恶狼。李恪到是不以为意,频频颔首向众佳人示意,引得众女尖叫不已!这个李恪真是太奇怪了。昨天还一副生不如死样子,这会儿怎么又是一副风流成性的模样了?我厥着嘴,懊恼地跟在他身后。
顾慊之见李恪来了,赶紧上前作揖问好。这顾慊之听说是李恪的莫逆之交,其家殷富,他性情单纯明朗,胸无宿物,在京城中他虽是个‘魁首’,却从不与手下的伶人有染。家中只有一名娇妻,并无任何妾室。平日里即使出门办事或是喝酒,每到夜间都必归家门。据说其妻厉害无比,而顾慊之又是个‘畏妻如虎’的主。所以朋友们常取笑他,却也从不敢留他。我倒是对顾慊之的这个娘子充满了兴趣,真是咱女性的楷模啊!现代女人个个聪明能干,尚不一定能做到如此,没想到区区一古代弱女子,竟还能把老公管理的如此服服贴贴。现代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只需要征服男人。’一个古代女人,她到是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