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职场商道之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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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禅II

“不好说?”杜祺丰有些揶揄地挑了记眉头,话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看着他这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一时间无言以对。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浓眉挺鼻,就好像是允文正坐在那儿和我谈话。可他的眼眸很黑很深,我没法对着这双眼睛说谎。所以,我思索起来,到底该怎样说才能够答得好。杜祺丰也不着急,安静地等我回答。

供桌上,我点燃的三炷香已经燃尽。周围是虚无般的寂静,只有香炉中的烟雾还隐隐袅绕。过了片刻,我才问道:“杜伯伯,您知道枯荣二树的故事么?”

“哦,未曾听过。”杜祺丰很有趣地望向我。

心想着:向阳法师开讲了。我微微一笑,说道,“有一天,药山禅师和他的门徒道吾及云岩在庭院中散步,正好院中有两棵树,一棵枝叶落尽,另一棵枝叶茂盛。

药山禅师便指着两棵树问道吾,‘枯的对,还是荣的对?’”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留给杜祺丰思考的时间,要知道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必须让他的听众也融入故事中去。见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又继续说道,“道吾回答说,‘荣的对。’药山禅师摇头说,‘灼燃一切处,光明灿烂去。’”

“呵呵,颇有意思。”杜祺丰听到此处,不禁点头笑道,“继续说。”

在禅凳上挪动了下,挺直了脊梁,我继续说道,“那药山禅师又问云岩同样的问题,‘枯的对,还是荣的对?’

云岩回答说,‘枯的对。’

于是,药山禅师又摇头。”

“灼燃一切处,放叫枯淡去。”杜祺丰插口叹道。

想不到他悟性这样高,微微一惊,我点点头,心悦诚服道,“正是。”

“这便完了?”杜祺丰微笑着问道。

“还没,”我继续说道,“这时,高沙弥从旁经过,药山禅师又问高沙弥,‘枯的对,还是荣的对?’

高沙弥说:‘枯者从他枯,荣者从他荣。’

药山还是摇头说,‘不是。不是。’”

“嗯。”杜祺丰缓缓点头,侧着头,我知道他在思考。他冥思时常常会这样略微倾斜着脑袋。参禅便是悟,我也不打扰他体悟这其中真味,也静坐陪着。

良久,静谧的房间里才响起杜祺丰平稳的声音,“那道吾太执着于‘有’,云岩则太执着于‘空’,你且说说,那高沙弥说的话倒是颇合佛法,为何药山禅师仍然摇头。”

“何谓佛法?”我问。

杜祺丰双手一摊,脸上是很微妙的笑容。

我们同时笑了起来,我知道他是表示,佛曰,不可说。佛法怎么能说呢。

其实我知道他早已经参透其中含义,只不过要从我嘴里说出这谜底,也是让我说出为何要用这故事来回答他的问题。和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者谈话,是件极其愉快的事。因为你不必把话说完,他便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有时被逼迫得也很累,比如现在。

于是,我稍稍整理了下思路,说道“高沙弥说,枯者从他枯,荣者从它荣。看似顺其自然,也符合法意,可他始终不能突破这表象。他见‘空’仍是‘空’,见‘有’仍是‘有’,故此始终绕在空和有之间,无法超越这个观念。所以,药山禅师就只能摇头了。”

“是极是极。”杜祺丰连连点头,又问道,“这便是你的答案?”

我嘿嘿一笑,“有何不可?”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公司里的两派就好比这枯荣二树,它们既然存在着,就已成为事实,怎么说哪派对,哪派又是错的。

而我现在的处境便是道吾、是云岩、是高沙弥。

说杜氏家族是错的,不对。那是他们家族,再怎么不是怎么有错,他们也有着血脉的联系,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打工者,老板的心思有时候是很难揣测的。

然而说叶师傅他们错,亦是不对。毕竟公司在上海这里的基业当可是他们打拼的心血,是我也没这么简单将手里的东西拱手相让,更何况让的对方还是些外行。对叶师傅他们来说,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这外行领导内行。

更头疼的是,我甚至也不能像高沙弥那样说,放任自流顺其自然的答案也是不对的。那是我没有能力,无法解决事情为老板分忧。

所以,我只好选择这么个富有禅意的故事,告诉杜祺丰,我是知道公司的情况的,而且也看清楚了你问题的陷阱,这样既让他知道我不是个傻瓜,也无须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传递了个信息,那就是我决不会主动去出击替他做什么事儿的。因为,对这样的矛盾,能决定其成败的关键是更高层面的大老板,而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微妙地平衡他们,已经是我能努力的最大极限。

“你这孩子!”杜祺丰终于摇着头,哭笑不得道,“这是在耍赖么?”忽然又有所感触般叹了口气,“难道还要动我这把老骨头?”

“哪儿会呀!”我嘻嘻笑道,“杜伯伯,您这样出去也顶多像允文的大哥。”

“哈哈,”杜祺丰摸了摸已经花白的头发,笑道,“你就别安慰你杜伯伯了。哎,老啦老啦!现在一掉头发,三根中就有一根是白的喽!”

“那叫沧桑美啊!”我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个主意。杜允文,谁让你窝在温柔乡里,却让我来陪你老子,兄弟就是要同甘共苦的,我怎么也要让你舒服舒服。

于是,我说道,“杜伯伯,那不若把事情交给允文。他正好也在公司干过两年了,这次正可以锻炼他的能力,又可以让他顺利进入董事会。您看,您也不用累着了,我还可以多陪您坐坐禅,探讨些佛法,岂不甚好?”

“嗯……”杜祺丰双眉高高扬起,缓缓点头,“不错。确实是个好主意。”

我嘿嘿笑着,心想:允文,你兄弟可算是帮你把老头子的权给缴械了一半给你了,后面可得你自己加把劲了。

“呵呵,今天早晨可是收获颇丰。向阳,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么?”杜祺丰从禅凳上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

参禅结束,我也起身,回道,“我想去展会看看,然后要接待一个重要的法国客户。”

“嗯,你先下去叫老王把车发起来,我一会儿就到。和我一起去会场吧。”杜祺丰交待好,我便应了声,走出拈花阁。

正要关上房门,却瞥见杜祺丰怔怔地看着香炉,依稀听见他喃喃反复念着“咫尺天涯”这四个字,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哀伤。

心头莫名一颤,我连忙关上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