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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游刃有余(3)

沙傲鹏虽然突然站出来给许错解围,但他挡得住一个,挡不住一桌,众胡人将官都已跳了起来,好好的一场筵席,眼看便要掀桌子打起来。

总算是拓跋远顾及自己威严,便大喝一声:“都坐下!”这才镇住了局面。

待部众都坐了回去,拓跋远才狞笑了一下,道:“许参军,咱们这酒喝得好好的,怎忽而提起那姓傅的人来?”

许错正色道:“傅使君原封疆于此,乃德州父母,祈求德州安定,这杯酒自然应该敬给傅使君。”

拓跋远冷哼一声。

许错又道:“傅使君已经亡故半月有余,仍未下葬,尚停在州衙敛房,卑职以为,此乃大患。所谓入土为安,傅使君尸骨不能安葬,则民心不定,地面不宁。拓跋大人,你接管德州,理应以维护一方水土承平为首务,为此,务必尽快安葬傅使君,准百姓悼念,疏解德州丧失父母之痛,方可使刺史之职顺利交接,使德州在拓跋大人治下长治久安。卑职此言之良苦用心,拓跋大人不可不察。”

拓跋远久在中土,倒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胡人根性难改,认准了的事,便是谁也拉不回来。故而虽明白许错说的道理,但让他点头,却是不能。因道:“今日风光大好,休得再说这些事,咱们只管吃酒作乐。”

许错眉头一皱,忽而欺身上前,一把箍住了拓跋远的手腕,低声道:“请拓跋大人再听卑职一言。”

拓跋远勃然大怒,待要挣扎,却觉得许错五指如同铁箍,紧紧团住他的手腕,竟是不能挣脱,不禁愣了一下。

许错沉着这个空,赶紧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逼道:“沧州大战在即,若德州起了民变,拓跋大人能否自保?”说完这句话,便松开了手。

拓跋远这才从荣膺封疆的喜悦中稍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头上还有葛从周、贺德伦等在前方征战的大将,再往上还有一个惩戒严苛的梁王,不禁怔住,无言以对。

许错连忙又打了一个深躬,言辞恳切地道:“请拓跋大人准允,着卑职明日安葬傅公和。”

拓跋远虽然恼怒,却也不能再拒,只得气哼哼地道:“明日葬就明日葬,但百姓仍不可前去悼念!找个地方葬了便是,不得声张!”

许错道:“大人英明。卑职这就出去筹办。”言罢便离开了刺史府邸。

捣乱的一走,酒席便又继续,只是拓跋远心里颇不痛快,杯里的酒怎么喝都不对味,心中思忖:贼汉儿狡猾得很,我也得找一个可信的贼汉儿来,为我所用。

*

离开刺史府邸,许错便去了城内的河朔会馆,这河朔会馆是一年前罗绍威建立的,本意是要公示于众,显示河北三镇团结。现下罗绍威已经归从梁王,德州也沦入梁王掌握,许错住进这河朔会馆,心里自是别有一番感慨。

沈龚已经先一步来到会馆,见许错回来,便给他讲了讲州衙的情形。

现在德州刺史之职开缺,拓跋远只顾着庆祝,德州事务全都让长史蔡洪一肩承担。

因梁军进驻德州,本地官僚即将有一大批遭到撤换,长史蔡洪既然是德州人,便带着同僚懈怠事务,以表示对拓跋远的不满。

这是意料中事,许错倒也并不担忧。

次日一大早,许错便赶到了州衙,德州官僚知道今日要给傅公和下葬,也都早早地再到衙门里等候。

长史蔡洪上前道:“许参军,今次之事,我德州上下感激不尽。”

许错知道,自己昨日求拓跋远的事,一定有在场的德州大户传给他们了,便苦笑道:“许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诸位幸勿怪罪。”

蔡洪心情沉重,道:“许参军言重了,时辰差不多了,这就出殡吧。”

许错点了点头,便派人抬出了傅公和的棺木,和一众德州官僚,一起离开衙门出殡。

为防止惊动太大,拓跋远又出来阻挠,出殡时便没有嚎丧奏哀,殡仪也颇简陋,只有官僚和衙役而已,路上撒了一些纸钱,默默地出了城。

蔡洪早在城外觅了一块风水宝地,头天夜里便挖好的坟坑,出殡的队伍到得此地,却见漫山遍野站满了人,原来德州百姓也知道傅公和要在今日下葬,又不敢和拓跋远对抗,便都提前赶到了这里。

一见傅公和的棺木抬来,百姓终于抑制不住,齐齐跪倒,哀鸿遍野声中,把傅公和下了葬。

许错终究心里有鬼,好不容易把这葬礼熬了过去,便不愿久留,拉着蔡洪走到了远处一道山梁上。

晌午不见放晴,满天阴云密布,显是雨季便要到了。

许错举目眺望远方,待心情稍稍安稳了一些,便对蔡洪道:“蔡长史,下官今日有几件事,想先知会于你。”

蔡洪道:“许参军请讲。”

许错道:“首先便是德州吏治,我梁军虽然接管了德州,但德州各级衙门,应会以德州人为主。”

蔡洪不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心里明白。

许错便又道:“可即便不撤换官僚,现在的刺史却是拓跋大人的囊中之物,这是谁也拦不住的。下官知道,各衙门里的人对此颇有非议,但非议归非议,因此懈怠事务便是不对。毕竟我梁军征讨卢龙,德州乃是粮秣辎重之通路,先前四镇十万兵马由此经过,已经搅扰了百姓生计,现下各衙门若是为了给拓跋大人难堪,而不理会民生,可要教人齿冷了。刚刚过了端午,想必诸位应该记得屈子之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正值多事之秋,齐心协力疏解民困,才是我等首要之务。”

蔡洪点头道:“这些道理,下官明白,只是拓跋大人行伍出身,不通治理地方的道理,各衙门想施宽简之政,却沮于拓跋大人,实在令人为难。”

许错道:“但凡政务,蔡长史承担起来就是了,该向拓跋大人请示,还是要去请示。如若拓跋大人提出异议,能商榷的便商榷,商榷不成,尽量依拓跋大人的意思办。若事关太大,乃是大是大非的事情,蔡长史不能劝服拓跋大人,则不妨交给下官,由下官去和拓跋大人交涉。总而言之,现下最要紧的,乃是保住德州人在官僚中的立足之地,以后才能为德州人说话,因而绝不能与拓跋大人冲突。如若不得不争,那就让下官去做恶人好了。”

蔡洪大为感激,道:“许参军深明大义,下官先代德州上下谢过。”言罢一躬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