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英台细告我杀马文才的办法。
她说,梁兄,你听说过有一种草叫猪笼草吗?
这个,我当年在万松书院诗书时曾在东方朔的集子里看到过的,猪笼草其实是一种花,而且它很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它不是像其它花草一样有了阳光土壤就可以活得很好。它是肉食者,像蚊子,苍蝇,蜜蜂,马蜂,蜻蜓,我们蝴蝶,等都是它的美餐。它本只是一颗生长在土壤里无法动弹的植物,它怎么才能捕食这些会飞会动的昆虫呢。办法是它会开出奇大无比的艳丽的花朵,勾引这些昆虫栖息在它花心上,它花心中的花粉能够分泌一种极浓稠的粘液,先是将这些昆虫紧紧粘住,然后再将它们的身体慢慢的腐蚀。它就是这样捕食的。
我看向英台,我说,我听说过。英台?
心里慢慢的有了一丝清晰却又模糊的痕迹。如果能够弄来它的花粉?
英台笑了笑,说道,梁兄,你知不知道,除了猪笼草,还有一种比它的毒性更厉害的草,你知道吗?
我摇头,我平时对于这些奇谈怪闻本就不敢兴趣。自是不知道。到现在,才汗颜,其实自已读的书也不多的。
她笑,告诉我,比它更厉害的草叫牛笼草。它的花朵比猪笼草更大了百倍,毒性也更强了十倍。要是我们能够得到牛笼草的花粉粘液,那我们报仇就有望了。我们只要把它的花粉撒一点在马文才身上,他就会马上身中剧毒而死。
我看到了复仇的曙光,英台还告我,梁兄,我昨晚去了一个老蝴蝶的家里。是她告诉我的。她说这种花是有的,长在西南部的热带林中。虽说路途遥远,但却实是存在的。老蝴蝶年轻的时候去过那里,亲眼看着一头大水牛不小心一脚踩在了它的花瓣上,立马整个身体就化作一滩浓水,被它吸食了。
真的吗?我有点狂喜,拉着英台的手连声地问,是真的,是真的。英台一遍一遍的含着笑眼神肯定的告诉我。
可是,它连一头牛都能吃下,我们两只蝴蝶,怎么敢去弄它的花粉。英台笑,说,这个,我也暂时没办法。不过先去看看,我们可以路上想解决的办法。
可是,英台,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身涉险境,你还是离开我吧.
我想起昨天,把她骂走,虽然舍不得,但那毕竟是为了她好.于今她回来了,我虽然高兴,可是也还是为她担心的.
她却说,梁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也不会.你不必再说相类似的话,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听她如此说,我再没有了任何话语.
我只得作罢,但是又道,可是,英台?我想起了许多事,马文才只杀了我,并没有杀你。你这样做,对不住他对你的一番深情。尽管我恨极马文才,可是我不想英台为了我做自已不想做的事。
英台却眼神坚定的正告我,不,梁兄,他杀了你,比杀了我更让我仇恨。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可是,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是个好人。我还是告诉着她实情。
英台却说,好人又怎么了,他杀了你,他就是坏人。坏人要是对你好,坏人就是好人。你明白吗?
我望着她,我点头。我明白,终于明白,一切痴嗔悲喜皆为君。如此而已。爱之深,便一切是他,自已以他的爱恨为爱恨,以他的悲喜为悲喜,已没了自我。就像马文才,做尽善事,是个人人称诵的好人,可是为了英台也不惜对我大打出手,最后夺了我命。而如今的英台同样如此,不管马文才对她多好,不管马文才是个多好的人,只是因为他杀了我,她就也要杀了他,为我报仇。这就是爱情,只爱着那个人,为了那个人不分黑白是非,不分物理人情,做出平时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来。
我感动,我说,英台,等杀了马文才以后,我们回北马庄的墓里去,再也不出来,从此安安心心的过我们两个人的小日子。
我眼神执着的正告她,这是我因愧疚和害怕多变对她许下的承诺,她听着我的承诺,红着脸对我点头。
是的,再也不能辜负她了,等此仇一报,和她好好过日子去。再也不让她受苦。
两人坚定了决心,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马家花园,往极遥远的西南部飞去。
我们晓行夜宿,一路急急的赶路。在路上,我在风中回望着英台,有时见她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我就在空中等着她。我的英台其实真的很聪明,可是我在和她读书时却总是嫌她傻,想我和她变成蝴蝶之后,我总是傻头傻脑的连番遇险,而她总是能想出切实可行的好办法来帮我脱困。想现在,连报仇的办法都是她想出来的。
可是在路上,每次和她在沿途的花心中累极而睡,我总是做梦。梦里面还是那只红绸装裹的婚船,在大风中摇摆不能前进,然后是英台,一身红衣红裙的向我的墓地走来,可是这次,我看着她在大风中一步一步的前进,我站在墓地去等着她,等着她走到我身边来,同来墓中去。可是等啊等,看着风把她的头巾吹起,一下,一下,她那么美丽,又那么悲伤,用尽了力气一步步往前面走,可是走了许久许久,无论如何也无法到我身边来,我突然间非常的恐慌,害怕不明所以的而来,我大叫着唤着英台的名字,可是英台被大风挟裹着离我越来越远,我渐渐看不到她的脸,最后连她红色的裙角都看不到了。
英台?我大叫着醒来,醒来是一头一脸的汗,大声地喘着气叫着英台,寻找着她。还好,她还在,依偎在我的怀里,正睡得香甜。月光照着她明媚的脸庞,让我为之神弛,同时也莫名的害怕,怕这好花不常开,好月不常圆。
我望着她,想起以前,才知道如今这样患得患失才叫爱。可是不知是否难不难得及,为什么隐隐的,我总是在感觉我将要与她别离呢。
我伸出翅膀,细抚她的脸,想如果有来生,我们同时为人,若再能相遇,我一定好好爱她,好好待她。我梁山伯,这前生这今生都太不住她了。
看着她被风尘侵袭的脸,看着她红色的翅膀合在那里,在晚风中微微的抖,想她这前生今生,都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么多苦。
可是我和她有来生吗,此生化蝶,就永世为蝶了。蝴蝶是在畜道之外的,是在轮回的外面的。估计没有来生了,没有来生,按理就应该不会有生死离散,可是我怎么总是这样心生惶恐呢。
不得而知,看着月已偏西,想起明天还要赶路,只得长叹一声,合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