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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博昌之屠(1)

刘捍是梁王座下的客将,所谓客将,是负责迎来送往的摈赞之将。譬如各军镇互通使节时,客将就起到迎候接待的作用,人面最广。而同属一镇的官僚,有时为了询问别镇事务,与别镇官僚接洽,也免不了需要通过客将。刘捍为人明敏,有威仪,是梁王最得力的客将,与朱友宁和葛从周都有深厚的交情,此刻朱友宁对葛从周不满,葛从周有自己的苦衷,这个矛盾,派给刘捍化解最为合适。

梁王下令后,刘捍立刻动身,前往前方军中,此行之责,无非还是那个两全其美的说法:既让葛从周能够谨守孝道,又能让战事获胜。为了达成此任,刘捍没有去见葛从周,而是直接绕过兖州,去到朱友宁的行营。

朱友宁见是他来,就知道梁王是何用意,因悻悻地道:“葛帅好大的面子啊。”

刘捍正襟危坐,神情肃然,道:“葛太夫人身陷敌营,葛帅尚能将兖州围困数月,断水断粮之举布置得妥妥当当,应可称是恪尽职守。若再逼迫葛帅发动强攻,万一伤害到葛太夫人,只怕葛帅不发怨言,葛帅的部众也会心怀不满。葛帅这样做,其实也是为大王着想。葛帅和大王的苦衷,还请将军体谅。”

话说得这么合情合理,这么不偏不倚,朱友宁也无法反驳,苦笑道:“看来只有我豁出家底,去和平卢军周旋了。”

刘捍暗叹了一声:“他果然是这个心思。”

其实以朱友宁的实力,是可以攻克博昌的。但他久攻不下,自然是怕折损过大,这个胜果是对梁王有利,但对他自己却是得不偿失了。毕竟,王妃张惠刚刚病逝,这让梁军上下都意识到,梁王家里的人都老了,接下来还会有人不断辞世,就是梁王本人,也跳不出这个生老病死之律,他们这些部众都该给自己想想后路了。尤其是朱友宁这样的梁王子侄,将来谁来继任,这件事,梁王应该开始筹谋了。朱友宁是侄儿,大权轮不到他抢,但将来梁王的儿子们真的开始抢权,他是难以置身事外的。为了自保,为了帮人夺权,他自然要保存实力。

朱友宁的算盘,刘捍猜得出来,他也知道,梁王对此同样心明眼亮,那么他此次来游说朱友宁,需要一个怎样的结局,才能让梁王满意?这一路上刘捍已经想明白了,梁王的意思,是要朱友宁强攻博昌,就算折损了朱友宁的实力也在所不惜。这样就能给梁王的子侄们树立一个表率。

刘捍甚至可以猜出,只要朱友宁愿意当这个表率,无论折损多大,梁王都会给他补齐,甚至还会让他的实力提升一层。因为他和朱友伦(二人的父亲是梁王的大哥)一向都和梁王长子朱友裕交厚,也就是说,梁王要给长子铺垫道路了。

所谓当局者迷,这些道理,朱友宁未必能够看透,可刘捍身为将领,也不能直接了当地将这些事点给朱友宁。毕竟关乎立嗣的事情,谁多说一句话都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思来想去,刘捍觉得还是攻克博昌为当务之急,便道:“末将倒有一计,可助将军攻克博昌,且不必太多耗损,另外还能够解了兖州之僵局。”

朱友宁大感好奇,连忙询问详细。刘捍把自己的计策说出后,朱友宁犹豫道:“这一手,太损了。”

刘捍道:“将军,兵系死生存亡,不宜存仁。”

朱友宁默然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

朱友宁部消停了几天后,忽然重现调度兵马,布置对博昌的围势,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在僵持了这么久后,朱友宁要抢先下重手了。到了这一步,许错的计算仍然没有疏漏。但是人心各异,兵法不同,朱友宁到底会施展什么方法攻打博昌,许错却难以预料出来。故而他虽久历沙场,什么样的困境也都经历过了,可仍免不了提起心来。

思量之后,许错觉得如果自己失算,那可要事先留下一招备用之计才行,于是他把沙傲鹏和康启光都叫了来。

去年攻卢龙时,康启光被射瞎了左眼,从那以后就戴上了一个黑眼罩,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狠辣之气,部众们不自觉地对他这个年轻的将领起了敬畏之心,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再加上一个跛足的沙傲鹏,二人一正一副,对飞行军的统御力越发强势,也因此成为了许错最信赖的一军。毕竟火塘军是杨家的,银胡籙军是幽州人的,只有飞行军是许错自己的。

许错吩咐道:“请两位将军立刻率部开拔,尽量靠近朱友宁的大营,潜伏下来,等我命令。”

沙傲鹏和康启光没有多说,领命而去。他们知道许错无论如何也要取了朱友宁的人头,其中的道理,许错早已讲过:梁王需要立嗣,自然是立嫡长朱友裕,为了提升朱友裕的权威,朱友宁是一个重要的棋子,若能除去此人,就可打乱梁王立嗣的安排,这对派系众多的梁军来说,绝对是一记重击。

飞行军开拔,悄然南下,靠近朱友宁的大营,充作许错预留的一个杀手锏,到了此时,许错心里才踏实了一些。然后他又招集了各支斥候队的将官,分派了一下斥候们接下来需要着重巡查的区域,以便让自己能够更及时准确的洞悉战局。

一日后,斥候回报:朱友宁派出兵马,抓民为丁,挖掘土方。

许错愕然,思量着,自言自语道:“距湮,又三月而后已。”

这句孙子兵法,最下级的将官也是知道的,正在帐内议事的杨灿和心中更有感悟。

所谓距湮,就是堆土山,是攻城的一种手段,堆起的土山达到城墙高度,就可以让攻城方化解由下攻上的不利局面。

杨灿道:“兵法上是说,修橹轒辒,具器械,然后距湮。可朱友宁手中的攻城器械不多,光堆砌一个土山,却无充足器械,仍然攻不了城啊。”

许错感觉苗头不对,吩咐道:“让斥候加紧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