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响了一夜,晨曦时分才停。大半天过去,天气也不见好,始终阴阴沉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人的头顶。三王子得了圣旨阅军未回,秋娘却在此时找奶娘谈心。
“圣旨来得真快,就像是那急雷骤雨,竟半点不让人准备。”啜口茶,用绢蘸去唇边的茶湿,秋娘长叹一声说着话,眉宇间颇有几分愁闷之意。
“陛下刚刚下旨封了殿下为‘征伐大将军’,现如今殿下统领王右翼十五万大军,这不是好事吗?”察言观色,奶娘趁机打探北朝目前的形势。
秋娘咂嘴:“十五万军算什么?二殿下手中还有二十万呢!”
奶娘佯装吃惊:“这是何故?姐姐能否与妹妹细说?”说着,她又为秋娘置换一杯新茶。
秋娘瞥一眼奶娘,她端起手边的茶,语气带着几分卖弄:“妹妹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防。”
奶娘忙不迭赔笑点头,我暗自竖耳。
只听秋娘道:“妹妹不是北朝人,不知道不怪。这王右翼、王中翼、王左翼被世人称之为北朝的‘王牌三军’。因为王子妃的关系,殿下已得王左翼麾下的守疆左卫军五万,再加上王右翼这次的十五万,殿下手中的兵权实际已过十八万!”那五万军的由来我知道,第一次偷听三王子与和也等人的说话时就曾听他们提起。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北朝共有编军六十一万左右,其中五王子手中八万,二王子手中二十万,六王子手中五万,除去今日拨给三王子的十五万,其它近十万的兵权仍在陛下手中。
“既然如此,十八万与二十万只差二万了,姐姐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唉声叹气呢?”奶娘这话是明知故问。结合近日所发生的事情分析,二王子之所以放弃这难得的十五万兵权,只怕是窥视陛下手中所剩的十万之故。十五万多过十万,究竟是什么样的计划值得他们放弃这么悬殊的利益?答案昭然若揭,那自然是他们所谋之事大过五万大军之利!
听了奶娘的话,秋娘的脸色越发难看,深吐口气,她语意深长:“虽说兵权只有二万之差,但陛下身体日渐衰弱,此时殿下离都,于北朝于殿下,均是万万不利!”
奶娘缄默。我心中了然,有如此机会轻易得到兵权,为了六王子的将来,三王子且有放过之理?如果我所料不差,只怕十五万大军三王子会暗中留下五万之数在大都城外。上回见五王子时,三王子与他眉来眼去,说不定两人早已陈仓暗渡,只是众人不知道罢!如果五王子、六王子连成一气,再加上三王子埋下的五万伏兵,到时大都风云变幻,究竟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盖棺定论。
“秋娘在吗?”正说得兴起,外面突然有个小宫女问起秋娘。
秋娘起身,她走到门口,应一声:“我在,什么事?”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小宫女小跑着进来:“回秋娘话,奴婢有急事禀报。”
“既然是急事,那你赶紧说!”秋娘转身进屋,小宫女紧跟其后。我悄悄打量她一眼,瓜子脸,个头不大,稚气的脸上透着股机灵劲。小宫女脸上原本还很急切,可她一见我和奶娘也在房里,立刻变得慌乱起来。她双手相搓,几次都欲言又止。
“奴婢给王子妃请安!”她行礼,奶娘忙替我叫她起来。
好半天不见小宫女继续先前的话,秋娘性急:“既然是急事,怎么老半天不吭声?”
“这……”小宫女偷偷瞟奶娘。
秋娘一拍桌子:“你是堵嘴的葫芦不成?”
给秋娘一吓,小宫女立时瑟瑟发抖,她慌张急切道:“不是奴婢不说,实在是怕王子妃和奶娘听了不高兴。现在外面谣言四起,说殿下出征前,王后要为殿下说谋立侧妃!”
“什么?”秋娘和奶娘同时惊喊。秋娘是因为王后说谋不悦,而奶娘则是为我忧心。
“这谣言是何时开始传的?”
“就在前不久!”
“有说王后属意的侧妃是谁?”
“嗯!”小宫女点头,口齿变得伶俐:“听说是西偏殿的雪燕姑娘!”
“这如何了得!”奶娘深知我与雪燕不和,顿时惊魂飞魄哭丧起来:“姐姐,您是知道的,王子妃与雪燕姑娘命格相冲,她若……呜呜……”
“妹妹先别急,这不是谣传吗?事情还未证实,我们还是等殿下回来问个明白为好。”见奶娘哭得伤心,秋娘忙劝。我在旁玩着手里的木偶,全身上下气血沸腾。偏偏廖青风的消息要第三日才到,也不知雪燕是什么来路,真是叫人心焦如火。
“请二位奶娘恕奴婢直言,这事如果真闹到陛下那里,陛下会下旨赐婚也不一定!秋娘您应该知道,我们北朝的男人出征时,女人可是要祈祷送行的!本次的大将军因为是三殿下,所以王子妃便成了送行仪式的女主。王后若藉口王子妃行事不全,怕她贻笑大方,那且不是为三殿下立侧妃之事找了绝佳的借口?”条理清晰,分说明白。我不禁对小宫女刮目相看,原以为她只是口齿伶俐,不想还是个智慧的主。当下暗自对她留心。
“月儿所言有理!”原来她叫月儿。听了月儿的话,秋娘的脸色也开始凝重。奶娘哭得更厉害。
我虽然忧心,却也无可奈何。一切只能看三王子,能拒绝王后的人,北朝上下,非他莫属。
“奶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坏人欺负你?”我扔了木偶跑到奶娘跟前,怒气冲冲喊。
奶娘抹泪装可怜,她摸我的头:“王子妃有心了!我们是命苦之人,只求将来的侧妃得宠之后不要为难您才好。”
“有老身在,谁敢欺负了王子妃去?”当日初到三王子宫时三王子将我托付给她,秋娘对我倒还有几分仗义。
“月儿你先下去,再听听还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回头了,一并受赏!”
月儿欣喜磕头:“谢秋娘!奴婢这就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烦躁而漫长的,秋娘和奶娘在屋里踱来踱去,两人均有些心浮气躁。我与小豆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木偶,我右臂有伤,玩几下还得休息一会。小豆子见我意兴阑珊,也不敢赢我,只配合着我的速度慢慢输。
“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回来?小豆子,你去看看!”秋娘蹙眉吩咐。
小豆子“哎”应一声出去跑腿,奶娘连忙过来接着陪我玩。
“唉!我们王子妃要是个正常人那该多好?那得省下多少事!”秋娘看着我长吁短叹。
“这有什么办法?这是老天爷定的缘法,这是命!”奶娘也是愁眉苦脸。
“什么缘法?什么命?你们在说什么呢?”踌躇满志的声音响起,竟是三王子回来,身后跟着刚刚出去的小豆子。他兴致高昂,看起来心情极好!一身戎装未脱,径直进屋到我跟前,轻轻碰了碰我的手,侧头:“今天太医来换药了?”
“换了,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想来不日便会痊愈。”奶娘正与秋娘私底下相互推搡,偏巧三王子问话,奶娘只好上前接答。
“那就好!”摸摸肚子,三王子扬眉:“本殿一天没吃东西,快让人传膳进来,今儿就在慧明这里吃了。”
奶娘轻笑一声应了出去,临走前她戳戳秋娘的后背。
不想三王子将俩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秋娘,您是本殿的奶娘,今天怎么也学别人畏畏缩缩起来?有什么事直问无防。”
一听此言,秋娘顿时像有人给她壮了胆:“听说殿下要娶侧妃了?”
“给你玩!”我傻笑着用左手将木偶递给三王子,趁机偷窥他的神色。
三王子莞尔一笑,“怎么?听了消息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三王子模棱两可接话,眼中颇有几分调侃之意。
“哎呀,好殿下,您就别折腾老身了!下午听了王后为您选侧妃的事,老身已经好半天坐立难安,您现在就给个准信吧!”秋娘哀求。
“哈哈哈……”三王子大笑,我的心情也随之大好。能如此得意,王后的奸计定是没能得逞。
秋娘不悦:“殿下您笑什么?”
“奶娘,以您对本殿的了解,如果事情是真,您认为本殿还高兴得起来吗?”
眼睛蓦然睁大:“这么说殿下不会立雪燕姑娘为侧妃?”
三王子点头:“那是自然!”说着,他将我抱到腿上,“本殿怎么能如此对慧明!明日晌午本殿出征,本殿要慧明站在那高高的仪式台上,本殿要让全大都的百姓都认得慧明是本殿独一无二的王子妃!”
“可是……”立侧妃之事已了,秋娘反为我痴傻的事情担心起来。
“放心!慧明是本殿的福妃,明日之事她一定会做得很好!”三王子说得自信满满,突地,他将我的身子扳直对他,如墨的眼眸深邃而又热烈:“你说是不是?慧明?”
猛然心悸,我暗自惊恐大惶: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