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梁军再次擂响战鼓,这一次梁军的船队之中,多出了五艘庞大的战船。
其中四艘是建楼三重的楼船,甲板既宽且长,其上甚至立有两队重甲骑兵。
余下一艘规模更大,舰楼高约百尺,船体前后左右各有六支碎船拍竿,瞧那拍竿起落时的劲势,恐怕一般的船只只要受上一竿,便会分崩离析。
杨灿观那拍竿船的规模,问道:“这便是隋朝杨素督建的五牙大舰?”
许错淡淡地道:“仿造而已。当年杨素督建两艘拍竿船,一曰五牙,一曰黄龙。眼前这一艘,乃是梁王觅得黄龙大舰之图,依样仿造而成。这可是梁水军的宝贝,居然调到黄河上来对付我,梁王真是看得起我啊。”
杨灿没说话,目光收回来,望了望己方的船舶,不免暗生忧虑。
德州水军,其实只有十五条走舸快船而已,其余船只都是渡船和从渔民手中收缴上来的小船,加起来总有七十余艘,但在梁军一艘拍竿大舰和四艘楼船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应战必是不堪一击。
“孙将军。”许错唤道。
南任守捉使孙璋应道:“末将在。”
许错遥指梁军船队,道:“全部船只备战。若敌派出拍竿大舰,则我退却,若敌拍竿大舰不出,可以上河接战。”
孙璋习得一些水战之法,大致明白许错之意,立刻前去布置。杨灿这个虚有其名的战棹都指挥使也与他一并去了。
随着梁军的战鼓声越发紧密,船队终于离岸进发,四艘楼船拉开间距,每艘周围跟随十二艘走舸,作为游变。
“登船!离岸!”
孙璋一声令下,德州水军调出十五艘走舸,迎着梁军船队而去。
“变!”梁将侯言掷起令旗。
令兵瞧清旗号,便挥舞起大幅令旗,示意船队变阵。
梁军的走舸全部移至楼船两侧,楼船加快行速,准备冲垮德州水军。
“竖排!迂回!”孙璋发出号令。
德州水军的十五艘走舸分成两列,速如飞鸥,分从左右包抄梁军船队的两翼。
“放矢!”
梁军楼船上的弩窗中射出火矢。
“举牌!”
德州水军兵卒举起彭牌,火矢射至,咄咄之声不绝于耳。
另有兵卒用水桶从河中汲水,扑灭火矢。
“转向!”
孙璋下令,左右两队分向上游、下游逃遁。
“追!”
侯言令船队一分为二,分头追击。
往上游逃遁的七艘走舸逆水行舟,其速稍缓。
孙璋便是在这一路的船上,他一边高叫着:“划!划!划!”让棹夫全力划桨,一边回头观望追兵态势。
侯言亲率两艘楼船、二十四艘走舸,追在其后,连连呼喝:“追!莫让他们走脱了!”
但楼船不及走舸之速,这般急于追击,走舸便渐渐超越楼船,彼此间拉开了一段间距。
“原来此将还不如我懂水战!”孙璋哈哈大笑,喝令道:“调头!”
这一路七艘德州水军走舸忽然调头,由逆水行舟变为顺流直下,迎头冲向梁军船队。
“糟!”侯言赶紧下令,召回全部走舸。
但这样看着人家的出招,自己再来接招,自然失了先机。这一路的二十四艘走舸转向慢了一步,其中有两艘慌乱之下竟让船体失衡,原地打起转来。
“杀!”孙璋率领七艘走舸将这两船包围,先是一轮箭矢射过去,然后靠近接船,白刃砍杀,一眨眼间,这两条船上的梁兵便被砍得一个不剩。
“撤!”孙璋见好就收,发出号令,全部船只返回北岸。
侯言感觉脸面无光,愤恨不已,正要追击,却听到南岸鸣金,回头一望,战旗已偃,只得收拢船队返回南岸。
*
“傲慢。轻敌。急于求成。”梁王朱全忠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侯言惭愧得无地自容,四艘楼船,四十八艘走舸,面对德州水军十五艘走舸,居然不能伤敌,反而损了己方两艘走舸,实在是耻辱一桩。
朱全忠教训了几句,便让他下去反省了,但却没有作出惩戒。
侯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朱全忠独自坐在帐中思索着,此次出征,本应是一马平川之势,没想到却被许错看中关节,在渡河这一步上全力阻挡,使得梁军困在南岸。
以往梁军入河北,都是选择从魏博镇沿岸渡河,但是这一次,朱全忠想要故技重施,却遭到魏博镇的反对。
虽然罗绍威已经是朱全忠的亲家,但是看起来,那桩联姻,仍然不足以让罗绍威死心塌地。
“罗绍威阴险,河北三镇打断骨头连着筋。”朱全忠如是感慨。
显而易见,卢龙镇打算在自己与梁王之间设置一个屏障,自然大力资助许错的德州,而魏博、成德两镇也是默认了这个方略,因此才会违逆朱全忠,给许错留个方便。偏偏朱全忠暂时不能向罗绍威他们兴师问罪,毕竟梁军主力正在征讨河东,魏博和成德也出兵协助,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
渡河,若想夺取德州,只能强行渡河。
可朱全忠暂时找不到熟悉水战的大将,他手边放着一份军报,是从淮河一线送来的,上说淮南镇形迹可疑,似有强渡淮河之意。
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又是朱全忠的一个心腹大患,淮河一线的梁军兵将需要防御杨行密,便不能抽调过来攻打德州。
“怪不得子恒胆敢与我作对,敬子振的门生,果然是难得的人才。可惜啊,没能将他留住。”朱全忠苦笑不已。
兵卒来报:葛从周入营求见。
朱全忠大喜道:“传见。”
风尘仆仆、从郓州赶来的葛从周来到帐中,叩拜道:“末将叩见大王。”
“通美免礼,快快起来。”朱全忠扶起葛从周,亲自设席,让葛从周落座,“通美来得正好,许子恒临河固守,令本王头疼不已,正需要你来平他。”
葛从周正色道:“许子恒也是受过末将提携的,如今他与大王为敌,将之铲除,末将责无旁贷。”
“好。”朱全忠开怀大笑道:“通美以为几日可以渡河?”
葛从周胸有成竹,淡淡言道:“明日天明开攻,三个时辰之内,必下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