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绍威说什么？”杨灿一边擦拭铠甲一边问道。
许错把读完的信随手放在案头：“梁王派人去游说他，让他断了咱们的粮道，他回绝了。就这事。”
“这样的事他还特地送个信来，莫非是催促咱们加快动作？”
许错笑道：“那是一定的。他跟咱们联手，无非是希望把河北道坐稳，这样就能和梁王隔着一条黄河分庭抗礼。可若做不到这一点，梁王回过头来就能一口吃了他。他比咱们着急。”
杨灿把擦亮的铠甲架起来，洗干净手，翻开地图道：“梁军兵马全部投入了京畿和河东，尤其河东，宣武军正在围攻太原，你说他们还要打多久？”
许错道：“应该不会太久。从太原被围的那一刻起，晋王就再也没有资格和梁王争雄，现在的晋军，也就是河北三镇那样的水准罢了。”
杨灿讶道：“这话有些过了吧？毕竟晋军强将众多，就算河北三镇加在一起，也不能比拟。”
许错道：“空有强将又能如何？谁能让他们拧成一股绳？晋王？晋王已经不行了，去年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行了，若是去年梁军攻占河中时，他能倾全力把河中夺回来，梁军又怎能放手攻入河东，一路围困太原？”
杨灿点头道：“此事的确奇怪，以晋王之识，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莫非是他有心无力？”
许错笑道：“多半是了。你还记得光化二年的事吗？”
杨灿一怔，旋即露出微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一年梁军攻河东，你在梁军中，而我是率家兵辅助晋军。后来你还流落到了我的营里……三年了，岁月如梭啊。”
许错笑了笑道：“我是说正事，你倒感慨起来了。”
杨灿苦笑道：“偶有所感罢了。”旋即稍稍正了正神色道：“你是想起那一年晋王病倒的事情了？”
许错点头道：“晋王那年大病，使得晋军上下大乱，军心民心松散，几乎难以收拾，可见晋王当时的确是一场大病，而且险些丧了性命。”
杨灿道：“可后来病情已经痊愈了啊。”
许错笑道：“谁说的？还不是晋军放出的消息。若晋王的身体、精力都没有问题，这些年又怎会处处落在下风，直到现在连老巢都被围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晋军应该还能闯过这一关。”
杨灿道：“你是说梁王顾及咱们这边，便会见好就收，放晋王一条生路？”
许错道：“没有咱们，也还有凤翔镇牵制他，若他把主力都拖在河东，他那个勤王救驾的旗子就打不稳了。”
杨灿道：“那我们的确要加快动作了。”
其实不必再快，德州军已经占据瓦桥，再向北踏出一步，就可进入幽州，这一步随时可以踏出去。
许错正和杨灿不急不躁地商谈着，金玉荣提着一个饭箱走了进来。
“杨大嫂。”许错起身行礼。
金玉荣微微一笑：“都督不必多礼，坐下来一起吃吧。”
“那多不好意思。”许错一边说一边腾空了书案。
金玉荣把饭箱打开，取出亲手烧制的饭菜，笑道：“得了，都督也别装作客气，你赶在饭前来和外子谈事，不就是为了吃一顿好饭菜吗？”
“哈、哈……”许错的小算盘被揭穿，只得干笑两声，“也是杨大嫂的手艺太好，军中条件这么简陋，也能煮出可口饭菜，我只好厚着脸皮来贪个嘴了。”
金玉荣道：“都督言重了，杨家上下的吃喝，那还不是都督给的？”
见她越说话越重，杨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拿起碗筷道：“吃饭了，不要多话。”
许错微微一笑，低着头把饭菜吃完，便就离开了火塘军的营地。
金玉荣收拾食具时，杨灿叹道：“你何必给他脸色看？”
金玉荣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越看他越觉厌恶。”
杨灿不悦地道：“他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金玉荣道：“他没得罪我，我就是觉得他心机太深，令人生厌。君信，他是不择手段之人，我怕他早晚把你卖了。”
杨灿沉着脸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卖了我，我也得认。”
金玉荣冷哼了一声，拎起食具，迳自走了出去。
*
长河军营和火塘军营相距不远，许错牵着马，溜达着回来，也不过用了半刻钟。
因为金玉荣的态度，刚才那顿饭许错吃得并不多，回到自己的主帐里，就又叫人准备饭食。
张希崇正在主帐里翻阅文卷，他是刚刚降服的人，自然不能独当一面，许错便先让他在自己帐里作幕僚。
见许错回来就要饭，张希崇随口问道：“没吃到杨家的好饭？”
“吃了，没饱。”许错愤愤地咬了一口饽饽。
“杨大嫂甩脸色了？”张希崇问道。他和杨家有过来往，当年许错被杨家俘获的经过，他也知道，故而便猜得出来。
许错苦笑道：“看来她对我成见极深，妇人啊，真的不能得罪。”
张希崇道：“是啊，女子最记仇的。我记得，尊夫人也跟你有仇吧？”
许错冷笑道：“德峰兄是什么意思？”
张希崇垂下头，继续翻阅文卷：“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你出身寒微，每往上爬一步，就要得罪一些人，爬得越高，得罪的人越多，只要一着不慎，就会墙倒众人推，落入万劫不复。”
许错笑道：“既然你这么不看好我，为何还要来我这里？”
张希崇反问道：“为何敬翔至今还跟随梁王？”
许错默然，他倒并不担心张希崇会有什么不轨之举，而是他和敬翔已经背道而驰了。
所谓明主，都是臣属打造出来的。把梁王打造成名臣，然后让梁王把皇上打造成明君，这是敬翔的主张。
可是，行得通吗？
许错最近才感觉到，当日敬翔把自己放出大梁，大概就是知道他那个主张是行不通的。
既然明知道行不通，为何还不退？
是退不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