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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廿三章 浊酒与茶(2)

虽然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眼,可许错却睡不踏实,不出一个多时辰,便自己惊醒过来。

先叫来兵卒,烧好水洗澡解乏,然后备好饭食,派人去把罗羽邪和沈龚叫了来。

落座之后,罗羽邪没说话,却是沈龚直接问道:“许参军想出了什么结果没有?”

许错本来是想跟他们吃个饭,再商量商量,但听沈龚这口气,便知道没得商量了。

沈龚是葛从周一手提携起来的,怎也不会跟着他造反。

至于罗羽邪,虽然没吭声,但看神色,料想也是和沈龚站在一边。

许错苦笑了一下,道:“本来是没想出结果,不过听沈候长这句话,便也不必再想了。”

沈龚冷哼了一声,而罗羽邪则稍稍露出几分惭愧之色。

许错分了酒盏,拿出一壶酒,一壶茶,道:“军营之内,本不该喝酒,若是罗都头和沈候长还打算跟着我在这德州行营里干下去,咱们就以茶代酒。但若两位想走,那咱们便共饮一杯浊酒,喝完了,我送两位出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与其强人所难,倒不如让他们走。送走这二位,许错便打算把康启光从将陵县调回来。虽说康启光资历尚浅,但毕竟是康晃的儿子,康晃在安陵当了那么久的县令,康家总算还有一些威望。行营里的新兵都是德州人,许错也只有康启光这个人,能够帮他管带了。同时通过康家,还能够笼络更多的德州人,现在他最大的资本,是梁王座下除他之外无人能治德州。

沈龚是绝不想留下了,便道:“许大人,请把酒壶给我。”

许错苦笑,道:“沈候长不必客气。”便自己拿起酒壶,给沈龚的杯里斟满。放下壶,便道:“罗都头呢?喝酒还是喝茶?”

罗羽邪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外面有人笑道:“喝酒的事,怎不叫我?”

只见沙傲鹏撑着拐,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脸上虽是在笑,但笑中却透着怒气。

在他之后还跟着一人,却是葛从周的火马校尉张连火。

这二人,一个一直在营里养伤,一个送了一次信来,便也留在了营里。

昨夜罗羽邪心中烦闷,便去找同出自宣义镇的沙傲鹏聊天,因沙傲鹏负伤之中,不必守军营里禁酒的规矩,罗羽邪便给他抱了一坛酒,其意,倒也不是想和沙傲鹏商量什么,就是想把沙傲鹏灌醉了,他好把烦心事一吐为快,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沙傲鹏当时喝多了,虽听得了眼前的祸事,却没什么反应,今日酒醒,知道不妙了,便赶紧跑到许错这儿来,路上被张连火碰见。

一见他那副急躁神色,张连火知道有事,便也一起跟了来。

沙傲鹏一落座,便道:“许大人,你那壶茶,可有给卑职留了一杯?”

许错微微一笑,道:“自然有的。”又从旁边取了个杯,给沙傲鹏倒上了茶。

沈龚和罗羽邪脸色有些难看了,显然沙傲鹏来时听到了茶和酒的分别,现在要了茶,一是表示留下来陪许错造反,二也是给他们脸色看。

沙傲鹏把茶接过来,冷笑着看了看沈龚和罗羽邪,嘴角抽搐了几下,道:“我沙傲鹏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为人处世,得念着人情。拓跋远当初提携过我,于我有恩,现下他废了我一条腿,我也不欠他什么了。倒是许大人一向瞧得起我,反正我没家没业,以后给许大人卖命就是。”言罢把杯里的茶喝了下去。

沙傲鹏自从伤了腿,一直心里憋闷,今日便格外激动,看了罗羽邪一眼,又道:“去年打河东时,氏叔琮花样百出,在许大人背后捅刀子,差点就取了许大人性命。许大人本有机会报仇的,可大人念着当时的大局,为了保证贺德伦全身而退,便强忍下这口气,没动氏叔琮。现在拓跋远要来对付许大人,贺将军若不拦着,那他便也是不讲理了。老罗,你这口酒,喝得下去吗?”

罗羽邪默然不语。

这时张连火道:“许大人,卑职能否也讨一口茶喝?”

许错一愣,道:“张校尉,你一直是葛帅的人,并非归德州行营,我的茶似乎……”

张连火拦道:“许大人别误会,其实卑职前几日替葛帅送信来,乃是最后一次替葛帅办差。葛帅已经放我回家了。”去年他在河东被俘,废了根,受兵将们的耻笑,葛从周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去。可他送了一辈子信,离了行伍,却不知能干些什么,正好许错这里缺人,且待他甚好,他便打算留下来。

许错隐约猜出他的想法,便笑道:“既然这样,我这里肯定有张校尉一口茶喝。”说着再加一杯茶,递给了张连火。

张连火喝了茶,便望向沈龚,道:“沈候长,去年咱们在德州也共过事。当时葛帅攻河东不利,需要后撤,可罗绍威首尾两端,变化莫测,最终还是许大人拼了命保住大局,让罗绍威开放魏博,使葛帅能够退回来。葛帅要是不保许大人,都是要让人齿冷的。沈候长,你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地喝了酒,拍屁股走人?”

比起沙傲鹏和张连火,沈龚则另有一套行事的准绳,人情归人情,现在谈的是兵变,他是绝对不会参与进去的。

“许大人。”沈龚端起酒,道:“承蒙大人一直以来的关照,卑职感激不尽,但这一次,卑职不能再追随大人了,还望大人体谅。”言罢便喝下了杯中的酒。

“是我该谢沈候长屡次相助之情。”许错便以茶代酒陪了一杯。

沈龚一抹嘴,长身而起,抱拳道:“诸位,沈某告辞了。”言罢便拂袖而去。

“沈候长!”罗羽邪想叫住他,却没叫住,心想人人都有主意,怎么就自己拿不定主意?沈龚走自有他的道理,沙傲鹏和张连火留下也自有道理,可自己的道理在哪儿?

其实沈龚也好,沙傲鹏也好,张连火也好,是走是留,许错都并不是很着紧,反而是罗羽邪,乃是德州行营的统帅,从建营便开始管带全军,许错实在不愿他走。

见他迟疑起来,许错便道:“罗都头,今日谈的事,确实近乎兵变,但许某总算还有个三转飞骑尉的勋衔,这一次只要挡住了拓跋远,事后我对各方面加以解释,未必就会背上兵变造反的罪名。”

罗羽邪顾及的正是这一点,兵变倒好说,与梁王为敌也没什么,只要许错能凭着飞骑尉的勋衔,保障自己不被指斥为造反朝廷,那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犹豫再三,罗羽邪终于坐了下来,苦笑道:“许大人,给卑职一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