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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参谋(2)

(今天更新了不到1w字,把前天欠的补回来了。)

清风徐来,山林郁郁葱葱,许错和窦昂对坐在守孝茅棚里,喝着各自碗里的清水,神色仍是肃然。

“卢龙镇前日出动了乾宁军,看来飞行军的动向已经暴露了,比咱们预期的要早一些。”窦昂略显惋惜地道。

许错计算了一下乾宁军的位置,道:“早一些也无妨,飞行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孤军深入沧州,且已经逼近幽州边界,足够虚晃卢龙镇一枪了。给沙傲鹏发信,让他见好就收,及时撤回来吧。”

窦昂点头道:“明白。有了这一招,想必卢龙镇上下一定会误以为咱们急不可待,立刻就要对他们下手了。他们猜不透咱们的虚实,便要采取一个守势,自然不会来骚扰德州,同时他们过分看重边界,咱们在那边的人也方便办事。算一下的话,大概两三个月内,卢龙镇是不会烦我们的。”

“一年……”许错缓缓说道:“这一计至少需要一年铺垫,现下我们只争取到了两三个月而已,剩下的十个月该如何拖延?”

窦昂见机说道:“子恒,其实只要你能走出这茅棚,想要拖延一年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也明白。”许错打断了窦昂,“可是向朝廷请求戴孝尽忠,到现在也没个回音,我是走不出去的。况且痛失至亲的心结,我还是解不开。”

窦昂垂下头,默然不语。已经一个月了,德州给朝廷上疏,请求准允许错戴孝尽忠,罗绍威也上疏附议,可朝廷毫无表示,既不同意,也未驳回,德州都督的位子就那样闲置着,这大概是朝里的人还在争执,有人想让许错继续管德州,而有人不愿这样。到底能够争出一个什么结果,实在难说。就怕最后朝廷发出政令,另派人选接任德州都督之职,那一切便都付诸东流了。

权,若是手中的权柄再大一些就好了。

窦昂暗自感慨。

*

权柄最大的天子,一样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李晔站在大明宫的郁仪楼上,背北面南,将黄巢之乱后留下的废墟抛在身后,举目眺望宏伟的长安,万里长风拂乱鬓发,却吹不醒悠悠大唐之梦。

“中兴。”李晔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回头看了看肃立在后的左谏议大夫韩偓,“韩爱卿,大唐可以中兴吗?”

“可以。”韩偓的语气平静如水。

李晔感到了一丝失望,他还记得那一日许错在他面前,说出“大唐可以中兴”这六个字时是多么铿锵有力,同样的六个字,换在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便没有那份激动人心之感了。

“许错是要丁忧了吗?”李晔问道。

韩偓道:“许错丧母,需要守孝三年,不过德州官僚已经联名上疏,请求准允他戴孝尽忠,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也上疏附议。不过这件事,几位内枢密使十分反对,暂时悬而未决。”

宦官发动的少阳院之变是许错平息的,虽然现在坐在内枢密使位子上的宦官并没有遭到牵连,但毕竟有唇亡齿寒之感,许错这个强硬的外官需要丁忧,他们自然是拍手称快的,哪里会同意让他戴孝尽忠?

“中书省和门下省有什么计较没有?”李晔问道。

韩偓道:“中书门下都在据理力争,毕竟德州是卢龙镇和中原的缓冲之地,若该处有变,则必起大乱。”

李晔又问:“崔相公也是这样看的?”

韩偓眼神黯淡下来,在许错丁忧这件事上,崔胤一直不置可否,只让陆扆去和宦官争执,他这样做是何用意,韩偓倒是能够看出一二,但却不好对李晔明言。不过现在李晔直接询问了,他不得不说道:“崔相公和几位内枢密使十分不睦,为防止吵得不可开交,反而坏了事情,他便一直没有说话。”

李晔心想:“他是不敢说话吧?”崔胤的背后有梁王支持,但现在梁王全力攻打晋王,虽然占据优势,但毕竟是远征,到底会打出一个什么结果,谁也预料不到,崔胤自然要闭紧嘴巴,无论什么事不能乱说话,免得惹祸上身。

*

崔胤却不单单是怕惹祸上身,当李晔和韩偓在大明宫交谈的时候,崔胤正在看梁王的来信。信中之意,正是让他尽量驳回许错戴孝尽忠的请求。

“为了一个小小的德州,梁王竟还要亲自写信给我。”崔胤感到有些疑惑,梁王究竟是看重德州,还是看重许错,他有些弄不明白。

虽说少阳院之变是许错平息,但当时是有各路兵马相助,没了那些助力,许错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罢了。崔胤毕竟是站在朝堂之上俯瞰天下的人,在他眼里,梁王朱全忠、晋王李克用、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等等军镇诸侯才是他要关注的,而许错根本不值一提。

“许错戴孝尽忠之议,自有敕使驳之……”崔胤提起笔,开始给梁王写回信。

信上有两个主要之意。

一是许错的事,宦官们正在全力阻挠,他崔胤不必插嘴。

二是皇帝十分器重许错,宦官们的举动有违圣意。

这两个意思知会给了梁王,梁王自然能从字里行间品出深意:崔胤打算打压宦官,继续夺权。

“贪心不足蛇吞象。”看到信后,梁王如是说道。

但是另一面,身在千里之外的梁王,却也从崔胤的这封信中看出了长安又在酝酿变乱。

少阳院之变平息之后,李晔为了安抚人心,一切以大局稳定为重,并没有大肆追究宦官的罪责,只把为首的叛乱宦官施以重罚而已,同时还准许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派兵拱卫京畿,现在的长安,除了南司和北司的矛盾外,还多出了一支凤翔军。

不妨……就按崔胤的法子去办?梁王暗自揣摩着,翻开手头的各路兵马呈报,估算了一下在河东投入的兵力等因素,最终下了一个决定:就按崔胤的法子去办。

*****

柴锦沧和赵敬牵着马,并肩走在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安德县城中,这城虽然被烧成废墟,但城墙却未倒塌,而且原先的百姓也愿意回来重建家园,正好现在是风和日丽的季节,自然要加紧动工。

重建适宜,主管仓曹的柴锦沧责无旁贷,同时因为需要调动兵卒协助,管兵曹的赵敬便和他一起来了安德巡查。不过二人身在此间,却都另怀心事。

“当日火烧安德,不仅阻挡了梁军,且亮出宁玉碎不瓦全的决心,使得周边无人敢于落井下石,同时撤除了德州的本地人的军政命脉,战后将治所迁至将陵县,使得咱们这些外来的人能够名正言顺地抬起头来,正式将德州权柄握于手中。都督这把火,烧得实在精彩。”赵敬由衷赞叹一番,旋又叹道:“只可惜,都督需要丁忧,朝廷又一直不准都督戴孝尽忠,这把火之精彩,便打了折扣了。”

柴锦沧笑了笑,道:“德州重心已经不是安德,而是将陵,当日梁军进犯,咱们在马颊河南岸挡住梁军,使得将陵县避过战乱,都督在将陵县的威望真乃一时无两。现在换谁也比不了都督,料想朝里就算有人不愿都督戴孝尽忠,但也不能立刻撤换了他。只要他们拖延下去,对咱们未必不是好事。”

赵敬道:“就怕梁王从中作梗。”

这一点是德州上下最为忧虑的,柴锦沧叹道:“但愿真如窦大人所言,只要都督继续在茅棚里守孝,梁王就不会全力对付德州,咱们的南面就算稳住了。飞行军也已归来,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幽州边境转了一圈,想必卢龙镇也被唬住了,咱们的北面暂时也不会有大的变动。至于左邻右舍,左邻魏博镇一直都在暗中和咱们亲近,而右舍棣州则是蕞尔下州,不足为惧,昨日窦大人已经前去拜访棣州刺史,定能让他们安分守己。四面八方全都稳住了,咱们就可以慢慢地韬光养晦。”

*

棣州,东面临着汪洋大海,北是沧州,西是德州,南面则是平卢镇,一向是河北道最不起眼的下州,本就难以自足,加之连年战乱,田庄凋蔽,全境焦土,百姓流离失所,大多都已逃出家园。棣州在黄河南岸的土地,早已被平卢镇占据,而自从许错入主德州,以垦荒为名,又将棣州北部的一大片土地抢走,棣州现在实际控制的只有三个县,人口不过十万,兵力更是仅仅千余步卒而已,马军则不过百。

棣州刺史邵播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笑脸了,每天一睁眼就满脑门官司,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方今天下最窝囊的刺史了。不过窝囊归窝囊,但好歹还是刺史,只要能把手里的三县治理好,也就心满意足了。可现在的局势是,他手里仅存的三县恐怕也快要被人抢走了。

比邻的德州不但在和梁王作对,还在向卢龙镇挑衅,张牙舞爪的架势十分凶悍,有这么一个恶邻在侧,棣州又怎能安生?至于南边的邻居平卢镇,虽然一直规规矩矩的,不惹事生非,但似乎和梁王也不太和睦。现在梁王是没空搭理他们,若是哪天兴起,来和平卢镇开战,棣州一样会受波及。这些邻居互相间打来打去,谁都有实力一举夺下棣州,若真有那一天,邵播这个棣州刺史该往哪儿逃?难道去跳海?

这一日,窦昂从德州来到棣州,邵播心想,这个恶邻不请自来,定是没安好心,于是去见窦昂时,心里实在是战战兢兢的。

谁知窦昂却格外客气,带来了不少礼品,虽不算贵重,但足以让邵播的松一口气了。

窦昂说道:“当日德州进入棣州北部垦荒,得到邵使君鼎力相助,德州上下全都心怀感激,本来早就应该前来相谢,但因起了兵患,便就耽搁下来,今日下官总算得以拜见邵使君,来得迟了,还望使君海涵。”

虽然窦昂品秩低于邵播,但德州之势强于棣州,邵播却也不敢怠慢,赔笑道:“窦大人太客气了。”连忙请窦昂就座,奉上好茶。

窦昂好整以暇,品茗说道:“下官今日前来,其实还是为了垦荒的事情。”

邵播不知道他的虚实,难以应话,便“哦”了一声。

窦昂微微一笑,将来意娓娓道来。德州正在做的垦荒,是在沧州南、棣州北,名曰垦荒,其实是为了在德州的东面设置战略壁垒,现在德州四个守捉中的庆云守捉就是驻扎该处。现在德州一面要防备梁王卷土重来,一面还要应对卢龙镇,自然要尽量拉拢周边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棣州虽小,但毕竟还有三县十万人口之力,窦昂的意思,是让邵播也调动人员加入垦荒,只要邵播点头,就算是踏上德州的贼船了。

对此,邵播心知肚明,其实在窦昂来之前,卢龙镇、平卢镇,以及梁王全都派人给邵播送过信了。卢龙镇和梁王是一个意思:棣州不要亲近德州。而平卢镇却恰恰相反,是怂恿邵播和德州修好。

平卢镇位于河南道东北部,节度使王师范一向和梁王疏远,现在忽然冒出一个和梁王作对的德州,王师范自然是要暗中支持的。

邵播心里盘算着,现在是四家邻居,平卢镇和德州是一个口径,卢龙镇和梁王是一个口径,这两方孰强孰弱,那是一目了然,自然是梁王这一边最为强盛。可邵播却不敢依附梁王,原先棣州是隶属天平镇,天平镇可是和梁王作对的,后来天平镇被梁王灭掉,邵播一直不敢归降梁王,以前不敢,现在自然更加不能。盘算来,盘算去,邵播终于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了窦昂的要求,一面协助德州垦荒,一面和平卢镇修好,以求苟全。

这个消息传到幽州,张希崇越发惶惑起来,德州近来的行止可谓张弛无度,完全没有章法,令人无迹可寻,猜不出他们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不过有一点,张希崇是确定无疑的:德州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卢龙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