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眼神寒如冰刃,势如潮浪,喷涌而来,似要穿透我全身。室内气压低沉,两人之间仿若横亘了一道墙,陌生的距离感油然而起。
我心中沉痛,强掩声色坦然迎视,不言不语。
——如果他不信我,说再多也是枉然。
内心是焦灼的,事情后来如何,我并不知晓。秋娘在旁,神色慌张不定,小豆子两颊高肿,俨然受了刑。再往旁,良、德二妃齐立,一幸灾乐祸一喜忧交替。初睨端倪判定,事情并不乐观。至少,已经闹到了后宫主干周知。
雪燕踏前一步,率先打破了沉闷:“姐姐,您怎么能……”
“滚出去!”
娇嗲之声被三王子的暴吼打断。
如花般娇艳的人儿浑身一颤,脸色惨白,随即恨瞪我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咬唇而退。
三子子:“你们……”
我抢道:“这是内外勾结的阴谋。”
他懊恼至极,几乎要跳脚:“我当然知道!”
……我疑惑。
“慧明,你不了解。当你昏迷不醒被那个混蛋压着,你们衣裳不整……更何况……”吞吞吐吐,神情带着从未有过的深邃复杂,我惊愕地发现,那双曾经坚定的眸子里平添了几许怀疑。
“更何况什么?”骤然冷声,笑容嘲讽地:“更何况我曾经落在他手上,时间不短,而且——”恶意拉长了语调,“而且,当时还有我受宠的传闻,所以你怀疑了?”
面沉如水,眸神闪烁。显然我猜中了他的心思。蓦地,他的眼神阴鸷到极致:“为何如此说?”如墨的眸光暗了暗,眼睛狭长眯起:“你监视我?”
整颗心如溺水般沉到湖底,我情绪低落,“嗬”笑出声,载满无奈。“遇刺那天,你因为唇肿之事情绪大变,我怀疑有心人从中作梗,所以才详查了薇薇公主曾找你之事。”
三王子扫一眼门外,声音有意拔高:“当日书房内,总共五人,个个都是我的心腹,你能从他们口中探得消息,着实厉害!”
我气结,事已至此,我还能解释什么?
“事发之时,三妃及众多宫人在场。众目睽睽之下,身为一国之君,必须对此事做出处置,以堵悠悠之口。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了!”避开目光,仓皇而去的背影冷漠得令人发指。
泪,潸然如溪。大王子说得对,江山于他,比我更甚。
“娘娘,您受委屈了。小豆子说,您是让人陷害的。”秋娘抹泪进来。
三王子对我下了禁足令。
“没什么好哭的。帝王之家,本来就是这样。天翻地覆,顷刻之间。宝座周围所有的荣辱都是由位上之人所赐,早就明白的。可是……秋娘,为何本宫的心如此疼痛……”
“娘娘!”
今日之事,三王子如此处理,吃醋原因有;被人挑衅了权威原因有;猜忌之心……亦有!
小豆子抱不平:“娘娘一心为陛下着想,他怎么能怀疑您!”
一心为他着想,天下间,有几人能信?有先王后为鉴,国家大臣,怕是更加怀疑。兰妃虎视眈眈,大王太妃不容我,良妃雪燕更是恨不得食我血肉。若三王子执意……只怕……猛地站起,我急拉秋娘:“辰儿,辰儿呢?”
秋娘擦了泪,“娘娘别急,小殿下在偏殿睡下了。”
缓松口气,颓然而坐。辰儿,为了他,我也得活着!
“本宫去看看他。”
得了勇气,理智慢慢回归,我起身,边走边问:“东扶桑王那边如何?”
“薇薇公主猝死,东扶桑王伤心过度,回程之日推迟了三天。”
我蹙眉示惑,秋娘赶紧解释:“事发当时您和东扶桑王均处于昏厥状态,陛下将您秘密送回,所以,事情并未当场对质。东扶桑王清醒后,陛下与他在屋内密谈许久,两人之间,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至于良妃和德妃,也许凑巧,两人原是去和薇薇公主告辞,所以才撞到了一起。娘娘放心,陛下已对她们下了禁言令,量她们也不敢抗旨。”
凑巧?天下哪有这般凑巧之事!她们禁言,难道事情不会以别的途径传出?
“暗中调查薇薇公主的死,还有,从现在起,密切监视后宫的一举一动。”
潺潺流水,白玉桥。
“娘娘好惬意!”大王子由人簇拥而来。
我继续挥洒手中的鱼饵,“拜大王所赐,本宫现在清闲得很。陛下已对本宫心存间隙,恭喜了,总算是如愿以偿。”
轻笑,审视着:“但,娘娘并不伤心。”
我微牵嘴角:“伤心是在心里,并不是在脸上。大王身居高位,不会连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知吧?”
两人擦肩而过。
我将手中的食饵全洒了,转身。刚才,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寡人提醒娘娘,好戏在后头。”
好戏……在后头?
“娘娘,娘娘……”秋娘风风火火过来。
“什么事?别急,慢慢说。”据我所知,朝中并未提起废后之事。
“娘娘,南风国和西罗国……王军败了,两国国王再过几日便会来投靠陛下……”
脚步一滞,“南风王后和公主也来?”
“……是!”
垂眸望水,水中人眉宇间透着疲惫,但这丝毫不减她的富贵逼人。
那个曾经用脚尖抵触自己额头的女人要来了……
“王后娘娘,臣妾真的不知道,求您饶了臣妾吧。”
“不知道?怎么可能?!你那个姘夫呢?你是不是将东西给他了?”
“娘娘,请不要污蔑臣妾清白!”长公主从地上爬起,为清白而抗争。
“清白?你还有清白可言?你个狐媚子,不过仗着几分姿色,竟与本宫争宠!哼!不自量力!”
“张环,你不是对贵妃娘娘心仪已久吗?今儿给你机会,好好照顾她。她可是娇贵人,好好怜惜吧。哈哈哈……”
“你一日不说,本宫便软禁你一日,并且每天让不同的男人侍候你。今天第一日,所以只有一个,明日就两个,再不说,本宫就一天一个往上加,看你挺得了多久!”
“臣妾宁死不从!”
“死?”张环将长公主手中的金钗踢落,王后慢慢靠近,“你倒提醒了本宫,来人呐,给贵妃娘娘喝茶——”
“啊——”
“娘娘,您怎么了?”宫女披了衣裳进来。我大口大口喘气,身上常衣湿透,满脑子冷汗。
“娘娘,您……您是不是做恶梦了?”宫女怯生生问。
后宫关于我即将失宠的传言闹得厉害,正所谓殃及池鱼,只怕她们也担惊受怕了。
“没事,下去吧。”
一宿无眠,独坐到天亮。
昨晚,三王子翻了霞美人牌子。
即使知翌日清晨,阳光明媚。
我怀抱佑儿,看着远处欢快的辰儿愣神。
“良妃娘娘,您不能进去。陛下有令……”
“放肆!”一声娇叱,“陛下让王后禁足,可曾说过不许人探视?”
“没……”
“那你还不快滚!”
我浅笑,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