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手中的经筒,不由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你要抽签么?
她红脸,点头,为他突然间的亲近和俏皮。
佛,不是应该高高在上,众身平等的么。可是他发亮的眼神温柔的笑靥,为何好像,是独独给她的。
他却不顾她的感受,伸出手来,对她道,你摇吧,摇下来了,我给你解。
她轻声说是,又重新跪在他的面前,嘴里喃喃的细语,把心的愿望诉说在听不见的声音里。布达拉宫诵经的声音传过来,在风中穿越,然而,到他们的身边,却消失无踪。
在这狭小的空间,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她,只有圣洁和虔诚的信仰。
终于有一根竹签摇了下来,她低着头把签拾起,递给他。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看他的脸,他,在那匆匆一瞥中,应该是好看的吧。
心里有了这样的活动,不由又惭愧的红了脸,只因为立马想到,他是活佛啊。不并不是尘世中和她无意中邂逅相遇的男子,他是活佛,凡人不得亲近爱慕的神。
你叫什么名字?带着笑轻轻的问她,心从来不曾这么快乐过。
唯有入骨相思,未与故盟相悖。想起这句词了,到如今,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意思,只因为现在心已明了。
我叫仁珍翁姆,活佛。也依然是低了头,心里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以前抽签的时候,可从不曾有喇嘛问起她的名字。
从她手中接过签,她的白晳细长的手指就在附近。他望着它,指尖无意识的往那个方面挪一挪,还有两厘米,也许就能够触着了。可最终也还是缩了回去,不为别的,只为了她谦恭的神情,怕惊吓了她。
突然而来的淡淡悲哀,愤怒和无奈的望着自已的*礼服,说不出任何言语。
沉默着帮她解签,她依然静静的跪在那里,在虔诚的等待佛祖对她命运的安排。
把对应的签语找到,他静静的看,黄粱一梦梦一场,镜花水月终成空。是根下下签,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求的是什么。他却悄悄的换了偈语,递了根上上签给她,笑着祝福她。
她拜谢着离去,最后抬头来,仿如梦境般的,要验明真实的回头一看,在他的笑眼里,看到的也是她受宠若惊的诚惶诚恐。
想挽留她,想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再来,想告诉她,他是怎么——
许许多多萌生的愿望和想法,却因着布达拉宫远远传来的钟声将他惊醒,让他只能眼睁睁的含笑看她离去。
唯有静静的默默地等待在这大宫里,守望在这焚香经殿中,希望她,有一天,会再来。
用一个月的时间,转遍她曾经摇动的经筒。
没有人跪在他面前祈福,没有人匍匐在他面前问着什么。
他却依然打坐在那里,手指轻轻的抚mo那个经筒,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也许,在那个冰凉的竹制签筒上,也许某个地方,她的指尖曾经触摸过。
用一年的时间,开始混入善男信女的行列里,在通往神圣布达拉宫的山路上,一步一扣首,匍匐在山路上磕长头。
身边的男男女女无数,无意间抬头来,望到的,都是他们虔诚的眉眼,佛祖,救我出苦难,佛祖,赐我平安。嘴里心里无数的祈祷,为着尘世里纷繁芜杂的名目众多的愿望和要求。
而他,不为别的。
只因为在揣想着,当年轻的脸庞贴着山间的路面时,那块冰凉的土地上,也许曾经留下过她温暖的足迹。
不要嘲笑一个人花痴般的一见钟情。当长达半生的生活是如此无聊和无趣的时候,一个人出现,让生活重现涟漪,生命不再枯槁苍白,从此有了念想和盼望。自然会把所有的想念和寄托放在那个人身上。
他是西藏人的活佛,而她,是他的信仰。是他寂寞枯槁生活里唯一的快乐。
开始用更多的时候来读宋词,那些悲情的词句,从前读,因为心不懂,总像隔着一层纱,如今,却仿佛贴心的伙伴。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心字已成灰?读至情同处,不由失笑。
痴痴呆呆的模样被桑结嘉错看到,一把夺过他的宋词,撕扯成蝶。
他冷冷地望着他的举动,心,在一瞬间坚定下来。这本来就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难道一辈子还要这样做下去。不,他再也不当活佛了,他要重回红尘去,去寻她。
年少的愿望仿佛春雷阵阵,在心中滚过。
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这种****,不许你看,大卷的佛经你不读,却读这些书,你对得住西藏人对你的信仰吗?
一张老脸气极怒极,皱纹扭曲错结,污浊的眼珠怒视着他。
他却只是冷冷的,无声地把身上的礼服一脱,整个人穿着白色的长内衣走了出去。在风中丢下来一句话来,我再也不当活佛了,你喜欢你就当吧。
然后整个人像一只小鹿一样跑了出去。他从小就是奔跑最快的男子,到如今,有着心的渴望,速度只有比游戏时更快。
桑结嘉错醒过来,大声叫着布达拉宫的其它赖嘛追赶他时,他已如一只脱了牢笼的小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拿着长剑,穿上长袍,混迹在尘世中,周围来来往往,是各地的商贾,耳边喧嚣热闹,他笑着走在街市上,心是这样的快活。
头顶受过沙弥戒,再也生不出头发了,只得买一顶帽子带上。然而,这样的装扮,他也依然是风度翩遍剑眉星目的美少年。
在西藏的大小城市游历,逢人就打听一个叫仁珍翁姆的女孩,走了许多地方,结交了许多朋友,然而却依然是没有找到她。
心从不曾绝望,他是为她而来,没有找到她,那表明一切还有希望,生命的路会一直这么下去,不会有转折,不会有突变。
走了几年,终于在拉萨找到了她。
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叫她的名字。心里真觉得好笑,早知她在拉萨,他又何必辛辛苦苦走这么多路,只为找到她。
仁珍翁姆?听到自已的名字,她抬起头来,俏丽的小辫纷纷落下来,她把它们拢在两旁,面前的这个英俊的男了,这么眼熟,然而,她却真的不认得他。
我不认识你。只能这样答,心却加速跳动不已。他长得真的是好看。那微笑,就像初出云层的金色阳光。
他笑,说道,不认得我不要紧,有个人给你写了首诗。他把自已写的情诗递给她,那首七绝,是他在布达拉宫无数个思念的深夜里,悄悄写出来的。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