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第二天, 西施一大早就去范蠡那报到。
来得太早, 房间里只有范蠡一个人在忙忙翻箱倒柜。
西施道, 范大夫, 我来了。
范蠡只从衣柜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道, 好, 施文武,你也来帮我找找, 看柜子里有没有农夫的衣服。
西施疑惑,不敢多问,只得也躬着身在一堆绫罗锦袍里找所谓的农夫的衣服。
双手触摸到那一件件的锦袍上, 一时间却舍不得移开手指。爪子在皮囊下温柔。去了杀人的锋利,既使白骨,若有爱, 亦可以绕指柔。
这些, 都是他贴身穿过的衣服吧!上面应该有着他的汗气和体味。
她把整个人都扎到里面去, 在那贪婪地闻着。
她太渴望他的气息,从前得不到, 如今要闻个够,吸个饱。
只是暇思却被范蠡的一声, 在干什么, 快点!打断。
只得惊惊惶惶的醒过来, 加快了速度。
找了许久, 西施也不曾找到。范蠡却欢欣地爬了出来, 说了声, 好了, 找到了。
西施也跟着站起。
看他手上抖动着一件青灰色破烂的布衣。
衣裳的后摆上还有个大洞。
西施终于止不住好奇,问道, 找这个做什么, 穿吗?
范蠡也不介意, 反倒好像多有怨言, 想吐苦水一般, 说道, 当然是穿。唉, 越王今天又要大家比赛学农夫种菜。
原来是卧薪尝胆, 忆苦思甜。铭记国耻。
西施想到玉树临风的范蠡要作农夫打扮, 不由笑了出来。
不料范蠡却大叫一声, 惨了, 这里有个大洞。
西施道, 这样不显得更像了吗。
范蠡摇头, 说道, 这你错了。越王要艰苦朴素。衣服破了要缝好。见补丁得夸奖,破洞的。。。。。。
他迟疑了一下, 还是说了, 要罚****的。
****!西施一阵恶心, 也吓了一大跳。
范蠡冲他眨眨眼, 说道,吴国耻辱,他也要施之于别人呢。
说完皱着眉, 说可怎么办是好, 只有这一件。侍女现在又都还没来。时间又紧,一时都不知叫谁补了。
西施听他着急, 不由笑道, 范大夫不嫌弃的话, 就由文武来补好了。
范蠡吃惊,半信半疑, 说道, 你一个大老爷们会补衣裳?
西施只得吱唔着解释, 恩, 这个, 我娘死得早, 所以我不得不从小自已补衣。
却不知她西施, 当年因为相貌一等一的丑陋, 也就拼了命的苦练女红, 希望凭巧手可得人欢喜。虽然最终也还是凄凉死去。但是女工活却真的是一等一的好。
说完, 拿过范蠡的衣服,找到针线补了起来。
就着光在那里一针一线的缝, 范蠡穿着白色的棉内衣站在她身旁,笑着望她, 等着她缝好。屋里的大铜镜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明晃晃, 金灿灿, 清晰又模糊。
一时间西施恍惚,仿佛梦中恩爱的场景真实的到生活中来。
她和他在一起, 浓情蜜意, 如这样般, 恩爱温馨。
一时间走了神, 只听哎呀一声, 指肚处出现鲜红的一滴血渍子。范蠡向前, 关心问道, 怎么扎着手了?
西施点头, 看他关切眼神, 浑忘那一点疼痛。
他埋怨道, 说了大男人不会这细活。
她却眼儿一嗔, 说道, 我偏要给你缝好。范蠡也就作罢, 任她继续。
一会果然就缝好了, 范蠡在晨光中抖开来一看, 果然好手艺,不仔细看, 根本看不出缝补过的痕迹。
范蠡边穿戴好, 边笑着夸他。
西施在一边听着,好不幸福。
一会就急急地出门了。
菜地在会稽外城的西南角,范蠡分到的一块菜地在偏西的第一块。范蠡到的时候, 有些越国的大臣早就到了。
文种大夫也穿着农民的衣服, 拿着锄头, 站在离范蠡不远的地方。不像锄禾日当午的农民, 却像归隐的士大夫。
范蠡经过他的身边时, 两人相视苦笑。
西施跟着范蠡走到他们自已的菜地, 等着人到齐, 开始比赛。
越王是裁判,比赛的内容就是把菜地重新整一次, 翻一遍, 然后种上早就放在一边的小菜苗。
每个臣子一片菜畦, 时间是一个小时。
越王还没有来, 西施边等着, 边偷看着范蠡。
她的范蠡, 既使穿着农家的布衣服, 也还是这样的气宇不凡。
然后越王穿着黑色高贵的锦袍到了,腰间的带钩镶了巨大的红宝石, 站在一个宫台上俯看着所有人。
他的臣子穿着有如难民, 他却如此打扮, 端的什么心理?
来不及细想, 越王已经大声宣布比赛开始。
范蠡和西施就拿起锄头开始翻地。
这个活西施以前在施家村常做, 难不倒她。倒是范蠡, 大概生于世家, 在一边累得汗如雨下, 也侍弄得不好。
西施对他鼓励的一笑。他对西施也笑了笑, 眼内尽是欣赏和感激。
一个小时到, 范蠡和西施踩着钟点结束。
只见青绿的小苗整齐的站在菜地里, 煞是好看。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 等着越王亲自过来检察比赛结果。
西施奇怪,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么害怕, 如履薄冰。难道输了要杀头么?
答案很快就知晓。
西施看到越王走到一个大臣面前, 低头看了菜地一眼, 骂道, 这翻的什么地, 没看到一点新土。****去!
果然就看到那个大臣走到一个粪坑旁,低下头去。
西施惊得不得了, 天, 原来是真的,****。
而且还不只一个, 一会又听越王骂道, 种地还穿着靴子来, 农民有这个穿吗?****去!
又有一个。一会又听骂道, 这菜苗种得东倒西歪的, ****去!
一时间到粪坑的臣子络绎不绝。
人人恶心欲呕, 却要强行忍着。闭眼吞咽下去。那神情好不痛苦。
真的是比砍头还可怕。
听说越王在吴国做囚徒时也吃过吴王的屎,但是也不用这样将耻辱和痛苦施之于别人。
西施望了范蠡和文种一眼, 只见两人面如土色, 极为恐慌。但是也还是强撑着。可见这种****的惩罚不是首次了。
西施不由在心里悲呼, 位极人臣又怎么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样。
碰到一个受过磨难后变态的君王, 还不是活得如狗一般。
她觉不会范蠡吃这恶心东西。要是越王逼迫。她就杀了越王。
她只有范蠡, 只重他, 越王那个坐过牢的算什么东西。
幸好, 文种和范蠡顺利通红。越王说, 两位大夫不错, 你们可回去了。国家大事还等着你们打理呢。
范蠡松了口气, 带着西施回去。
一壁闻到粪坑房的熏天臭气, 有人在呕吐。
西施跟在后面, 很想问一句,范大夫, 有没有受过惩罚。
看着他敏感恐慌的眼神, 又只得强忍了下去。
他和文种是他最重的臣子。自已的痛苦应该最先施到他们身上吧。
西施不敢多想。
回去的时候, 还听到越王在吼, 不许吐。再吐的话, 叫你天天****。连这个苦都受不了, 怎么为国效力啊。
苦了吧, 恶心了吧。我说各位卿家, 你们的国君,我, 当年, 比这更苦更恶心啊。
说完哈哈大笑, 尽是快意和痛苦。
大概想着, 他****有什么好怕别人知道的, 如今你们都吃过屎, 这并不可耻。
可是耻辱椎心刻骨, 永远都在。
这样的发泄没有任何作用, 除非灭了吴国, 杀了夫差。
西施大汗。
范蠡摇头, 说道, 越王已经变了, 他已经可怕又可悲。这都是吴国害的。
说到这里, 他眼里有着坚韧和仇恨的神采。
他一定有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