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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雄然而起(4)

高平。

罗绍威进驻此地第二天,梁军的泽州大营就被攻破,在此之前还是风平浪静,但只一日一夜,晋将李存璋便将那座两百亩的梁军大营连根拔起,其行军之速、攻势之猛,皆令人叹为观止。这样的攻势,若是换作自己来指挥调度,倒也有七成把握。罗绍威有这样的自信,他甚至觉得自己稍胜李存璋一筹。但是李存璋只是晋王座下的大将之一,他罗绍威麾下,便没有能与之比肩的将领。

反观梁军,虽然在这一役中惨败,大营被拔,但还是守住了三座城池,尤其是在陵川的葛从周,只用了一日时间,便将这三座城池间的邮路恢复,保障三城连为一线,在他指挥下继续固守,让士气正盛、本打算一鼓作气的晋军望而却步。如此敏锐地洞察战局,因势利导做出部署,且能让士气严重受挫的将士甘愿用命,这份才干与威望,罗绍威自愧弗如。

“看来我大唐天下,仍只晋王和梁王可称雄耳,我罗绍威还望尘莫及。”

此次罗绍威答应梁王的要求,进入河东来接李罕之,一是打算巩固和梁王之间的关系,二是完成此事,可以提高自己的威望,三是保住李罕之,梁王便能在河东瓜分领地,他也有机会分一杯羹。

但现今看来,自己还是太自大了,二虎相争,他应该远远避开才对,如今踏了进来,才发现这两头老虎谁挥一下爪子,便能将他撕成粉碎,但为时已晚,想走却也来不及了。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葛从周的信,信上说明了李罕之病逝、陈章倒戈后被斩杀,以及许错正在全力寻找李罕之的儿子等消息。葛从周的意思很明确,要他留在高平,直到找到李罕之的儿子,然后一起走。

李罕之的儿子?罗绍威暗骂,谁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接这么个丧家之犬走,对他毫无益处,而晋军正对高平虎视眈眈,他可不想与晋军交锋。虽然他已经投靠梁王,但在晋王那里,他还在尽力寻求友好。若是在沙场上与晋军厮杀,他和晋王便再无缓和的余地,此则后患无穷。

况且,所谓李罕之的儿子,全都是许错说出来的,此人说话,十句便有九句是假,怎能轻信?

罗绍威决定立刻撤走。

不过现在的河东,进来容易出去难,他还得想些法子,才能名正言顺地离开。

高平尚未遭到包围,守军正全力备战,罗绍威迳自出了城,来到他那五千兵马的军营中,和部下交谈了几句后,便走入了一顶军帐。

帐中卧着一个伤者,是罗绍威来高平的路上救起来的。

那伤者年富力强,虽然身负重伤,全身被支架固定,缠满药布,但已经苏醒过来。

见罗绍威进帐,那伤者挣扎着抬起脑袋,唤了一声“罗节度”。

罗绍威坐在榻边,道:“躺好,程副都头快快躺好。”

眼前这个伤者,正是陈章的部下,副都头程千寻。当日陈章被许错剿灭,程千寻拼死突出重围,许错还道他是死了,但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遇到罗绍威时,他已奄奄一息,全身皮肤没有一块完整,血肉模糊,四肢更是折断其三,只有一只右手还能动弹,他就用这只右手抓地,在荒原上缓缓向前爬行,那场景,极尽悲壮,路过的罗绍威感动莫名,下令将他救了起来。

在病榻边落座后,罗绍威简单询问了一下程千寻的伤势,然后便道:“此前你曾言道,夜叉陈先锋乃是被许错设计害死。当时我想你需静养,便没多问,不知此刻程副都头能否把事情仔细说予我知?”

程千寻不再隐瞒,忍着伤痛,断断续续将事情讲了出来。

罗绍威一听,觉得若真是程千寻讲的那般状况,陈章的确是无辜而死,许错这是打算瞒天过海,用最狠的手段,在最短的时日内给自己攫取最大的权力。这种做法,倒是和罗绍威当初周旋于梁军和河北三镇之间有异曲同工的味道,罗绍威自然看得通透。

兹事体大,罗绍威当然不能相信程千寻的一面之词,不过,他倒是可以借此试探一下许错,于是取来纸笔,写了封信派人送往许错那里。

三个时辰后,信件送至长平关。

许错一看是罗绍威来信,便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拆开一瞧,便即叫苦不迭,只见那信上写道:“宣武别军副都头程千寻被绍威救起,一息尚存,虽肢体伤重,然其能食能言,暂无性命之忧,绍威当好生照料,不负我魏博镇与梁军之友好。”

字面外的意思很明白,所谓程千寻“能食能言”,自然是说他把省冤谷的事都交待出来了,他罗绍威很清楚许错都干过什么。

许错把沈龚和沙傲鹏叫来,让他们看了信。

沈、沙二人望信兴叹,真是百密一疏,原以为死无对证,谁知程千寻如此命硬,竟然成了唯一的活口。

沙傲鹏揣测道:“罗绍威送此信来,应是借此要挟咱们,以便他退出河东。”

许错表示赞同:“这只是个开端啊,罗绍威握住这个把柄,将来便可以在我身上做文章。唉,他可以走,但程千寻绝不能放过。我这就给葛帅去信,就说李罕之的儿子找不到了,罗绍威不必再等,可以立刻离开。沈候长,请你这就启程,想方设法取了程千寻的命,这一次,我要看到他的人头。”

沈龚没有推辞,接下了这个命令,待许错写完信,他便拿着信离开长平关。

罗绍威退出,倒不至于让葛从周在泽州站不住脚,但只高平一城,恐怕是难以守住,至少当罗绍威的五千魏博军撤出后,高平就只能守城。晋军若趁机攻打这个薄弱处,许错的处境便就不妙,毕竟他背后正对着的就是高平。

无法可想,缺少助力的许错只好下了一个玩命的决定:让沙傲鹏留在长平关继续备战,而他自己,则立刻动身前往壶关,寻找刺杀氏叔琮的机会。

沙傲鹏自然极力劝阻,许错又解释了好一阵,最终答应再带上林九野同去,沙傲鹏这才勉强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