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外面突然一声喝叫接踵响起。
“王子妃殿下!”不再和我“姐姐妹妹”相称,雪燕突然松开插针的手,手足无措地扑向我,她的声音透着惶遽和惊吓,整个人看起来魂惊魄荡。中针处传来锥心剐肉般的痛,我也顾不得推她,只能捂臂大叫着缓解痛苦。
得逞的笑意自雪燕唇边慢慢泛开。她背对来人做出刚才的这番举措,再联想到门外的“刺客”……唉!我心凉:臂上的针算是白挨了!
“慧明!”一把将雪燕撂开,脸色阴霾的三王子朝床边扑来。没想到来人真是三王子。我“哇啦哇啦”痛叫,凄凄惨惨。外面“叭嗒叭嗒”一阵响,好多人从门口涌了进来。奶娘闻声而回,眉宇间火急火燎的,她一见床上伤着的人是我,顿时滚泪如珠大叫:“我的小祖宗啊!您怎么又弄伤了?我这才刚离一会,怎么就……”
“来人,快请太医!”见我血透衣裳,三王子暴声大喝。眼神阴鸷,银色的面具在泛动的烛火下闪着幽光,别有一番阴森之感。众人见此情景,均不由自主地寒噤退后。
“雪燕姑娘,是您说了王子妃和您在一起会安全,所以奴婢才帮您去跑腿。现在王子妃受了伤,您怎么说?”奶娘怒极攻心,当下也顾不得礼数,一个箭步到雪燕面前发难。
“对不起!奶娘,我……”语未完,泪先流。娇滴滴的美人哭得两眼通红,身子还瑟瑟发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谁见谁怜。
“哎!”奶娘跺脚,拿了剪子回床上为我剪衣。
“啊!痛!”我故意叫得惊天动地。不趁现在让三王子心疼心疼还要待何时?哼!我就不信他能忍着不追究!即使雪燕说我是被刺客所伤,可她支开奶娘是铁铮铮的事实,“有心人”且会想不到这其中透着猫腻?
“哎哟!我的小祖宗!是哪个该天杀的下此狠手,若让我得知,非撕了她的皮不可!”奶娘大叫一声咒骂,又是心疼,又是愤恨。我暗赞,不愧是我的奶娘!看来奶娘和我存了同样的心思,她也有心将事情化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去传林云!”怒气填胸,三王子哆嗦着咆哮。“这刺客来了一次又一次,本殿的三王子宫成什么了?!”一掌拍在茶几上,越想越气,三王子怒不可遏。
“奶娘,本殿离开时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守在慧明身边吗?你去哪了?!”奶娘剪开衣袖,直插在我手臂上的粗银针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愕然瞠目,周围响起一片抽气之声。鲜血从伤口处溢出来,血痕如网般交错滑落,淋淋然刺目不已。一拳锤在床沿上,三王子又急又气又心痛。
“奴婢有罪!”奶娘跪下。
“现在还讲什么罪不罪的!快快给本殿把你离开的理由从实讲来。”口气不善。
“是!”当下奶娘将雪燕来访,又被雪燕遣去送粥给林云的事情一五一十招全,“当时奴婢也不放心王子妃,本想让小豆子回来之后再让他去,可雪燕姑娘……”奶娘欲言又止望雪燕,语气突地一转,抹泪磕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奴婢罪该万死!”奶娘这招不可谓不高,她这么暗里有意,比她明语明话效果更好。如此一来,三王子自会对雪燕有所怀疑。
我适时叫:“奶娘,慧明痛!”三王子朝奶娘使个眼色,奶娘立刻抹泪过来哄我。
雪燕脸色乍青乍白,待奶娘将事情说完了,她连忙爬到三王子膝边请罪:“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哼!”三王子冷冷一哼别过脸,雪燕顿时悲泣自责:“奴婢原想和王子妃好好相处,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刺客来势凶猛,奴婢也想替王子妃挡下那些针,却不想除这一根外,其它终是没挡到!”说着,她扬手,将我先前刺她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不知何时,她竟将地上的那根银针寻了重新插在旧伤口上,而且还插得比我下手时更深。如果不是对和也有所忌惮,我真想毫不犹豫地嚷嚷出她的罪行。可眼下……唉!算她走运。
粗针赫然伫立,几欲刺穿肉掌。伤口虽不如我臂上触目惊心,却也是血流如线。黑眸内闪过惊诧和深思,三王子没有立时吭声。装可怜是雪燕的拿手好戏,此刻焉有不发挥之理?她脸上梨花带雨,完好的手不时拿绢蘸泪,嘴里呜呜咽咽不停。
长叹一声,三王子终于语重心长开口:“你和慧明八字不合,每次你们凑到一块都没好事发生。这样吧,以后你也不用再来和慧明攀关系,你身子不好,先回西偏殿静养。在养伤期间,就不要轻易出来走动了。”
雪燕愕愣,旋即眼泪流得更凶。三王子这番话,算是变相将她软禁,她不流泪才怪!哀怨地瞅一眼三王子,雪燕谢恩。她出去时正巧碰到和也领着太医进来,林云紧跟其后。林云望一眼雪燕的背影,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收神进房。一些不相干的人统统被三王子喝骂了出去。
我心中犯疑,按理雪燕救了我,三王子该赏她,可他这么一处理,反有降责之意,我甚为不明。回想三王子盯着雪燕伤口时的异色,难道他发现了雪燕的小动作?
“太医,怎么样?”顾不得先责林云,三王子一脸揪心地看着我的伤口,小心翼翼问。我止了哭,但先前哭得太久,肩膀还是一耸一耸有些抽咽。
这位太医我见过几次,好像姓李,胡子白花花尺来长,虽然年过花甲,却保养得宜,龙钟老态虽有,身子骨却健朗有力。只听他抚须道:“殿下不必惊慌,只是皮外伤而已,没伤着筋骨。这是常见的银针,所以不曾淬毒。”
雪燕果然是诈我!
“不过……”太医突地脸色沉重。我的心霎时悬空而起。
“不过什么?”奶娘和三王子异口同声,两人同样焦急。
太医轻叹一声:“银针太粗,要将它们取出来,王子妃少不得又要受痛受苦。”
三王子和奶娘明显松口气,我也差点拍胸脯放松。
“没其它法子可想吗?”
太医摇头。
“既然如此,那太医您就动手吧!还望您老手脚利索点,本殿在旁陪着。”
“是!微臣一定尽全力而为!”太医保证。
奶娘和小豆子在旁红眼抹泪;秋娘也来了,她唏嘘不已,听说太医要拔针,忙不迭用袖遮眼,显然是不忍相看。林云虽然粗犷,但到底还是蹙了蹙眉,侧头一边。和也最为谨慎多疑,他竟看着我的伤口一眨不眨。这次我倒不反感他的无礼,只希冀他快些看出些名堂。
“啊!”我大叫。拔针比我想象中的更痛!不用作假,我眼泪哗哗流得比谁都快。奶娘捂嘴侧头,其它人都是随我的叫声颤抖身体,各人脸上均有怜悯之色。三王子从背后环住我,他欣长的双手紧紧禁锢我受伤的右臂,谨防我在太医拔针时因扭动厉害而加重受伤。灼热的体温隔着衣料自后背传来,我的心“怦怦”激跳。幸亏臂痛让我分心,也可藉由疼痛掩饰我的脸红心跳,不然还指不定会露出什么破绽……
每拔一根针我就惨哭一阵,十几次过后,我终于香汗淋淋地安静下来。两只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眼内涩痛不已,整个人也因身体透支而筋疲力尽。
“好了好了!慧明没事了。本殿给你呼呼,很快便不痛了。”三王子抱着我轻哄,他对着我的伤口温柔吹气。太医趁机上药,他年纪虽大,但处理伤口的动作却十分娴熟,颇有几分麻利。不一会,伤口就完全处理好了。
“殿下。”
我两眼半睁半闭,有意假寐。三王子轻嘘一口,用手示意秋娘带太医出去。估计是让他们去偏殿看雪燕。
“啊,痛。”虽然上了药,但药浸到伤口里,有些灼热。也不知那太医用的什么配方,竟这般古怪。我挣扎着起来,最后又疲累地瘫倒。
“奶娘,你来照顾她。”三王子把我交给奶娘,自己带着林云、和也出去。
“刺客如何了?”三王子沉声。
没听到林云回话,我猜他可能是摇头或是跪下了。
“你这差是怎么当的?刺客接一连二的出现,你竟连影都没见着?!我们三王子宫成什么了?刺客的嬉玩之地?二百多人的侍卫,大家是吃干饭的吗?!要本殿看,你们也不用干了!趁早回家种田正经!”
我伏在奶娘怀里竖耳细听外面的动静,小豆子也不敢擅自打搅。林云这次倒是真的冤枉,原本就没刺客,让他去哪拿人?想到刺客,我不禁心忧起来,一个雪燕已经够我头痛,如今又来一个同党,也不知这暗处究竟还有多少她们的人,心悸之余真是防不胜防……
没多久,外面的三王子他们又进来,只听和也小声道:“殿下,此事依微臣看,还有诸多蹊跷。”三王子缄默,和也继续:“首先,王子妃房外有人喊刺客时,房内只有雪燕姑娘和王子妃两人,而且两人均受了伤。以王子妃身上伤口的整齐度和密集度分析,您不觉得那刺客的手法过于厉害吗?再有,微臣刚才已经在房内细察过,窗户关着,窗棂上也并无银针穿透的痕迹,这说明什么?”和也果然心思缜密!只是他所说之事三王子真的毫不知情?三王子最先进房,如果他真发现了雪燕的自残动作,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发现不了的?想到这,我不禁出了身细汗。
三王子依旧无言,显然是将和也的话听进心里。和也赶紧为林云开脱:“殿下,英明如您,您肯定知道林副将这次是枉受渔池之殃。您应该也猜到了,三王子宫根本没刺客。如真要说有什么,只怕那人不是刺客而是奸细!殿下既然那般处置雪燕姑娘,想必您也是心如明镜。微臣曾经说过不再提王子妃之事,所以有些话也不便再明言。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将此事暂且搁下,我们还是赶紧商议匪乱之事要紧。再过一天,陛下在朝堂之上可就要宣布您出征的圣旨了!”
顾不得和也所说的不能明言之语,我的心放在他最后一句话上——再过一天便有圣旨,事情真的定下来了?三王子果真要出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消息证实的这一刻,我的心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恰时,屋外突然一个惊雷猛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