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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插翅难飞(2)

李罕之病危,自然会影响梁、晋两军之间的战事。

而此时葛从周被调离潞州前线,许错也从中察觉出了危机将至。

沉吟了一下,许错问道:“我军是否要转攻为守了?”

葛从周笑了笑,他本来还担心许错沉迷女色,不可自拔,但见许错心思还是这么敏锐,多少放下心来,道:“不错。我军在前方潞州的布置已经开始转变,各路兵马就近择城择险固守,毕竟寒冬将至,不能再跟晋军硬拼。还有后面的泽州,晋军已经发兵绕道奔袭,泽州也已危险。”

许错倒吸一口凉气。

晋军已经将战火烧到泽、潞两州,省冤谷处在两州之间的粮道上,便是腹背受敌。而驻守这条粮道的,只有氏叔琮的一支宣武别军,开战之初兵力不足两千,除去四个多月的伤亡,现在还能有多少兵马?

许错额头渗出冷汗。

葛从周神情凝重地道:“子恒,跟我走吧。”

许错一震,呆呆地望着葛从周,一时无言。

葛从周叹息道:“不出十天,晋军就会进入泽州,届时战局将完全扭转。泽州潞州,我军全部要就地固守,不会有人来管两州之间的这条粮道,只靠氏叔琮自己来守,绝无守住的可能。十天之内不离开此地,就只有死路一条。”

许错为难地道:“可大王是让我在此地蹲监,待候发落。葛帅应该看得出,大王反复无常,我原先任劳任怨,办差得力,他便宠信我,可我一朝出了疏漏,他便全不顾往日劳绩。目前战况艰难,若我擅自离开省冤谷,大王会如何处置我,可以想见。”

葛从周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在大王眼中,你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卒子罢了。从你入监那一刻起,其实大王已经把你弃了。我要你跟我走,也并非让你去见大王。你是我相中的人,现在不能推你上高位,自然也要保你周全。我会派人送你离开河东,你远走高飞吧!”

许错苦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的家人还都在大梁。”

葛从周劝道:“这你不必担心。我来之前,敬掌事托人给我捎了信,他的意思也是让你离开。杨景度已经亲自回了大梁,他会把你家人带离大梁,送到洛阳,安顿在他家里,待你前去会合。若是洛阳待不住,他则会送你家人去长安。他爹久历台阁,应能保你家人周全。”

许错感动莫名。

梁王坐镇中原,地三千里,带甲百万,他许错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卒,有葛从周、敬翔、杨凝式等人都愿对他施以援手,想保命并非难事。

可若就此远走高飞,又该去往何处?

时局纷乱,他依靠敬翔的举荐拔擢,才能有一块立锥之地,若是离开梁军,天下虽大却也再无容身之所。

许错看了看车帘处,他只要点一点头,马车就会立刻带他离开省冤谷,然后漂泊江湖,浪迹天涯。

无根浮萍,此生还有何希望?

许错咬了咬牙,问道:“容我斗胆问一句,葛帅被调离潞州,是回泽州坐镇,还是被削了兵权?”

葛从周淡淡地道:“泽州有大王亲自坐镇,我回去就是赋闲修养一阵。”

言外之意,自然是被削了兵权。

许错坚定地道:“那我就不能跟葛帅走了。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大王知道是您将我秘密带离省冤谷,反而会拖累了您。”

葛从周露出一丝焦急,恼道:“子恒也忒小瞧我葛从周了!我和敬掌事一起保你,大王就算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

许错连忙解释道:“葛帅息怒,小子并非不识抬举。只是眼下的局势,我若想离开省冤谷远走高飞,自己就能做到。反倒是另外一个人,要拜托葛帅帮忙带走。”

葛从周一怔,旋即问道:“是否那个苏想?”

许错坦白道:“正是。”怅然地叹了一声,“是我把她带出来的,说到底,我对她有愧。她早有去南方避乱的心思,就请葛帅应我一个不情之请,将她送出河东,放她南下吧。”

葛从周思量了一下,温言道:“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你大可以和她一起跟我走啊!”

许错摇了摇头道:“一起走的话,出不了一天就会被人发觉,若大王半路派人拦截,倒是一件麻烦事。让她走吧,我留下来,再蹲几日监,然后我也会想办法自觅生路。”

葛从周摇了摇头,不解地道:“那个苏想,值得你这样?”

许错微笑道:“是债就要还,我欠她的,是该还债了。请葛帅稍候,我去叫她。”言罢戴上兜帽,下了马车。

回到牢狱时,萝儿刚刚服侍苏想洗漱完毕。

苏想端庄地走在铜镜前,从镜中看到许错入帐,抿嘴一笑,道:“总算憋不住性子,出去散心了?”摇了摇手里的小木梳,道:“等你梳头呢,快过来!”

许错喉中忽的哽咽了一下,默然上前,接过梳子,轻轻柔柔地打理着那一头秀发。

情来对镜懒梳头,绵雨潇潇庭树秋,鸟南迁,满离愁。

许错淡淡地道:“待会儿你便走吧,有人送你离开。”

苏想早已知道有这一天。

只是,造分手而衔涕,感寂寞而伤神。

二人起初只是贪图一个鱼水之欢,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日久便也生出了绵绵情愫。

不过二人皆知,这样的日子必不长久,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这一天又来得这么突然,苏想不禁有些慌乱,问道:“你呢,送不送我?”

许错笑道:“送伊南浦,伤如之何。我就不送了,免得舍不得你,哭出来就太丢人。”

苏想强笑了一下,道:“今日一别,将来还有再会之日么?”

许错本想快刀斩乱麻,说一句“没有”,但终究不忍,笑道:“你到了南方,给我送个信来,告诉我在哪里落脚。”

苏想芳心一喜。虽然许错是把她强掠出来的,但待她尚算体贴,尤其这一段牢中厮守,俨然便如夫妻一般。这样的温馨甜蜜的日子,连****也起了回头是岸的念头。眼下迫不得已需要离别,能有再见之日,她自然欢喜,便道:“你一定来探我!”

许错点头道:“一定。待我得闲,便带拙荆去探望姑娘。”

苏想心里一空,不安地道:“你不是很惧内么,带她去,你不怕?”

许错笑道:“我会告诉她,在我声名狼藉、潦倒不堪的时候,是姑娘守在身边安慰了我。到时候,我夫妻二人一起谢姑娘恩情吧。”

苏想神情黯淡下来:“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便没作声。

梳好头,萝儿已将行李收拾妥当。

许、苏二人来到帐口,最后话别。

许错抱起拳道:“我不能远送了,不再多言,借一句李商隐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

情话伤人,只这半句,苏想便掉了泪。

许错赶紧改了一个口气,继续吟道:“……只是当时已惘然,已惘然呀嘛已惘然,已、惘、然。”

苏想抬起衣袖掩住嘴,破涕为笑,但旋又想起,以后再听不到他如此说笑,不由得止了笑,盈盈施福,转身便走,留下一路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