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听着外面的喜乐声声,陆游大概还在陪酒。她独自地坐在婚床上,耐心地等着。
直到三更,他才醉熏熏地被人拥着进来,带着酒味的笑着走到她面前来,一把揭开她的盖头,然后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含着笑傻傻地望着她。她也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是他们长大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他比起小时更见儒雅和好看,比起前生,他似乎健康不少。看着他,想到自已这些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她不由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含笑坐在那里。然后丫环服侍着他们喝了交杯酒。众人退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他摇摇晃晃地坐下来,在她的身边,嘴里喃喃的念叨,婉儿,我今天好开心。婉儿,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自已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呵呵,真奇怪。你说,是不是我们前生就认识,我小时看到你,就觉得我以前见过你似的。呵呵,真奇怪。
她不作声的起身,把烛光移到床头的矮几上来,借着烛光看着他。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近地认真仔细地看他。他与前生,完全变了个模样。前生的焦郎斯文瘦弱,而面前的陆游虽儒雅却壮健,样子变了,不晓得性格也还是如前一样的儒弱摇摆。
她望着他发征,心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想起自已,一路行来,真是好不辛苦。不过也好,总算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想起前生,自已被逐出焦家,他苦着脸送她出来,对她说道,兰芝,这并不是我的意思,实是母亲逼迫我,你回娘家去呆几天,过几天我就把你接回来。她望着他,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唯母亲的命是从,生在没有父亲的家庭,变态的情感,两个女人疯狂的抢夺一个男人,他要这么孝顺,同时又这么懦弱,许许多多的压力下,只能牺牲了她。她原谅了他,也信了他,然而等来的却是他的另娶,自已的另嫁,最后只得双双赴死,等了很多年,到今生,他才算真正的把她接回了家。到现在,他的话还在耳边,兰芝,过几天就接你回家,却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过了一千多年。想到这里,真的是只有苦笑。
陆游见唐婉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已,便借着酒意笑了笑,猛地吹熄了蜡烛,把她抱在怀里,一起躺入鸳鸯锦被中,于他而言,今天的日子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了。
两个人纠缠zuo爱,婉儿沉醉其中,然后等到陆游在她旁边倦极睡去,她却不能让自已睡去。她替他掖好被子,重新起来,点燃蜡烛,看着青玉案上的记时的银箭,水位已经退到四更的地方了。她不相信一般,刚好外面的更声也响了起来,噹嚐噹噹果然是四声。她知道五更要去拜公婆,这个仪式很重要,要是这一天晚了一点,公婆估计要介意她一辈子了。
她不敢睡,望向睡得正香的陆游,低低叹了口气,唉,焦郎焦郎,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和你在一起用尽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啊。
然而睡着的那个人只是呢喃的在梦中唤了一声婉儿,翻个身又香甜睡去。
唐婉伏在案几上等着时间,眼睛看着银箭一点点下沉,一点,一点,终于到了四更半了。她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望向睡着的陆游,本打算叫醒他的,可是看他睡得正甜的样子,不忍心叫醒他,只得自已先静静的收拾打扮。
一切妥当,看到时间马上要到五更了,她才慌慌的去叫他,他却恩恩吾吾的,醒不过来。她先是温柔唤他,然后轻轻推他,过了许久,才把他叫醒了,他又慢慢地睁不开眼地穿衣洗脸,一看时间,已经近六更了,心里大叫不妙,清醒过来的陆游也叫一声惨,两个人急急地往大堂走去。
走进去一望,父母果然早就坐在那里。借着晨曦淡淡的曙光,他们两个看不清父母的神情,然而正因为看不清,却更见害怕。
他们俩进去,低着头双双叫了声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陆氏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着声音对唐婉道,在家里你母亲没教你吗?刚进门就懒成这样。
唐婉沉默在那里,低着头,眼角下垂,含恨的眼神却像两条毒蛇一样潜伏在两个眼眶里。
不就晚了一点吗,她凭什么就出口伤人,小时那个抱她在怀的姨妈原来只是做戏。自已的儿媳难道就是用来辱骂虐待的吗?
她已不再是那个善良好欺负的刘兰芝,前生被婆婆赶走逼死,今生可绝对不会让故事重演。
可是,不到绝路还是不要硬碰硬吧,她不想才得到他又失去。没有办法,只有隐忍。辱骂和教训还在耳边,她只有更低了头,不让自已的神情泻露。
陆游却看不下去,说道,母亲,这事不怪婉儿的,是我醉酒,醒不来。婉儿一大早就在催我了。
这边的告解,却更让做母亲的生气。才娶进门一天,就帮着一起对付起娘亲来了。不由更是火起,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你别说了,起得迟了,就是她的不是,没把你叫醒,就是她没进妇道!
陆游心内发急,上前一步,道,母亲,婉儿刚进门,您老就原谅她吧。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以前很喜欢她的。
陆游好像不擅说话,陆氏听到这里,更是生气,嘴里怒道,好吧好吧,你护着她,这茶我也不喝了,我受不起,才过门就合着伙来气我。
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陆宰叹口气,跟着起身,对他们说道,婉儿,今天是你们的不是,你现在去厨房准备早饭吧,等吃饭时,你母亲气消了一点,你道个歉。
唐婉低着头说是。
陆宰退出,唐婉转身去厨房,陆游要跟了去,唐婉苦笑一声,说道,你还是去睡吧,你要跟了来,到时我又要挨骂了。
陆游讷讷,连说对不起,娘子。
唐婉摇头,独自去厨房。幸好对这一切,她都有心理准备,这世上她只在乎陆游,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委屈点算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开心不少,拿着厨房的瓶瓶罐罐,开始调制羹汤来。
自已思付着,晚点吃饭时,自已主动道个歉好了。不用跟她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