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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蝶恋花 火

蝶恋花火

引子:天教生来情烈烈。遇即随缘,爱也无由怯。自负深怀堪取悦,不辞肝胆为卿热。

岂料相怜成永决。旋舞风前,碎焰红如血。泪雨倾时光亦灭,烟空剩有沉香屑。

王子长大后,经常地想起小时候的天气,两相对比,总觉得小时寒冷许多。特别是她大学毕业来浙江工作后,离开了湿冷的湖南老家,在浙江这边的冬天都不用围炉烤火,真的是比起小时要舒服得多。

王子是漂亮的女孩子,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家族姓王,巧合而已,八十年代出生的人,那时候大部分小孩都流行叫什么花,丽,伟,强,明之类的,王子这个名反倒显得很别致,而且别人王子王子的叫,让她也有点陶陶然,好像自已真的是皇室一样。但事实上王子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她的父母结婚第一天就吵架,她的妈妈在她的父亲家待了三天就回去了,且再也没有回来,只是怀了王子,生下来的当天就叫人包起来送到了父亲家,也就是说王子还没出生前她的父母就离异了。父亲骂骂咧咧地收下了她,读书的时候连个学名也没有,还是学校负责报名的老师说姓王,就叫王子吧.。王子是孤僻的,她没有妈妈,长得漂亮也没人给她梳头打扮,没人给她买新衣服,父亲忙着挣钱和娶老婆,王子的后妈走马灯似的换,换到王子二十多岁,也没见着一个待的时间长到三年的。王子有时也想,别看他父亲一副农民相,其实睡过的女人也还真不少,王子刚开始还心生盼望,以为会有个好女人来爱她,也试着在陌生的女人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后,在心里反复得练习怎样叫妈,但往往等她还没叫出口,那女人自以为地位稳固了对她也就懒散下来。所以她永远没有碰得机会叫出一声娘。王子是很可怜的,从生下来,就注定了的,没有一个人爱她。

后来她读小学了,比起不读书的时候一个人呆在黑屋子里也还是好了许多,但是她性格孤僻,另外其它的同学因着她没有妈妈,头发蓬乱,身上邋遢,都不愿和她玩。她是那么地孤独,渴望着一个朋友。冬天的时候,开始下大雪,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王子起来的时候,要穿着深深的胶鞋才能去上学了。打开门好冷,可是也只得忍着去上学。因为家里没有一个人,更冷。到了学校,同学们都自带了小火炉过来。她艳羡地看着他们。男同学用的是一个小小的铁皮筒子,上面用一根铁丝缠着做把手,里面装了烧得红红的木炭,看着就很暖和。女同学用妈妈用过空了的牡丹香粉瓶子,里面烧一根白蜡烛头,下课了点燃,有金色的小火苗闪烁,把小手拢在上面,也很温情暖和。上课铃响的时候,她们把蜡烛吹灭,盖上盖子,握在手心里,已经烧烫的蜡油又可以温暖她们的手心,而且冷却后还可以循环利用。王子贪婪的望着不说话,她没有妈妈,所以不用指望那么小巧美丽芳香扑鼻的牡丹炉子,她只渴望有一个男生那样的铁皮筒子,又一节课下课了,她微笑着,走到平时一个看上去对她还不错的男生面前,轻轻地哀求着说,你能不能送我一个小铁皮筒子。那男生白她一眼,走开去不理她。王子的眼泪马上就要来了。

终于到了晚上下课的时候,大雪天有的父母来接孩子,但是她没有,而且她知道,她将永远没有。她在雪地里慢慢地走着回家去,雪厚路滑,她滑了两跤,一身湿冷的哭着回家,但是回家来也还是黑暗暗地,父亲不知到哪里去了。她只得含着泪自已跑到灶间烧一堆柴火,把衣服烤干。衣服烤干了人暖和了,就又想起那个铁皮小火炉来。她起身去爸爸的房间找,希望能找着一个,但是末了还着空着手眼泪汪汪地回来。等她走到灶间的时候,她看到柴火旁坐着个陌生的男子。比她大五六岁的样子,她问,你是谁?平时从来没有人到她家来,那男孩子望着她笑,说,我叫小融,在外面玩得冷,就进来烤火了。她说,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说着自已坐到他的对面。他说,你从来不出门找人玩耍,村里有哪些人估计你都不知道。她想也是,他问,你哭什么。她又想起铁皮火炉来,就跟他讲了,模样大小都说得仔仔细细,但是跟班上男生要没有得到的事就故意没去讲。他哈哈地笑,说这也哭啊。我有好多啊,我送你一个。说罢就风也似的跑出去。王子欢欣鼓舞的等着。一会他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个炉子,递给她。外面绘着红绿色相间的彩漆,里面有红红的炭火,王子开心死了。这个铁皮炉子比班上的任何一个都漂亮。她连着说谢谢,问小融你吃饭没有。小融笑着摇摇头,王子就说,那你烧火,我做蛋炒饭,我们两人吃。小融就说好,依言走到灶间去烧火,王子不得已从小就学着自已照顾自已,所以虽然只有十岁厨艺却不错,把饭蓝里的剩饭都炒了,往里扣了三个鸡蛋,盛在两个大碗里,金灿灿,香喷喷,热气腾腾,两个人都撑得肚皮滚圆。小融说没想到王子这么会做饭。她就不好意思地笑。这时听到爸爸回来的声音,她就走出去看,果然是父亲,木着一张脸回来。她叫了声爸,再回灶间时小融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提着小火炉去上学,全班所有的男生都嫉羡,王子得意死了。

可是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冬天的天黑得早,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个男生冲上来抢走了她的火炉子,还骂她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她蹲在地上伤心地哭泣,却听到有人唤她,王子?别哭。她抬起泪眼,见是小融,他说你看,只见他手一挥,手心燃起一股火焰,映着两个人的脸,她立马就笑了。直问怎么回事,他说戏法呀。以后教你。到了后来,每次王子哭,他就用这招逗她笑,但是也从来没真的教过她。

过几天,王子一个人在家,小融又来看她。这次送给她的是她想都没敢想要的香粉瓶炉子,她不知道有多开心,拉着小融的手又笑又跳,小融望着她,说你可真容易满足。她就不好意思,又发觉拉着的小融的手滚烫,有如火焰,立马就红了脸,赶忙松口手。

小融和王子成了好朋友。秋天的时候,一起在有月亮的晚上,他牵着她的手,到田野里去烧谷垛,围着火堆又叫又跳,开心得不得了。

到冬天放寒假的时候,王子的爸爸为了多挣点钱过年,就经常地出远门找活干,半个月一个月地不回来。以前王子很怕这样的日子,但是现在有小融陪着她,她就不害怕了。两个人关上大门,在大堂里装瞎子摸人,或是一个人喊一二三,另外一个人就加紧藏起来,让那个人去寻。或是一起跳房子,踢键子,在地上打乒乓球。累了就在炉火旁歇一会。饿了就在煤火上烤几片糍粑,在柴火的灰堆里埋几只红薯,几个板栗,几个芋头。玩得又笑又闹,吃得又香又暖和,王子从来没有过得这么幸福过。

有朋友陪着的日子过得快,转眼王子就十六岁,变成了漂亮会自已打扮自已的女孩子。她一身红裙皮肤雪白地站在高她一头的小融面前,心就怦怦地跳。再也不敢拉小融的手,因为脸会红,眼睛亮亮的,怕他看穿自已的心事。

但是十六岁的时候,王子的父亲竟然去给别人当入赘女婿,丢王子一个人守着破败的家。王子这次是真的伤了心,她一直怀疑父亲对她的爱,这次无疑是铁的证明,证明那个男的为了自已将她遗弃,又加上天气突然变冷,她没注意感冒了,生了病,先是发高烧然后是发冷,一身发着抖躺在床上,一脸的泪水,几天也没有人来看她,王子想自已是要死了,第四天晚上的时候,门被人推开,小融带着一阵热浪跑进来,大声地叫她的名字,她含着泪应,幸亏还有他。他一脸的心疼和愧疚,小融坐在床头,将她抱在怀里,眼里竟是心疼。她倚在他怀里,立马就感觉置身火炉旁一般,温暖炽热,迷迷糊糊地仿佛还看到有红色的火焰在小融的胸口跳跃,感觉不那么冷了,身体好了许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刚好看到小融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她好了许多,对着他笑,两个人已经是亲人,无须言谢。他走到她身边,把碗递给她,是一碗芋头炖肉,汤浓稠香甜,王子胃口大开。在热气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止不住流泪。小融扶着她肩,眼里是心疼,笑道,怎么老是哭,像是水做的一样。她就不好意思,擦干泪,望着他笑,心里对自已说,这个男子是这世上唯一对自已好的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对他好。

王子十八岁的时候,父亲又回来了,但是她已经不再叫他,他也无所谓。她考上了大学,走的时候,小融来送她。她在人潮里抚着他的脸,流泪不止,她说,小融等着我,我毕业回来我们就结婚。小融笑着点头,擦干泪叫她安心读书。

九十年代的时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特别是城市里的日子,王子读了大学仿佛重生了一般,离开了那个没有爱的家,学会了关心打扮自已。回老家的时候,也只是为了见小融一面,在一起的时候,小融要在灶间给她烧柴火,她说,哎呀,不用了,会把衣服熏脏的。小融,现在城市里冬天都是用电烤炉,晚上睡电毯,根本不用煤火炉火,小融不说话,半响他说,那些有什么好的,王子你小时还不是很喜欢柴火。王子就皱眉,小时于她而言是个痛苦的回忆,她不想别人提起。但是小融总是一次次的提起,他们小时怎样怎样,很甜蜜幸福的样子。她有时很无助很悲哀的望着小融,她知道有些事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小融读不懂她的眼神,依然如小时一般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在身边的时候,给她烧火取暖,不在一起的时候,给她寄那种里面有木炭的暖炉。

终于到了那一天,她大四的时候小融千里迢迢地来看她,她带着男友去接他,小融明白了一切,一下子火一般的男子仿佛入了冰窖一般。他只是说王子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当时已经是晚上,她和他走在校园里,夜已很深,周围没有什么人。两人坐在广场中心的喷泉附近,她首先道歉,她说,小融对不起,我真的曾经真心实意地想嫁你。但是后来发现我看到你就想起自已的过去,这让我难受。小融笑,只听到嘿嘿苍凉的笑声,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王子,我是火神祝融,那时看你小小的很可怜,连个自做的火炉子都得不到,不由看着心疼。这些年看你长大,也真的是动了情,想一辈子照顾你。但是你好像不需要我了,就像现在的人已经不需要真正的火一样,有电就可以是吧。她惊愕地望他,不相信这一切,他笑,继续说,我小时在手心燃火,耗尽真身为了让你不哭泣,现在再给你看一遍,他挥挥手,在手心真的燃起火来,王子突然就有了泪,喃喃地直说对不起。但是没有办法。他说,你现在好过了,我也放心了。哀莫大于心死,我原以为即使所有的人都不需要火了,只要你还需要我,再没有意义我也留下来,看来没必要了。说完他把手心的火引到身上,立马全身着了火,王子惊叫,可是一瞬间他就消失了,一切快得像一场梦。男友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她放声哭泣,她错失了最爱自已的人,可是却是这样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