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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点绛唇、归去来

第一节点绛唇

梦里面总是忘不了溺水的感觉,一头栽下去,深身的冰冷,心是那样的伤痛和绝望,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漩涡,她随着水流不停的旋转,直到失去知觉。每天黄昏,她总是在梦里惊醒,一身湿漉漉地,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那条江的江水。起身去卫生间里冲澡,出来后再坐在妆镜前化妆打扮,她是个小姐,当然是晚班。总是在画到嘴唇的时候,心里会痛,然后手会抖,总是一遍一遍用手狠狠的抹去再重新画。现在有很高级和现代的唇膏,不像以前,用一张浸染的红纸轻轻一抿,再用笔轻轻地把唇形画好。这个画唇形的步鄹有个很好的名字,叫做点绛唇。很多很多年前,曾经有个男的为她做过。她起身去工作,KTV里歌舞升平,她接到妈妈的通知,去了一个叫做水云间的包厢。里面黑暗暗地,只有电视的屏幕亮着,在放着MTV,沙发上坐着几个男的,她没仔细看,走过去坐在他们中间,立马各自两边有两只手伸过来,摸她的大腿,她强笑,心里偶尔悲凉,以前还算高级妓女,一场情变后,就沦落成人人随叫随到的最下三滥的妓女了。只是有什么办法了,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她不会打字,没有学历,不做妓女根本找不了工作,在广洲火车站流浪了三天三夜,三天没有吃饭,偷小摊的包子时被警察抓住,在警署刚好认识了现在的妈妈,从此又开始了她的妓女生涯?

“小姐好漂亮,哪里人?在这里混可惜了。”

她沉默地笑笑,她不怎么会说现代的话,所以话语不多,但许多客人却喜欢她这一点,因而她的名气也越来越好,生意从不见空档。

突然有人点了《杜十娘》那支歌,笑叫着说要小姐给他们唱,同来的几个女的大方的拿过话筒,歌声响起来“郎君啊,你是不是想爹娘,如果你要是想爹娘,十娘我陪你回故乡。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如果你要是饿得慌,十娘我给你做面汤。。。。。。”MTV里的杜十娘是一个港姐演的,也还算漂亮,她听着看着,只觉眼里有泪花,后世的人原来也可以把她演得那么深情,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又有谁知道,她就是杜十娘,一场情变后抱着百宝箱跳江自杀,她自已也没想到她并没有死,反倒到了21世纪。被一个广东渔民救起,又流浪到广洲,为生活所迫重操旧业。

她觉得自已是一个千年的鬼,一个千年当着妓女的情鬼。只是当每次接完客人,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她总是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细细的画她的唇形,想象着刚才在她身上的那个人是他,想象着现在身边有他。他总是事后会细细地给她画,两人偎在镜子前,他是那么专注,呼吸的气息扑到她脸上来,他说:“十娘,你真漂亮,我爱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然后凌晨睡去的时候,梦里面就全是水,她伤心的对他指控,骂他负心,为了一点点钱就把她卖了,她十娘有多少钱啊,当年她红遍大江南北,他应该知道的呀,他为什么都要带她回家了,又在半路的船上把她卖了。她到死也想不通,跳到水里,当冰冷浸上来的时候,也还是爱着的,看着他冲上来欲拦住却没有拦住的伤心样子,落水的一刹那心里也还是安慰的。他不知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她从小在妓院长大,看到的都是男人的好色嘴脸,只有他,第一次见面时,苍白着一张脸,看到她时脸还通红。他是那样的干净,第一次来妓院,还是被朋友撺掇过来的,她怎能不动心。在一起又是那么的快乐,你叫她在船上得知她被他卖了以后,怎么能不伤心,不心如死灰。

“阿十,来客人了。”妈妈又在叫她,她匆匆起身,进门的时候,心里却一呆,恍若梦中,因为中间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长得和李郎一模一样。她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其他的客人开始抱着小姐调笑和唱歌,可是身边的他却显得很局促。“先生是第一次来吗?”她轻轻问她。他受惊般地望她一眼,随即笑笑说:“我是陪我们老总过来的,老总出去玩了,叫我一个人把客户带到这里来,说实话,我还真的是第一次来。”他用眼睛望望对边那些已进入状态的客户,他说;“我没想到过的,所以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你叫什么名字。”她像做梦一样,心里模糊又期待“李贾。十八子的李,贾宝玉的贾。”啊,连名字都一样!难道真的是他吗?她在迟疑着如果今天他叫她出去她是否应该回绝?正想着时,对面的客人已经带着小姐出台了,他凑到她耳边说:“你能不能跟我出去,他们都带出去了,我要是一个人出去,回去会不好交差的。”她望着他恳求的眼睛,不自觉地点头答应了。他到账台付完账后,来跟她告别,他并没有碰她,给了她许多小费,说今天谢谢她。她低低地说“不用谢。”他并没有要她。他说“再见。”她说:“好,再见。”准备回身离开的时候,他说:“哎呀,你等等,你的口红出来了。”然后用手把她把多余的痕迹抹去,又说你有没有带口红,我给你重新描一下。“她惊呆了,然后听话地把口红拿出来,他慢慢地一点一点轻轻的画。感觉回来了,是他!真的是他!真的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他画完后满意地看看了说,好了。也不知怎么的,我看着你就觉得面熟,好像我们很有缘似的。然后就匆匆离去。

试着联系他,才知道他是广州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现在一家私企做销售。他也常来,她也经常照顾他,止不住地对他好。慢慢地两人就好上了,每次做完爱后,他总是会专注细致地给她画唇形。这样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打电话过来跟她借十万块钱,她把自已攥的五万给他,又向姐妹借了五万。姐妹劝了也听不进去,吃一暂并没有长一智,直到钱借去后音讯全无,两年后,当她已是别人二奶,在深圳街头购物的时候,透过落地玻璃窗的影子,看到他正在她背后给一个女子画嘴唇。她才知道,从来妓女莫多情,是千年不变的真理。她从购物大厦冲出去,然后追上去,像个泼妇一样,对他又打踢,要他还她的十万来,还她的百宝箱来,还她的爱来,她说,李郎李郎,我一千年都被你害了。他恐怖地看着她,她一字一句的说,我是千年的鬼,我前生就被你骗得死了,你若不还我钱,我就再死一次来吓你!他身边的女子害怕地离去,他也落荒而逃,她慢慢的回身,往家走去,那天晚上,对那个包着她的老男人特别地好,晚上睡得很安心,梦里面再没有无边无际的水,没有冰冷上身的痛苦和绝望,这次是真的死心了。从来妓女莫多情,一千年换来的教训。

第二节归去来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长沙,娱乐业已蓬勃发展,在全国已经小有名气,而整个湖南是个看重生活实质的省,生命如朝露,即时行乐的思想比较重,所以作为省会的长沙,第三服务业总是特别发达,在长沙,有那么多美食,也有满大街娇小白嫩的湘妹子,在长沙,一个人的食欲和****可以勾引到极限,当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在城市的许多角落,便有密集的红灯区,显得神秘而诱惑。因着长沙这样的环境,永子的妈妈红杏出墙,抛下他们而去,一年后,永子的父亲给她和弟弟找了个后妈,但是不幸地是,在永子九岁的时候,父亲因为不堪生活重负,也去世了,只剩下后妈带着她和弟弟,后妈是名副其实的后妈,对他们虐待成瘾,但是这也不是最差的,永子十二岁的时候,十岁的弟弟却在捡拉圾的路上,不小心被车子撞死了,永子听了当时就晕死过去,可是醒来的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呢。尽管她知道日子太难过了,可是她还必须活着。后妈嫌她碍眼,影响她再嫁,恨不得赶她出去,但她住的是永子家的房子,又碍着名声,也只得忍着,但是却总是打骂得永子厉害。

永子十二岁的时候,要去长郡中学读初中,后妈没有钱给她买自行车,她只得每天赶早去上学,每晚也要走到天黑许久才能回家。可是没有办法,公车钱能省就省,可人每天要吃饭。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漂亮女孩子,每天走夜路穿行在杂乱的城市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永子有许多次,天黑了走在长沙的街头,被许多****熏心的人以为是当街拉客的妓女,凑上来想跟永子问价钱,永子总是啊的一声,惊慌地跑开,跑出很远很远也还心有余悸。就有眼泪落下来,要是弟弟还活着该多好,她和弟弟都恨妈妈,然后对爸爸的无能和命苦也寄予同情。但是当这两个最亲的人都离他们而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伤心,他们只是靠得更紧,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弟弟是那样的懂事,六七岁就知道出去捡拉圾,用第一次捡拉圾的钱请姐姐吃冰淇淋,他象个哥哥一样的照顾她。可是现在弟弟也离她远去了,苦难的人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弟弟,我是多么想念你,你为什么要抛下我,我连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永子每次想到弟弟只觉痛彻心肺,是这样的难受和绝望。

永子就这样地走夜路上学,终有一天出事了。她走到一条偏僻的胡同口时被三个小流亡拦住,她惊恐得被逼到死胡同,他们撕扯她的衣服,她挣扎哀求可是没有用,最后她闭上眼睛,只是却听到惊恐的叫声,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她睁开眼来,只见三个流氓躺在地上,前面有个影子站在那里,模模糊糊地,可是她认得出来“弟弟?”那个白色的淡薄影子摇了摇,他说:“姐姐,是我,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他过来拉着她的手,离开,走到大街上的阴影去,拉着她的手冰凉。她有太多的惊喜和疑惑“弟弟?”他放开手,晃晃悠悠地站到她的面前,有点局促,他说:“姐姐,我现在不是人。你怕我吗,你会不会嫌弃我?”她的眼泪突然就哗哗地流,她是这样地想他,她使劲的摇头,她说不会不会,怎会怎会呢,她高兴还来不及。“刚才那些坏人是你打倒的吗?”“嗯,我变个怪样子,把他们吓晕的。姐,我不放心你,所以我回来了,我以后接送你上下学。”他笑了笑,是那样的单薄,夜风吹过,他的身体就晃了晃。她点点头,他们俩个就并排着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说;“姐,你进屋吧,我就住在我们家院子的树上,明早我在外面等你。”她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去,然后他又叫住她,他说:“姐,我回来的事你不要让外人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到处飘流。”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她点点头,跟他挥挥手。

从此就平安了。而最重要的是,永子又仿佛回到了两人相依为命相亲相爱的时候,只是现在她不用给他洗衣服不用给他留吃的了,也不用担心他打架打不过别人了。有时候,他轻笑着走在她身边,他说“姐,还是做鬼好,你看做人有许多做不到的事,做鬼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她就骂他乱说。

只是后妈急着想嫁人,对她态度越来越不好,有一次她回家晚了,刚进门,那女人就冲过来给她一巴掌,无缘无故地,她疼得捂着半边脸,愤怒地望她。“就看不惯你这死样”那女人又冲过来,两人纠结在一起,她打不过她,扎成马尾的长发披下来,胳膊上被掐了许多下,她无意中哭着叫弟弟,这时爸爸的灵像就在墙上晃晃地响,那女人就吓呆了,一下跪在地上,那相架就有声音发出,“利平,你要再虐待我女儿,我以后绝不饶恕你!”那女人吓得浑身发抖,连说再也不敢。相框不动了,那女人吓得夺门而出,不知跑去了哪里,她问,爸爸你回来了吗。却看见弟弟从镜架上轻轻悄悄地下来,笑着说,姐姐,是我,我吓她的,她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她笑着擦干泪水。

日子总算好过了点,就过得快,一转眼永子就读高中了。有一天在路上,弟弟突然神色紧张,他慌慌地说:姐,有人抓我回去。你替我挡挡。她说好,他就消失在她的书本里,却见有两个警察模样的人走过来,脸一黑一白,他们在她身边停住,她大声道,你们做什么?白脸就道,咦,她看得见我们,黑脸就说,我们在追一个孤魂,你有没看到?她怒声道,你们坏人不去抓,专门抓好人,让好人都死了,丢下她们的亲人孩子在人间受苦,你们当什么鬼神。说着眼泪就汹涌而出。白脸就红了脸,嗫嚅道,这个,我们也是听上面的领导,你怨不得我们的。“那你们还不走!”她流着泪赶他们,黑脸就说,这湘妹子够泼,算了,孤魂多得是,我们抓回去也立不了什么功,还是走吧走吧。就飘浮地走远了,弟弟从书本里钻出来,笑着替姐姐抹泪,说,姐,你好厉害,她就笑笑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不要他们带你走,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弟弟就笑着说好,说不离分,不走。他也不放心姐姐。

可是,永子读高中三年,弟弟却极少来看她,他现在给她钱要她坐公车,说在火葬场找了份零工,可以挣钱了,他晚上化成人形,上的夜班,火葬场的老板就让他干了,他还因此认识了很多鬼朋友,很快活。

永子高中要毕业了,考了北京的一所语言大学,她成绩好,考上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却差学费,填志愿的时候,弟弟来了,他笑着说,姐,我打听了。大学学费是一年交一次的,也可以到毕业的时候一次性把学费交清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了,姐你一定要去读,你的学费,四年里我给你挣来,我多找几份夜班的工作就行。她就点点头,放心地填了志愿。

大学四年,第四年她回家来,晚上坐弟弟的摩托去逛街,弟弟跟她说,她的学费马上就凑齐了,他现在晚上7点到8点到医院运尸体,8点到十二点开摩托车送客人,十二点到早上在火葬场工作,每天能挣个五六十的,马上就凑够四万八了。“姐,是四万八吗?”她含着泪点头说是,这时来了个客人,坐上来,送到目的的,那客人给一张百元大钞,路费是九块,弟弟找给他九十二,等他走开不久,弟弟发现不对劲,发现是张百元冥钞,他们追上去,跟他说,你这是假钱。那人恨声道,你是鬼开车,我鬼坐车,当然给冥钱啦,还给人民币不成?弟弟说,是没错,但我要的就是人民币,这样吧,你的钱我也不要了,你把我找你的钱还我,那是我挣的血汗钱。那人不肯,两人便打起来,搂抱在一起滚在街上,她在一边哭着喊着叫他们停手,她说,我弟弟挣钱是给我赚学费啊,他都做鬼这么多年了,还在这么辛苦地照顾我,大哥,你不要打他了吧。说着说着自已也止不住大声地哭起来,旁边的打斗止息了,那人站起来,他说,妹子你别哭了,是大哥的不是。又扶起弟弟,他说,兄弟,是我不对,这钱还你,只是我刚死不久,手里真的只有冥币,本想骗点你的钱去杨裕兴买碗粉吃的。给你吧,是大哥不是。说完就拿出钱给他,然后离去。弟弟把姐姐扶起来,他说,姐,你别哭,这样的事很少碰到的。姐,你别哭,看到你哭我就难受。她才止不住泪,可是心里的愧疚就跟潮水一样,让她难受极了。

顺利的,在她毕业前夕,弟弟给她把学费送来了。她交完学费,顺利在北京找了个好工作。二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很爱自已的男人。结婚的当天,喜宴设在西单的一家大酒店里,弟弟在窗口叫她,她跟他站在北京黑色的街面上,他说,姐,现在终天有个人爱你照顾你了,我也要走了。“你去哪,她惊慌地问,从来没想过离别。他笑了笑说,我是鬼,自然有该去的地方,你现在幸福了,我也放心了。姐姐,我以前总是不放心你,你是那么苦。他眼里有泪花,她望着他,他还是十岁那年的模样,只是眼睛因着这么多年的打拼和故装成熟显了老了不少,她的眼泪也凶狠流出,断脸分颐的,她想留他,可是知大限已到,她不能太自私了,她说,嗯,好的。你放心走吧。你看我现在很好了,你好好地去投胎,别在外面辛苦飘流了。嗯,他笑着说,那姐,再见,姐,你要幸福。说着就消失在空气里。里面新郎在唤着叫她的名字,她应着,擦干泪跑过去。新郎说,你一个人站在外面做什么?她不说话,眼又往外回望了一下,可是那个陪伴了她十四年的鬼弟弟却再也没有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