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皇恩唐僧
(上)
西游回来,把从天竺带回来的,印度文的佛经全部翻译成中文以后,没有了目标,日子开始过得无聊。西游完毕,徒弟们个个功德圆满,都离他而去了。刚开始还念着师徒旧情,偶尔还来探望探望,到后来,竟然鱼沉雁渺,个个没有了半丝信息。剩他一个人在诺大的长安城无所事事。
每日只有在佛前打坐念经,捱过这漫长的静穆的时光。从天竺取得真经回来,他已去了肉本凡胎,已是庄严法相,舍利真身了。
长生不老了,却觉得岁月万般无趣。
每日只有对着佛经冥想,椤严,法华,心经——却再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她温柔的眼,浅浅的笑,甜甜的声音,她叫他御弟哥哥,御弟哥哥,你可敢抬头看我?那你看我一眼呀。她给他唱,鸳鸯双栖蝶双fei,春se满园惹人醉。什么皇权富贵,什么戒律清规?
他摇头,却脑海里拂不去。她是女儿国的国王,天下最有权最有钱的女人,却又生得倾城倾国,有如雪的肌肤,如花的容颜,如水的清眸,还有曼妙的身材,玲珑的曲线,还记得她要他来看国宝,没想到国宝就是她,半****的躺在半透明的粉红鸾帐里,问他,御弟哥哥,好看吗?问他,御弟哥哥,难道我不是国宝吗?让他在她咫尺,出家人却心内狂跳,脸红不止。一路上遇见无数妖怪神仙,个个都美若天仙,他都没有心动。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人吗?他摇头,不是这样的。只因为她不但美丽富有,还十分聪明。知道一个女人切不可用强权来得男人的心,女人最厉害的武器是美色,只因为她如此十全十美,却只深爱他,她说,只要你留下来,我愿将王位相让,你做国王我做皇后。只因为她温柔美丽聪明体贴大方,她把这天下所有女人的美德优点集一身,只因为她是这天下最美的女人,杨贵妃算什么,成天只知醉酒吃荔枝,那么肥胖,跟她一比,庸脂俗粉一个。
他笑,他怒,然后又使劲的摇头,却满脑海都是她的声音,御弟哥哥?御弟哥哥?御弟哥哥!
声音越来越大,在他四处激荡,飞溅,成形,变成无数美丽妖艳的女子,露胳膊露大腿,浪笑着,娇喘着,玄奘,玄奘?来呀来呀!快来呀!
他大汗,站起,四顾,大骂妖孽,可是他没有武功,也没有了佛心,那些美女子缠上来,抚mo他,从下到上,然后亲吻他,他微喘,大喘,急叫,然而没有用,最后大叫一声,瘫躺在地,幻像消失,一切归于平静。他清醒,害怕,匆忙中手摸自已的裤裆,已经一片粘湿。难道,心魔已生了吗?佛祖救我,他跪着奔向前面的金装大佛,却看到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佛祖,因着悲天悯人而微微下垂的嘴角,现在竟然微微上扬,微合的双目里,竟然滴下两滴泪水来,这变化的神情模样,不知是讥讽他还是同情他?
他不得而知,却深知,心魔已生,再这样顶着天下第一大师的称号,在这圣地长安,在这大庙佛龛前呆下去已经不可能了,唯有一走了之。
他即刻面见了皇上,告之心系众生,要去云游传佛法去了。他的皇兄再三挽留,而他去意已决,无奈只得放行。
然四顾茫茫,天地之大,他站在渡口,竟然不知何去何从。他是佛门的背叛者,他感觉耻辱和害怕,害怕被人发现他色心已起,佛心已灭,只得一个尽地往深山老林中走去。
但幸好已是仙身,妖魔鬼怪再也侵害不了他。
不知又过了多少岁月,一日行经一个国家,一抬头,竟然愣了,又是女儿国。浑浑噩噩中,不知是天意还是自已心的驱使,他又到这里来了。
想那次,她含羞带俏的勾引,其实是动了他的心的,可是知道不能够,不可为,前面是欲,是火海,是牢宠,再不离开,就会万劫不复了,所以执意的急急要走。
而骄傲高贵的她,又怎肯使下流手段不让他去,只得开关放行,含着泪,送了一程又一程。他不说话,看着她的泪水,其实自已的心也是疼的,临别的时候,轻告她,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话说到这里,想她也明白了。她含泪点头,放了他去。他在马上回望,悟空和八戒在偷笑,知再也不能留恋了,只得狠狠心,猛挥一下马鞭,急驰而去。
如今却又来了,他踟踌,他在城门外不停的徘徊,守门的女将却认得他,见到他也不问他的话,急急的去里面通报去了。一会儿,就内城外郭的,城门一扇扇大开,她,龙车凤驾的来迎他了。
走到他面前,哭着,却说不出话,是欣喜,是感动,哽咽着,问,你?你来了?
一见面,一句话,他的心就软了,心意也决。什么如果有来生,有谁知来生轮回,谁是她,他又是谁?何必错过,今生就要在一起。
他点头,说,恩,我来了。眼睛深情的望着她,是深情是决心。许许多多的话想告诉她,却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那,你还走吗?
不,不走了。
话说得少又短,却只有他们两个才明白这其中的深情和苦楚。
他来了,他不走了,他为生活出家,为她返家,出家人,动了色心,那么,我回家,我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他们成婚,一切如她先前所言,把皇位让给他,他做女儿国国王,而她做皇后。
一切是来得那么迅速,欣喜紧张,仿若梦中。成婚的那天,举国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他在一大群宫女的簇拥下,脱去穿戴了前半生的袈裟,僧鞋,给他带上皇冠,穿上红色的朝服,笑着把他推到大铜镜子面前,这一切都仿如是一个梦,他呆呆的望向镜中的自已,那个唇红齿白,俊眉修目的男子是自已吗?他不是一个得道高僧,是个和尚吗?这红色,这一身锦衫,就把他的前半生后半生分开了吗?他重生了吗?直到震耳的喜乐声才把他震醒,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她披着凤冠霞帔,沉鱼落雁般的站在他的面前,幸福感从她含笑的眼,微微上扬的嘴角盛放出来,也感染着他。他对她笑,轻轻挽她的手,他们慢慢走在红地毯上,受着百官的朝拜。两个人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
而晚上,当众人散去,他们的洞房里只剩下他和她时,他们同入罗纬,像她轻唱给他听的,鸳鸯双栖蝶双fei,春se满园惹人醉。他们成鸳鸯成蝶,亲吻纠缠,彼此进入彼此,他汗水淋漓,她几次昏厥过去。醒过告诉他,女子国的女儿真是太可怜了。而他笑,他又何尝不可怜,从小被父母遗弃,被深山大庙的老和尚在江边拾到,收养,从小就是小沙弥小和尚,不知世间情为何物,不知男女之间有这样的乐事。他是没有选择的出了家。因为从小就没有家,不出家也便没了活的法门。
小时候读佛经,读到心经,问师傅,师傅师傅,心经上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什么意思啊?他是真心的请教,师傅却面红,说道,就是女人都是害人的,都是老虎,都会骗我们失了真身?可是这样的解释没有用,他还是不懂,他说,师傅师傅,我看来庙里烧香的女施主她们都很好看,对我也很好啊。师傅却大怒,骂他小小年纪就胡思乱想,有辱佛门。
他只得闭了口,不再说话,心内的疑惑却还是在。
再大一点,到了十六七岁,就开始去听云游到他们庙里的得道高僧宣讲佛法了。他认真的听,可惜高僧讲的是法华经,他只得等他讲完,在半山腰上拦住他,双手合什,叫声师傅,虔诚的请教,师傅,弟子对心经不是很能解。还望师傅请教。高僧笑了,和他在山际的松荫下坐下来,细心的认真的给他讲,他说玄奘,心经里说,色即是空,这里的色不单只女色,而是世间一切yu望,在我们佛门里,这一切统称为色。他点头,心内渐渐明了,想的确是高僧,为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呢,他继续问,高僧笑,说道,玄奘,你要想明白什么是空,首先你得肯定它的存在,它的有。等你明了了它的有,超越了它,你才能明白为什么说它是空,为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明白吗?他摇头,还是不明白。
而如今,她躺在他的身边,他将她搂在怀里,想着刚才的快乐和欲念,想起高僧的话,他现在是有了,是的,他承认和接受了她,他把自已的爱放了出来,自已承认了,千山万水的走来,和她在一起,但是他还是不明白,色即是空,怎么会是空呢?他望着她,她已经累极睡去,长长的睫毛铺在如红灯映雪的肌肤上,是那么美,那么新鲜,那么生机勃勃,甚至勾起了再要她的yu望,这,怎么会是空呢?他摇头,困惑,不解。
从此后,他江山美人一并得到,每天上朝,他穿上国王的龙袍,戴上王冠,坐在大殿的宝椅上,而她则仿效大唐的模样,一身皇后的打扮,幸福的坐在他的后面,前面还要垂着珠帘。
处理国家大事时,她也极守妇道,很少说话。
可是随着时月愈久,唐僧觉得一切越来越不能胜任,才知道皇上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天从早忙到晚,忙到深夜,批改奏章,却是经常的对着一个奏章发呆几个时辰,拿不定主意。到了几个月后,有大臣有意见,来女王处诉苦,说是上两个月呈上的奏子大王还没给批呢。
她只得出面,去找他,却看见他身陷在一大堆奏折里,几乎看不见人影。也是感动的,想他不是不用功,只是一切都还需要适应。
她走过去问他,笑道,大王,不必如此辛苦?注意身体。
他笑,说道,没关系的,没想到国王这么不好当,还是当和尚好,只要打坐念经,来人了就瞎讲一通佛法就好。
她笑,说道,当国君是要治理国家,当然不比出家,国君的一言一行心系国家安危,责任大着呢。
她看了那摊开的奏子一眼,见上面的日期是上个月初九的,知道大臣的抱怨非虚。想他应该是当国君没有经验,不适应,就说道,大王刚开始打理国事,有为难的地方,还请告诉臣妾,臣妾也好一尽绵力。
尽力说的诚恳和不伤他自尊。
他却突然变了脸色,说道,我还好,都能适应。说到底也还是伤了自尊的。
她知他生了气,只得不再说什么,退出来了。
她半年不理朝政,在他的治理下,一向国泰民安的女儿国却发生了暴动,大臣来告,他在上面听着不语,她在垂帘后面直听得心焦,这个国家祖祖辈辈传下来,从来就风平浪静,到如今到她手里却发生了政变,她不禁愧疚。
她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大臣上报,原来是唐僧已经废了死刑六个月,一些暴民想着反正犯罪不会被处死,就更加烧杀抢掠,一些人看不下去,所以发生暴动,说女王再不出来主事,再不重新确立死刑,她们就要推翻女儿国,重立国君了。
她怒,从椅子上站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说道,把暴动为首的几个给捉起来,全砍了,死刑确立,就从她们身上开始。话说完,帘子还在沙啦啦地响。像这不安的大殿,和一个人耻辱和不安的心。可是她没有时间和心情再顾及那么多了。国家是她的祖辈一代一代辛苦传给她的,怎能看它这样混乱下去。
发令,下诏,实施,干净利落,她站在他的下面,她却是真正的王,没有唐僧半点什么事,等一切办妥,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大殿上已经没有了唐僧的影子,她才知道自已许是做错了。
急急的回了后宫,想去道歉。却见他在批奏章的集贤殿,背着她站在窗口,身后的奏折落了一地,想是他刚才负气,一气把这些东西全部从案上推到了地上。
她不作声,蹲下来,一本一本拾起,许多奏折被力道和穿廊风吹翻开来,她就看到了许多他的批改。很多几个月前的都没有改,而很多都批的不合理。杀人的也赦,抢劫的也赦,放火的也赦,凌迟腰斩炮烙甚至连流放这些刑法都没有了,所有的批改只有一个字,送去佛前面壁。这样的治理,一个国家怎么治得好。坏人不受惩,那那些受害的人怎么得公平?她摇头,再摇头,一本本拾起,却被刚好转过身来的他看见。
见她如此模样,他更生了气,冷声道,怎么嫌我没本事,批改得不好?
她赶紧笑,知他还在生气,哄着他,大王,怎会呢。可是她以前是个英明的国君,她不能看着自已的国家这样一蹋糊涂下去,试着劝谏,她好声好气地说,只是单靠仁慈和善良是治不好国家的。
他不满,说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那些杀人的人,他已经害了一条甚至几条人命了,难道我们还有再把他杀了吗,人命都是可贵和平等的,我们只有劝化他,而不是以暴治暴。
她笑,想用事实劝服他,说道,你看,你这样治理了半年,结果是我千万年从没生事的女儿国出了暴动。正因为人命都是可贵和平等的,我们就应该杀人偿命,以命抵命。
他却不悦,说道,你这是血腥政策。可笑我,还一直以为你一直很温柔善良,原来是个女魔头。你不知你刚才在大殿上的模样,是多么凶悍丑恶。
她心惊,他这样看她?她为了他,连国王都不做了,甘心情愿做他背后的女人,他却这样看她?还推翻从前,一笔抹消。
她说,你?是委屈,是伤心。人生若只如初见,而今的她,在他的眼里,再不是从前模样了。
他却看不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起争执和冲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