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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曲意逢迎(1)

腊月二十七,年意十足。

卢导回到大梁已经四天了,往年这个时候,他应带着年货回家过年去了,可今年出了贪墨军粮的大案,许错还在节度府的大牢里关着,卢导是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家了。

这四天,他没日没夜地泡在汴州衙门里。白天,把衙门的公人挨个叫到面前询问,夜里,便住在衙门的库房翻阅账簿,几乎是不眠不休,但就是这样铆足了劲头去查,却也没有半点收获。

一听说节度府提审了许错,且动了杖刑,卢导心里更加焦急,于是抽空去见了一趟敬翔。

敬翔告诉他,梁王口风有了松动,似乎是要留许错一命。他这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但紧接着,敬翔又把《靖辅策》的事告诉了他,他不由得又提起心来。

按梁王朱全忠的吩咐,需要启用王权在《靖辅策》上说的清佛方略,整肃中原庙宇,把私自剃度的僧尼充军,补充兵员;把豪强与私度者储藏的钱粮充公,填平账目上的空缺;再把这些人兼并的田庄充公,官仓就可以每年多一笔进项。

这个方略,表面看起来虽好,但私度僧尼已是顽疾,形同秃头上的虱子,谁都看得见,梁王也一样知道,但因牵扯到地方上的豪强甚至官府,梁王此前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次,为了缓解度支的压力,梁王准了王权的方略,欲行清佛之策,必然会遭到地方豪强、官吏的抵制。这要是闹得大了,后果更不堪设想。

卢导寻思了一下,便对敬翔道:“掌事大人,大王竟然准许这样的方略,背后似乎另有用意。”

敬翔道:“你以为还有什么用意?”

卢导字斟句酌地道:“这清佛方略,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施行,中原那么多私建的庙宇,那么多私度的僧尼,以及那么多相互勾结的豪强官吏,便都要被卷进来。此一发,则满盘皆乱,大王不会不知道这一层厉害。可大王还是启用了此策,卑职以为原因无他,只因这个方略,是王权为了推行《靖辅策》而拟定的。”

敬翔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往下说。”

卢导便续道:“《靖辅策》之主旨,便是西入潼关,扼踞八水,环拱京畿,平靖三辅。说穿了,就是西进,逼朝廷迁都,这正迎合了大王的心思。今年初,王权献此策时,虽遭到大王驳斥,但那是因为大王手头的财力物力,支持不了这么大的方略。现在王权搞出了一个清佛,虽是损招,但足可以名正言顺地大肆敛财,只要把清佛的进项用来支持迁都,则大事可成也。故而大王借着贪墨军粮的案子,以缓解度支压力为名,先推行清佛方略,接下来便可以启用王权的《靖辅策》了。掌事大人,迁都的厉害,您也是知道的,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拦住大王,万不能让大王踏出这一步。”

敬翔不置可否,沉吟了那么一刻,忽道:“大王准许了清佛的方略,并全权交给了宣武节度府办理。”

这句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卢导不禁愣了一下,不过他心思缜密,稍一寻思便明白过来,问道:“没让王权插手?”

敬翔摇头道:“没让王权插手。”

卢导倒吸一口凉气,不再言语。

敬翔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熙化,这些年大王为了自己的霸业,始终没放下迁都的心思,可为何却一直没有全力推行,你明不明白?”

卢导苦笑道:“自然是因掌事大人极力反对。”

“不错。”敬翔感慨道:“我追随大王二十余载,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大王自然要顾忌我的心思。可眼下,大王摆明了要启用《靖辅策》,以行迁都之举,为什么?”

卢导道:“卑职愚钝,请掌事大人教诲。”

敬翔叹道:“因为大王有了封我之口的把握。”

卢导讶异地道:“卑职有些糊涂。”

敬翔语重心长地道:“这一次,李振他们弄出了一个贪墨军粮的大案,先杀了汴州司仓史张启志,然后构陷了许错,其用意,便是把矛头对准了我。表面上看,大王默许了李振他们的举动,但暗地里,却还给我留了一些余地。首先,《靖辅策》是王权所作,大王却不让王权插手,为什么?只因他是王府的人,属我管辖,大王不想让他跳出圈去,折了我的权威。其次,许错被节度府构陷,已是百口莫辩,可大王却暗示要留他一命,又为什么?因他也是王府的人,更明白点说,他是我的门生,是我这些年着意栽培的人,大王不想节度府借着他来打压我。大王的这两点布置,无非是要告诉我,别再翻贪墨军粮的案子,也就是别再挡着他迁都。只要我不说话,贪墨军粮一案就会不了了之,许错纵然受些委屈,也不会有大碍,过些日子就能出狱。如此一来,大王顺顺利利地搞迁都,大梁也没有乱,便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卢导颓然道:“掌事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必须退让了?”

敬翔不语,从案上拿起一块灰布,其上血迹斑斑,道:“这是审案的时候,许错写的血书。”

审案的过程,卢导也听人说了,赶紧拿起来看,一见上面写的是一首杨炯的《从军行》,诧异地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敬翔道:“许错在狱中,定是费了一番心思,因而想明白了外面的事情。他这封血书,自然是要借我之手,呈给大王去看。”

卢导便又看了看那血书,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莫非许子恒是借这句诗,直斥大王的迁都心思?”

敬翔点头。

卢导骇然道:“把这样的话说给大王,他是自寻死路啊!”

敬翔笑道:“那却不是,而是要找活路。今次之事,归根结底是因迁都而起,许错能够苦心孤诣地直言迁都之弊,虽会触怒大王,但大王心里是明白的,就算不被劝动,也会念在许错忠言逆耳之志,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