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的要求?”医生先是一愣,仔细一想,这孩子一定是有什么难处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他并没有急着拒绝,“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量帮忙。”
“只您愿意,一定可以的!”医生并没有被她这句‘很过分’吓到,方亦舒心里的忐忑也少了几分,“我是想摆脱您帮我写一份假的体检报告。”
“这……你要我作假?”医生也犯了难,身为医者,必须遵守道德操守,弄虚作假的事可不能随便做。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让您为难,但是……我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病情。为了不让关心我的人担心,我必须给他一份身体健康的体检报告。”方亦舒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在强人所难,但是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做坏事,最多,只是让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而已。
“你说的他是不是早上送你来医院的那位先生?”医生通常记性都很好,早上才发生的事,应该没那么快忘记。
“是,他……是我男朋友,也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是……我已经给他惹了很多麻烦,我不想再拖累他。”知道自己得了这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病,也更坚定了方亦舒想要彻底和尹天澈划清界限的决心,如果可以,她宁愿他对她只有恨没有爱,只有这样,当她永远消失时,他才不会有半点伤心。
“我不赞成你的做法,你的病情随时都可能加重,身边必须有足够细心的人照顾你,你不让别人知道你的病情,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医生忠告和建议都是出于为病人病情着想的考虑,至于感情方面的事,他不会顾虑太多。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求求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方亦舒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医生给她开假报告,只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最有诚意的方式哀求。
这孩子居然来这一出,医生也被吓到了,“你先起来。”
“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方亦舒并不是一个喜欢耍无赖的女孩,但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必须使点小性子。
“好吧,你的体检报告上不会出现心脏病这三个字。”医生也被逼得无计可施,只能答应帮忙。
“谢谢医生。”方亦舒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椅子缓缓站起身。
“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固执。”医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开始准备写报告。
身体基本健康的假体检报告拿到了,医生的叮嘱也都记下了,精神恍惚的方亦舒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医院的门诊大楼,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为自己想好后路,如果真的离开尹天澈,她该去哪里,该怎样挣钱给自己治病。
“表嫂!”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扰了方亦舒的沉思,她还在犹豫该不该立即打电话给尹天澈呢,没想到他早有安排。
“老大让我来接你去朗山医院,好像是说你妹妹出事了。”吕青依然是一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似的。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方亦舒的心情还没有从重病的打击中解脱出来,这会儿又要面对一个如此不幸的消息,她脆弱的心脏就快要难堪重负了。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们快走吧。”看着小表嫂一脸紧张的表情,吕青的脸上总算有了几丝急切的表情。
车子驶离医院的大门之后,方亦舒急忙开了手机,想着先联系庄医生看看,至少要知道亦萱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了,“庄医生,亦萱到底出了什么事?”
“亦舒,别太担心,最困难的一关总算过去了。”庄雨辰的语气里带着几丝侥幸的安慰,虽然过程有点冒险,好在并没有出现无法收拾的结果,他也不用再内疚自责了。
“最困难的一关?你的意思是?”方亦舒并不知道庄医生给亦萱制定了怎样的评估方案,自然无从猜测亦萱的意外到底从何而来。
“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可能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过来看吧。”看着病房里的亦萱从惊恐不安慢慢恢复冷静,庄雨辰终于明白了亦舒的苦心,虽然放弃自己爱的人是一种愚蠢且毫无道理的决定,但如果站在亦舒的角度上看整件事,这样的决定却变得理所当然。
“我已经在路上,半小时之内应该能到。”简短的通话结束了,方亦舒的心情却像坐完过山车一似的,大起大落的确刺激,却是对她脆弱心脏的又一次考验。
朗山医院的特殊病房内,受了惊吓的方亦萱虽然已经不再狂躁,但她的情绪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搂在尹天澈的手臂,嘴上念念有词地呢喃着‘不要丢下我’之类的话,她的行为看上去完全是随性而为,可其中到底带着多少有心的刻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萱萱乖,坏人已经被关起来了,他永远也不会再出来伤害别人。”尹天澈始终记得自己对父亲以及对方亦舒做过的承诺,为了能让亦萱的病情早点恢复,他会尽自己所能,尽量帮忙。
“哥哥,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方亦萱瘦弱的身子依然没有停止颤抖,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受尽了别人的异样眼光,她不想继续背着精神病人的枷锁活着。
“只要医生确认你的病已经完全康复,我随时都可以带你离开。”尹天澈也希望亦萱能尽早出院,有了这个牵绊在家里,方亦舒也没心思再去想韩睿扬,他们的关系或许会出现意外的转机。
“我没病,我真的没病……”方亦萱激动地一直重复着自己没病的话,在这样的自我催眠下,累极了的她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看着方亦萱安静地睡去,尹天澈也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该做的,希望那个狠心的女人能感觉到他的努力。
等亦萱睡熟之后,尹天澈便小心翼翼把她抱回了病床上,可是当他的手臂准备抽离时,却被亦萱牢牢抓紧,接着,睡梦中的她又开始抽泣着哀求,“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好,我不走,我会一直留下陪你。”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再不情愿,尹天澈还是不忍心拒绝亦萱的哀求,罢了,就当行善积德吧。
当方亦舒匆忙赶到朗山医院时,看到的正是亦萱躺在尹天澈怀里熟睡的状况。尹天澈很快也发现了方亦舒的存在,隔着透明的玻璃,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眼神里夹杂了太多太多东西,可惜,他们都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亦萱睡得那么安心,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没事了?”方亦舒急忙转过头,回避了尹天澈的注视,对着身旁的庄医生问道。
“幸好尹先生及时赶到,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亦萱安静下来。”庄雨辰低声感慨着,想起亦萱刚才的狂躁表现,他还是心有余悸。
“如果可以,我想今天就带亦萱出院,可以吗?”方亦舒的想法和亦萱不谋而合,她不觉得亦萱继续留在这里会得到有效的医治,对亦萱来说,尹天澈比任何高明的医生都管用。
“照亦萱现在的状况来看,离开医院,回归到正常社会中去或许对她的心理成长更有利,但是有一点必须特别小心,不能让她一个人出门,如果发生任何异常,一定要带她回来。”虽然评估结论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最基本的部分亦萱表现得还算不错,庄雨辰也觉得应该让她试一试。
“这一点请放心,只要有尹天澈在,亦萱一定会乖乖的。”方亦舒的意识已经被这个念头深深地蛊惑了,她的身体里埋着一枚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如果能在离世之前看到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还是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虽然庄雨辰能理解亦舒的苦心,但他还是觉得这样的牺牲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你不要这么想,我还年轻,说不定……以后会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呢。”既然可以坦然面对生死,方亦舒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她甚至学会了用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来安慰自己。
“这一点我绝对相信,你值得拥有最好的。”看着亦舒脸上露出的豁达笑容,庄雨辰也不那么担心了,他相信这个坚强的女孩懂得如何把握自己的人生。
看着方亦舒和庄医生在走廊外聊得如此开心,尹天澈再也坐不住了,虽然有点小小的不忍,但他还是强行把亦萱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推开,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之后才走出病房。
“体检结果出来了吗?”明明心里堵着一堆担心,可尹天澈的语气却依然冷漠依旧。
“出来了,体检报告放在车上。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给了一些提醒和建议,我的身体底子不好,要调理好作息时间,适当补充营养,有空的时候多多锻炼。”方亦舒这番话也算不上撒谎,因为医生的确有交代这些事,所以,她可以淡定自若地向尹天澈一一报告。
“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很差?”只要是和方亦舒有关的事,尹天澈总是会特别敏感,她的脸色稍稍有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能是因为在检查室呆久了,再加上还抽了血,所以才会这样。”从现在开始,方亦舒必须学会面不改色地撒谎,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要不你和吕青先回去,让厨师准备一些补血的汤,顺便让老林安排人收拾一间大一点的客房,我想今天就带亦萱回去。”看着方亦舒憔悴的脸,尹天澈心里除了心疼,更多的还是自责,昨晚,他发混地折磨了她大半夜,她一定很累很难受,可是她却忍着什么都不说,到最后,所有的折磨和惩罚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要是离开,亦萱……”
“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吗?”尹天澈一脸不悦地打断了方亦舒的话,牵着她的手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谢谢你。”走进电梯,里面没有旁人打扰,方亦舒还是情不自禁地对他说了这一句他不爱听的话。
“你就只会跟我说对不起、谢谢你。”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尹天澈赌气似地甩开方亦舒的手,迈着大步离开的同时,顺便给管家打了个电话,他知道方亦舒不习惯指使人做事,所以,还是由他来发号施令比较好。
方亦舒刻意放缓脚步,没有步步紧跟,因为,有些话,她只能对着他的背影说:“我还会说‘我爱你’,只是……我不能让你知道。”
此时,尹天澈已经走出了住院楼的大门,他当然不可能听到方亦舒的轻声低喃,而他们的距离也在彼此的刻意疏离中越拉越远……
接到到老大的召唤之后,吕青急忙赶到,“才刚来就要走?”
“事情都解决了,她没必要继续留下,今天下午你就在家里陪她,等我回去之后再走。”尹天澈安排吕青一直跟着方亦舒的目的再明显不过,陪她只是幌子,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才是重点。
心思敏锐的方亦舒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个重要的讯息,还好她从来就没有动过偷跑的念头,更没有想过背着他和韩睿扬纠缠不清,他爱监视就监视吧,反正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逼得他主动赶她离开!
看着吕青载着方亦舒离开之后,尹天澈再次回到了住院楼,亦萱是否能离开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必须问过庄医生的看法,“亦萱很明确地表示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我也觉得离开或许对她的康复更有帮助,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刚才我已经和亦舒讨论过了,既然大家都有同样的坚持,我也觉得应该试一试。”凭着直觉,庄雨辰能清楚地感觉到尹天澈对亦萱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但那种关心仅仅只是出于责任和承诺,却没有半点感情在里面,他无法想象以责任为基础的男女关系能维持多久。
“这样最好,等亦萱醒来之后,我就带她回家。”这个包袱已经背上了,一时半会恐怕是甩不掉的,尹天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方亦萱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醒来,当她睁开眼睛看到尹天澈坐在床前时,淡淡的笑容很快就布满了整张小脸,“哥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还好。”正在用手机收发邮件的尹天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回答也显得有些敷衍。
看着尹天澈不冷不热的反应,聪明的方亦萱急忙转移话题,“哥哥一直在这里陪我,姐姐怎么办?”
邮件已经发送完毕,尹天澈这才抬起头,“她不舒服,我让她先回去了,你先起来收拾一下,我跟庄医生打声招呼之后就可以带你回家。”
“真的吗?我可以离开这里了?”期盼终于变成了事实,方亦萱的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离开这里的前提是你要乖乖的,如果你不听话,我随时都会送你回来。”果然,尹天澈还是把亦萱当成小孩子。
“我会很乖的,哥哥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方亦萱也乐得在他面前扮嫩,被他当成孩子就意味着能得到他的关心和保护,有了这个契机,她才可以幻想更美好的梦。
“好,你先去洗脸换衣服,我去找庄医生办出院手续。”尹天澈已经渐渐习惯了亦萱的单纯,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和单纯的亦萱在一起心情更放松,只是,这样的单纯只能是他生活里的调剂,真正能左右他心情的人只方亦舒……
收拾东西、办理出院手续再加上和医院的工作人员简单道别,这些事全部做完,已经过了四点,方亦萱终于可以暂时摆脱精神病人的帽子,高昂着头离开这个遭人歧视的地方。
‘我不会再回到这里,永远也不会!’临走前,方亦萱在心里暗暗发誓,从现在开始,她会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目标而努力。
尹天澈已经在回去的路上给方亦舒打了电话,告诉她,他和亦萱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到家,可是,满心激动的方亦舒却不记得把尹天澈回来的时间转告给管家,更过分的是,她居然忘了告诉管家和家佣她和亦萱是双胞胎的事。
结果,当尹天澈带着方亦萱回到尹家大宅时,林淮和负责打理花草的园艺师就这么被硬生生吓了一大跳,“少爷,这……”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和妹妹是双胞胎。”听到动静的方亦舒急忙跑了出来,一脸尴尬地道歉。
“谁让你去厨房做饭的?”
激动的方亦舒根本不记得自己身上还穿着围裙就急着往外跑,这下好了,本来打算偷偷做的,却还是被他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