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白有点怔然的望着她,手心里突然失去的温暖,让他显得无措。
而韩笑只是低着头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双手死死的背在身后。
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顾少白安静的看着她,隔很久才轻声叫她的名字:“笑笑。”
这两个字,几乎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但出口仍然很轻,就像往日里的那些温柔,风一吹就会飘散无踪。
她仓惶的抬起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只怕这短暂的快乐也要破碎,只怕她一动这美梦就会醒来。
等了好久,顾少白终于向她伸出手来:“跟我走吧。”
她一动不动,他伸着手,摊开的掌心在她面前停了很久,直到她能将他掌心的纹路都深深刻入脑中,她还是没有动,更没有伸出手去。
那一刹那,她很想逃。因为无法做出回答。他不会知道,她有多想说出“好”这个字,只怕只有一天,能跟他在一块儿,她也甘之若饴。
但他的眼神牢牢锁住她,让她无路可逃。
她犹疑,矛盾,挣扎,痛苦,她所有的情绪他都看在眼里。
他不忍她再纠结下去。空气里传来他轻浅的一声叹息,那只手在她面前缓慢而沉重的垂了下去,当她抬起脸时,他已经转身走了。
那一幕,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很多年后,都会在她的脑海里倒回,重放。他叹息,闭眼,每一步,都那样沉重缓慢,可是他的身形,却离开得那样快,片刻就只在她的视线里留下了残影。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他走了,她这一辈子再不可能找到她的小白。
马路上往来的车辆将他最后一抹背影遮住,她丝毫没有犹豫,就倏地冲了出去,车道上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是拼命的追着那一抹模糊的背影……可是没有用,他已经走了,没有用……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伴随着急促的心跳,怦咚怦咚,就要跳出胸腔,那样急,那样快,连呼吸都几乎困难,只怕再也追不上他,只怕会永远的失去他……
她一口气跑了整条马路,就在一个转弯处,仿佛刹不住脚步,狠狠的撞进一个胸膛里,她还来不及退开,就被有力的胳膊圈住了身体,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脸,就那样吻上来。
被他的味道包围,被他长长短短的呼吸吹动额前的发,什么理智,什么怨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记忆里只剩下那一次次深情的拥抱。他坚实的胸膛贴着她柔软的胸口,一下子乱了两个人的心跳……
辗转厮磨中,天地也为之旋转。不管经历了多少伤害,他都是她最爱的人啊!
他狠狠咬痛了她,带着痛意的缠绵,电流一般麻痹着她的四肢。隔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法忘记,忘记他的一丝一毫,忘记他的味道,和他的人。
隔很久,他才终于放开颤抖的她。目光灼热而深沉,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笑笑……我爱你……你不要再离开我……”
她哭到说不出话来。这一定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她倚在他怀里,侧脸抵着他的胸口,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不需要回答,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回应着他的爱。
她哭了很久很久才安静下来,顾少白一直在拍着她的背安慰。最后,他说:“没事的,帖子很快就会被删掉,你哥那么有本事,学校不敢为难你的……”
这话明明是安慰她,可她听了整个人都开始发软,几乎要站不住。顾少白知道了什么?没错,那个人是她哥哥,可是他们却不是纯洁的兄妹关系……那样肮脏,那样龌龊……
顾少白还在继续说着:“你有没有给你哥打电话?这么晚了他要担心的。你不用着急,我送你回去。”
他还没说完,她已经立刻攥住了他的袖子,拼命的摇头:“不!我不要回去!你不是让我跟你走吗?去哪里都可以,求求你带我走,不要送我回去!”
爱情的滋味,没尝过不会知道有多酸涩,却又多么的欲罢不能。在之前的那么多天里,她都可以独自的忍耐着相思之苦,以为自己可以放得下,可以离开他。可是今天,再看到小白,再一次知道他还爱着自己,她说什么也不肯再放手……
比自杀还难熬的痛楚,经历一次就够了。她拽着他不松手,又开始哭,哭得头晕眼花,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幸好顾少白抱住了她。
“你怎么了?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
她只是摇头:“我不要看医生,我谁也不要见!”
他马上点头:“好,我们不看医生。我带你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
她终于点头。
顾少白很快拦了辆出租车。中途经过一家药店,他喊司机停下来,付了钱,拖着她下车。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等。”便一个人走进了药店。
韩笑茫然的点点头,哭得太久了有点头晕,她随便寻了个水泥砌的花坛坐下。花坛里种了许多一串红,一簇簇像小鞭炮一样,充满了喜气。一个小女孩站在花坛上伸手去够那花束,她的母亲有些担心的在旁边保护着。
韩笑单手撑着额头,不太舒服,晚上她吃了太多刺激的川菜,又喝了白酒,觉得胃里只泛酸水,弓着腰要吐又吐不出来。那位太太似乎很关切,扶了她一把:“小姐,你怎么了?”
她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没事,就是胃痛。”
小女孩非常乖巧地叫了声:“姐姐。”又问自己的妈妈,“姐姐是不是要生小宝宝了?电视上都这么演。”
那位太太笑起来:“不是,姐姐是胃痛,去医院看看就好了。”
在那一刹那,韩笑脑海里闪过个非常可怕的念头,但没容她抓住,顾少白就已经走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袋药品,边向他走来边说:“你不想上医院就吃点药吧,我也不知道哪种合适,就都买来了。”
一旁的太太笑着说:“你女朋友是胃病,吃点止痛药就好了。”
顾少白惊讶的看了她一会,并没有否认,转身向那位太太道了谢,才拉着韩笑离开。
上了车他才问:“怎么你胃也不舒服吗?”他还以为她只是虚弱头晕。
韩笑的神色极不自然,好像有意逃避他的眼光:“没什么,老毛病了,一喝酒就犯病。”
顾少白滞了滞,像是懊悔:“对不起,我该拦着你的。”
“没关系,不关你的事。”
他们的对答礼貌而疏远,他的怀抱和亲吻还是和过去一样亲切,只是言语间仿佛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轻松随意了。
顾少白带她去的是离校区不远的一处出租公寓。韩笑听说过这儿,好多不想住校的留学生都租住在这。
开大门之前,顾少白腼腆的回过头对她说:“别介意啊,这地儿我也是偶尔住住,有时候通宵过了门禁就和几个哥们在这喝酒,可能比较乱。”
打开门一看,那可不是比较乱,而是太乱了。地毯上扔着镭射碟片,茶几上还有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茶叶水,沙发上也横七竖八散放着杂志。顾少白一边打开窗子通风,一边开了空调暖风,对她说:“你坐会,我下去帮你买牙刷。”
韩笑尴尬的朝沙发看了一眼,哪里还有能坐的地方。趁顾少白下去替她买洗漱用品,韩笑简单的帮他收拾了一下房间。把散落一地的碟片和杂志全都收起来,然后把那茶叶水倒进洗手间,随手把杯子洗了搁到厨房。说是厨房,冰箱里却除了一堆饮用水,什么食物都没有。
她叹口气,男生真不会照料自己。
其实这些事,她在家也从没做过,欧阳请的佣人都太尽职了,什么也不需要她做。可是这样动一动,她却觉得筋骨都很舒服,尤其是帮顾少白把洗手间的洗漱用具都归类放好的时候,就像甜蜜的小妻子。
顾少白很快回来了,给她买了毛巾牙刷,还很体贴的买了套护肤品。虽然是超市里买的没什么牌子,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的用心。
顾少白去卧室给她找了件衣服当“睡衣”:“新的,我还没穿过。”大概是以为她洁癖,怕不干净。
韩笑点点头,抱着他的衣服进了浴室,洗脸台上已经摆好了他刚买回来的牙刷毛巾,漱口杯只有一个,她用手指抚摸杯口边缘,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刚刚在街角他们拥吻的那一幕,仿佛还能闻到他清淡的气息。
她把浴室的水龙头打开,滚烫的水线激在皮肤上,带来轻微的灼痛与舒适。脸上黏黏的冰冷的泪痕被冲掉,身体上那斑斑点点的吻痕非常刺眼,她猛然醒过神来!
这一天,她都做了什么?
拒接欧阳的电话,又一声不响的跑掉,明明决定了要与顾少白斩断关系,却又把他拖下水。欧阳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小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把两个人都弄到这步田地?
她越发的慌乱,匆忙洗了洗,就换上他的衣服走了出来。
顾少白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索然无味的新闻已经播了好久,主持人一成不变的表情,反复陈述着几个听腻了的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可是顾少白看得很认真,眼神一眨不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从浴室走出。
韩笑无措的扯了扯衣角。他的T恤太大,圆领子一不小心就会滑到肩部,长度倒是够长,能遮住整条大腿,但还是露出半截白生生的细腿来。
“我……洗好了,你要不要去洗?”
顾少白这才回头看他,愣了一会,才说:“嗯……我这就去。”
他起身去拿衣服,经过她身边时身形突然一滞,韩笑茫然间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视线,才发现记忆里一向澄澈的黑眸,竟然染上一丝她看不透的深沉。
他的目光越来越重,似乎连呼吸都重了起来。韩笑这才发现,他盯着看的是她的颈部。宽大的圆领遮不住那青青紫紫的吻痕,那些羞耻的记忆,如今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他面前!
她飞快的用手去掩饰,可是顾少白的动作更快。他突然扯住她的肩,宽大的领子无意外的滑下来,露出一整个白皙的香肩,以及更多暧昧的痕迹。他推搡着,把她按在墙壁上,毫无任何预兆的吻下去!
一刹那,韩笑简直呆了。她转过脸,躲避他近乎蹂躏似的亲吻。他废了好大力气也不能得逞,索性转移阵地,吻向那一整片光滑的肩部。
滚烫的热吻烫在皮肤上,韩笑急得大叫:“别……不要这样!”
顾少白的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肩窝里,声音浓浓的:“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他疯狂的一口咬在她锁骨上最明显的那块印记上,恨恨控诉:“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这就是你当初要和我分手的‘苦衷’?”
电流一般的刺痛窜遍全身,韩笑无言以对。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欧阳说的一点没错,看到她满身的吻痕,哪个男人还敢要她?她不过是欧阳玩腻了的破鞋,小白又怎么可能还对她怜惜呢……
眼泪在眼眶里盈满,她硬是咬住了唇,不让它落下来。顾少白紧接着将她拉到客厅里,推倒在沙发上,一只手从松敞的T恤下摆伸进去,另一只手迫不及待的撩开衣服。
韩笑用力推他:“小白,我求求你,住手……不要……这样算什么?”
他无暇顾及,一边推开她的胸衣,一边回答:“算旧情复燃也行!”
他的手又要去扯她的底裤,韩笑本能的蜷起腿,挥手想要打他耳光,不想却被他反手钳制住她的双手,牢牢按在头顶上。
无助感将她湮没,她闭了闭眼,在他的摸索中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无意外的摸到一串串滚烫的眼泪。他如梦初醒般望着手心的泪渍,整个人如同定格般停住了。
韩笑赶忙从他身下缩走,一边抽泣着,一边迅速的盖好自己的衣服,抱着膝盖蜷在沙发的角落里。
半晌,顾少白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垂下,低声说:“对不起。”然后飞快的进了浴室。
门板后面很快传来沙沙的水声,韩笑依然在沙发上发抖。她以为小白是不同的,不管分手多久,她都竭力的记住他,记住那个纯净洁白的大男孩。可是这次重逢以来,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他会在酒吧里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也会背着她闷头抽烟,还会失去理智的强迫她,亲吻她……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时寂静的客厅里突兀的响起手机铃声。她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本能的就把装着自己手机的外套扔得老远。她无故失踪,欧阳一定是火冒三丈了。要是他知道她现在在哪,只怕现在就会冲上来掐死她!
手机从外衣口袋里掉出来,静静躺在地上。可是那梦魇般的铃声还在响!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就拔了电板关机了,那么,是顾少白的手机?
她循着声音终于在沙发缝里找到了那一直震动着的罪魁祸首,闪烁着的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并没有存为名片夹。她想想还是放下,并没有接通。
然而,对方似乎也是顽固作派,尽管得不到回应,却也不肯放弃,铃声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响,大有不屈不挠之势。
终于,连浴室里的顾少白也听到了。他隔着门板,叫她:“笑笑,帮我听。”
“哦……好。”她迟疑的拿起电话,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了一声后,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沉默了两秒,然后才说出她的名字:“韩笑?”
“是……”她愣了一下,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还没等她想清楚,电话“啪”一声挂断了。
她茫然的盯着手机,几秒钟后,仿佛被当头一棒怦然惊醒--
是吴肖肖!
她怎么忘了,吴肖肖现在才是顾少白的女朋友啊?他们是一对,她打过来再天经地义不过。而她、而她竟然接了吴肖肖打给小白的电话!
哦!她会怎么想自己?这该是天大的误会!
不,并不是误会……是她对不起吴肖肖。是她控制不住又纠缠着小白,是她把三个人都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她的脑中飞快的转着思绪:接,还是不接?
吴肖肖已经知道了她和顾少白在一起,她如果不接,也不过是心虚罢了,可是接起来,她又该如何面对吴肖肖呢?
幸好这时候浴室的门推开,顾少白走了出来。他头发还湿的,一根根竖起来,听见手机铃响,问她:“谁打来的?”
韩笑呆呆的看着他,有些木然的回答:“吴肖肖。”
他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接起来。
不知道吴肖肖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他的神情泰然自若,只是淡淡的“嗯”了几声,并没见他向吴肖肖解释什么。末了,他把手机递到韩笑面前,说:“肖肖要跟你说话。”
她僵硬的伸出手去接,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她叫她:“肖肖。”
“韩笑,”她却十分冷静,“你现在跟小白在一起?在他家?”
她不知怎么回答,含糊的“嗯”了一声。如果要骂就骂吧,就算跟她绝交也好,是她先对不起她,无论怎样,她都认了。
出乎意料的,吴肖肖的声音却格外轻松:“那我就放心了。我听人说你下午又翘课一个人走了,真怕你出事。你跟小白在一起,那肯定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回过神来说:“哦……好。”
最后要挂电话了,她又补一句:“肖肖,谢谢你。”
吴肖肖忽然哈哈大笑:“谢什么啊,咱俩什么关系!”
挂断了电话,韩笑讪讪的把手机递还给顾少白。不管怎么说,是她破坏了小白和肖肖,而两年前,正是她,害得吴肖肖差点自杀。
顾少白也没问她们说了什么,抱了床毯子出来说:“你睡卧室吧,我睡沙发。”
他边说边把毯子铺在沙发上,韩笑觉得过意不去,站着一直看他铺好,才说:“晚安。”
他的背僵直了片刻,才回过脸冲她一笑:“别想太多了,晚安。”
卧室的床很软,她和衣倒上去就睡着了。也许是白天哭累了,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到被持续不断的门铃吵醒。
她翻了个身,想反正小白会去开门的。后来又过了一会,她想,小白要是在,就不会这么久还不去开门了。起床去客厅,小白果然不在,茶几上压着留给她的字条,他出去买早餐了。
她睡眼惺忪的去开门,刚拉开一条缝,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大力撞开,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欧阳!
她连害怕都忘记了,只是吓呆了,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
欧阳的样子很可怕,他像是一整夜没有睡,眼睛里全是血丝,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他。他的脸色发青,每一根线条都紧绷着,眼神里是一簇簇燃烧的火苗。
那一秒,她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恐惧,等她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关门!
她的手还没用上力,门板就被欧阳一把抡开了,“嘭”的一响,震得韩笑心头一惊。
他应该是最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可是眼前他的确就站在这里,像一头捕食的猎豹,随时可能扑上来。
她觉得害怕,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她一动他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拖。
“你干什么?”她的骨头都要折了,他手上力气真大,她几乎疼得要流泪了。
“信不信?”他脸色平静,声音更是:“你要是不跟我走,我有法子把这里拆了。”
又是这样!他从来不会顾忌她的意愿,所有的一切只能照他的决定去做,而她,就像是房间里每日摆上的鲜花,永远只能是白茶,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是你养的宠物,你说什么我就要去做!我是个人,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她终于忍不住,死死扒拉着墙壁,大声朝他吼。
欧阳倒是停了下来,冷冷看着她,问:“你想要什么?”
“我……”她动了几次唇,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想要和小白在一起,但是可能吗?欧阳会让她如愿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见她不说话,他又扯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拽。她几乎和他打了一架,咬伤了他的手,抓破了他的脸,可是他毫不闪避,硬是把她往楼下拖。他的车就停在楼下,他拽开车门,一股脑就把她塞进副驾驶座上,容不得她反抗,已经用安全带把她牢牢绑死在座位上。
韩笑挣了几下,只是让自己更难受,于是不甘的瞪着他。
欧阳坐进来,毫不理会她的怒气,手指飞快的拉开离合,发动车子。性能极佳的车子箭一般冲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而欧阳的脸色也绷得可怕,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
她知道这次自己是彻底撩了虎须,欧阳一定不会再放过她。他会怎么对她……她简直不敢想!她发疯一样去撬车门,欧阳见状,愤怒的揿下了一个按钮,所有的车门都上了锁,她怎么也扳不开。
欧阳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慢慢的一字一字说:“韩笑,你想死,回家我会慢慢折磨你,用不着这么急。”
够了,真的够了……每次她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他就会毫不留情的粉碎一切!与其被他带回去折磨致死,倒不如现在就跟他同归于尽!
她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腕,他猝不及防,方向盘在手下微微一滑,车身已经猛烈的荡了一下,韩笑还欲再抢,他毫不留情,回手一个巴掌抡过去,扇得她一头撞上窗玻璃,半晌捂着脸缓不过来。
脑袋里一直在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就高肿起来。
欧阳看都不看他,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你活腻了,也要想想你的小男友。如果你不想让他陪葬的话。”
“欧阳!”她忍无可忍又惊又怒,“你是不是人!你要恨我你就冲着我来,不要拿无辜的人开刀!”
他侧过脸,古怪的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告诉你,没那么便宜!”
她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是剧烈的喘息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白的是眼白,黑的是眼珠,盯着他,一眨也不眨,就这么看着他。
她知道他不是在恐吓,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丧心病狂的魔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开车的样子像是不要命,一路遇上的却全是绿灯。她知道再也逃不掉了,一直到最后车停在别墅前,他才下车,拖着她往屋子里去。
她又踢又咬,冲他又打又踹,可是他索性将她整个人扛起来,进了屋子一直上楼。管家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竟然还能平静的把玄关踩脏的地毯换掉。
到了主卧室,他将她狠狠扔到床上。就像扔一袋米,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粗鲁而毫无怜惜。她喘息地伏在那里看着他,他也喘息地看着她,两个人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
“看来你还没吃够教训。你跟你的小男友就这么情不自禁?宁愿陷他于死地也要跟他在一起!你们想逃?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他伸出手,卡住她的脖子,就像上次一样,咬牙切齿:“韩笑,今天我一定活剐了你。”
顾少白回到家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外面的大门空敞着,他有点窒闷,仿佛透不过气来。
四处都很安静,再没有人揪着他的袖子对他哭泣,也没有人会羞涩的抱着毛巾叫他去洗澡,突兀的平静让他更觉得无措,就像下楼时一脚踏空,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在门口站了大约有两三分钟,手里的早餐盒还散发着热气,忽然他扔掉手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到屋里,他在客厅滑了一下,晃了晃才站稳,一口气跑到阳台上去,他趴在水泥台子上,使劲的往楼下看。
楼前的院子里全种着洋槐树,这个时候叶子都落尽了,细细的枝桠横斜在光线中,像透明的玻璃缸中飘浮的水藻。他在水藻的脉络里拼命的找,有年轻的情侣手拖手在树下散步,有幸福的一家三口在楼下玩耍,有老人坐在花坛边凝神思考……不是,都不是,没有一个是她,全都不是!
脚下的水泥地开始发硬,然后又开始发软,他像踩在棉花上,有点站不住的样子,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仿佛这一次失之交臂,就将会是永远的失去。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却一直在站在那里,站到自己都觉得自己连骨头都冷透了,才回到房间去。
被他扔在地上的餐盒洒了,豆浆倒出来,汩汩的流了一地,房间里都是浓浓的豆香,他像脱了力气,重重的跌入沙发里,只是望着她曾经坐过的地方,久久的发呆。
卧室里出奇的静,佣人们都不知去了哪儿,没等她反应过来,欧阳已经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在枕头里胡乱的亲吻着,一边就撕她的衣服。她觉得反胃,使劲的偏开头干呕,又被欧阳捏住下巴扳了回来。
他只是冷笑:“韩笑,你真是幼稚。你以为把手机关机我就找不到你,我告诉你,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韩笑垂下眼帘,不说话。她知道欧阳绝对有这个能耐。
可他还嫌不够,进一步抓住她的手,他捏得她手腕奇痛入髓,腕骨几乎要被捏碎一般:“你只要敢跑一次,我就打断那个顾少白的一双腿,跑两次,我就再打断他一双手,我倒要看看,他的命有多硬,够你跑几次?”
他毫不留情的撕裂她的衣服,将她翻过来禁锢在身下,她只是哭,拼命挣扎,双手都被他牢牢按住了,她的脸被迫挤压在软枕里,她能够发出声音,但却只能硬咽:“欧阳!你没人性!”
“我就是没人性怎么了?”他冷笑着,几乎不带任何感情,“我今天就没人性一次给你看看!”他腾出一只手去扯自己的衣服,她趁机挣脱朝门的方向跑去,没跑两步头皮突然一紧,他竟然拽住了她的头发!她脖子一仰,被他这样抓着,疼得直流泪,“欧阳你放手,我疼!”
他根本不理不会,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推得跌跌撞撞,韩笑一边痛呼一边扑打他的手,他的手臂坚硬如铁,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半分。他终于失去了耐心,抓着她的腰一下子把她腾空抱起,她在半空中拼命的挣扎,手忙脚乱的扑腾,像个溺水的人,他毫不留情的将她狠狠摔在床上,然后凶猛的压了上来。
“你也知道疼?我以为你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疼?”他一边狠狠的咬住她的唇,一边用力的发泄,“有多疼?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到底有多疼!”
她根本就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他弄得她很疼,全身没一个地方不在尖锐的刺痛着。其实每一次和欧阳做口爱她都很疼,那种疼痛不再是来源于身体上的痛楚,而是心,胸腔里某一个地方一直急剧的收缩着,撞得她胸口一阵发疼。她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书上说男女间的这种事情应该是美好的享受,除了第一次会有些微的疼痛,可是她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加痛苦,那痛仿佛已经渗进了骨髓,习惯性的提醒着她。
一切完事之后,欧阳起身坐在床沿抽烟,薄薄的丝被整个都裹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本来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他吞云吐雾,俊美的侧脸在烟圈中变得虚幻而不真实。她慢慢地坐起来,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他没有动,就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她穿好了衣服,就去拉药屉,将一个小匣打开,里面有个白色的药瓶,她拿出来,里面还有没吃完的大半瓶药,倒了一颗在掌心里就要吞下去,却被欧阳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
自从她意识到避孕问题后,就一直嘱咐安妮提醒她吃长效避孕药,药就放在床头的药屉里,并没有瞒着欧阳,她想他应该也是默许的。可今天他很反常的掰开她手心,将那一整瓶药都扔在了地上。
药片噼噼啪啪洒了一地,她有点愤怒:“你干什么?”
欧阳静静的审视她,看了很久,才说:“这药不知放了多久了,我让安妮给你重新准备。”
“没那个必要。”她挥开他的手,蹲在地上拾起药瓶,想在里面找找有没剩下的药片。
可是欧阳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我听说你最近胃不舒服,待会叫医生给你检查下。”
她蓦地回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欧阳。她不止胃不舒服,而且例假也已经迟了大半个月了,这些不知道安妮有没有跟他如实报告呢?昨天在药店门口听到小女孩的话,她已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不敢去确认。
但她不会在欧阳面前露出任何马脚,她的目光跟箭一样毒,毫不留情打碎他的希望:“你别做梦了,我不可能怀孕的。”
他攥着她不松,手腕强硬的力道中带着某种痛楚:“那你为什么怕医生检查?如果真是胃病,吃点药就好了。”
“我怕什么?”她好像听到什么笑话,“自从上次生日你叫医生给我检查过后,我就一直没有忘记吃药,”她指着散落一地的白色药片,“难道这吃下去的半瓶都是糖丸?难道这样还有可能生下孩子?”
他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了,可是剜着她的目光愈加沉痛,宛如在痛恨什么。
韩笑反而慢慢镇定下来,平静的说:“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兄妹乱口伦辱没家族的孽种出生的,我们俩的关系见不得光,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一样见不得光,我不会让他这么痛苦的。”
这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握紧的拳头上早已青筋暴突,差一点就扬起来,她嘴角还有被他咬破的红肿,额头也不知在刚才的挣扎中撞到了什么,乌紫了一块,白白的床单,零零碎碎散落的,都是被他揪下来的她的头发。他突然觉得心痛,在心口的位置上,仿佛有一把手伸了进去,缓慢得捏紧。
他终于放下手来,只觉得累,全身上下都疲倦极了。
“笑笑,”很久没这样叫她,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都记不太清了。自从决定将她圈禁在身边之后,就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有时候也想像过去一样和平的温馨的相处,但每次看到她那双充满恐惧和厌恶的眼睛,他就不得不收起自己所有的宠溺。
再也回不去了,本来就是一种奢望,他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还怎么能奢望过去那种幸福?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你也许……是真的怀孕了。我让安妮给你吃的药,早就换成了维生素钙片。”
韩笑茫然地看着他,仿佛还不太懂他的意思,只是那样睁大眼睛看着。
他说:“去医院吧,听听医生怎么说。”
*
韩笑坐在医院长椅上,欧阳还在里面跟妇产科医生交谈着。她只想笑,早就猜到了的结果,却还是报了一丝希望,也许她没这么倒霉,也许真的只是胃病,直到检验报告上明明白白写着“阳性”两个字,她就像是挨了一记闷棍,重新陷入绝望。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荒唐,她跟自己的哥哥每日乱口伦相处就够了,现在还多了一个身份尴尬的新生命。
她无意识的抚摸着还平坦的腹部,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很快攫住了她的全部感官!她才十八岁,她才读大一,她的人生还有好长好长一段路……却怀孕了,她有了欧阳的孩子……
未婚先孕!道德败坏!兄妹乱口伦!……所有的词眼像针尖一样刺过来,密密麻麻让她崩溃!她只想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学习玩耍,在大学里有个要好的朋友,再谈一场平平淡淡的恋爱。T大校风严谨,绝不会允许未婚先孕这种事传出,可是欧阳未必会让她如愿的拿掉孩子。这种时候,她倒是希望欧阳能对她狠一点,再绝情一点,最好现在就直接把她推进手术室,监视着她拿掉这个孽种!
办公室的门推开,欧阳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不太好,大约和医生谈了太久,显得有些疲倦,看着她,近乎吃力的说:“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她“哧”的笑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他仿佛沉住了一口气,平静的陈述着:“医生说你还太小,生育可能会有危险,最好能住院,方便时刻观察胎儿情况。”
她如释重负地看着他,笑了笑:“那正好,我反正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句话说出来平淡如水,却像一把刀,狠狠地刺中他。他额上的青筋又跳动起来,一鼓一鼓的真是吓人。他努力的隐忍着怒气说:“要不要,还轮不到你决定。”
又是这种口气!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她的人,她的行动,他甚至还妄想控制她的心!她眼圈都要发红,这个人,她恨透了这个人。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你强暴了我,难道还要强迫我替你生孩子?将来这个孩子该怎么叫你?舅舅还是爸爸?”她自嘲般笑了笑,“哦,我差点忘了,法律规定近亲不能结婚的,你哪有资格给他(她)当爸爸?你想要这个孩子?没关系,那你就等着,等孩子生下来了就交给你这个‘舅舅’养着,我就怕你到时候受不了这个刺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那些潜藏在心底的丑恶,如今被她面带笑容的全说出来,那些他加诸于她的痛苦,如今全部原原本本还到他身上,她看到他的瞳孔在急剧的收缩,浑身都气得发抖,她终于觉得畅快,好像垂死的人遇上了回光返照。
欧阳怔怔的看着她,在这私家医院的走廊上,偶尔有行人路过会好奇的看着他们。在这一刻他筋疲力尽,连声音都透着嘶哑:“韩笑,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
她一时间愣住了,她算到过他会有许多种不同的反应,唯独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忍不住笑了:“你跟我说这两个字你不觉得可笑吗?我的残忍怎么敌得上你的千分之一?那些在商场上成为你的手下败将的人,那些被你轻易操控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你可怜过他们吗?全世界的人都配这么指责我,唯独你不配!”
他沉默了很久,才自嘲般笑了笑:“是啊,我不配。”
他收回手,整了整西装,就离开了。
韩笑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欧阳虽然走了,事情却没有变。她被迫住进了一家私人医院的豪华待产病房,她才怀孕三周,住待产病房未免可笑。他把她关在病房里,不让她去上学,也不准她跟任何人接触。房门外加了锁,连窗户都被钉起来,每天定时有看护来照料她。
她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然后又吃不下饭。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有时候她也下床走动,拉开窗帘,盯着那一方雷打不动的景色。
欧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抽烟,然后习惯性的盯着窗外。每一次半夜里她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看见的永远不过是他的那个一个冷冷的背影,没有温度,没有温暖。
有好几次,她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而他就夹着指间的红芒,静静望着窗外。她有时会在心中猜测,他到底在看什么呢,夜色浓稠如墨,窗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后来,她在白天趁他走后,走到他夜晚坐过的地方,朝他面朝的方向看去,看到的不过是别墅园子下面的一片花圃,花圃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夜里的花圃有什么不一样?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点明白。那不过是被囚笼困住的人对自由和解脱的一种向往,她从没有刻意去看过什么,只是习惯性的一醒来,就走下病床,站到窗边看一会。
那么,狂傲如欧阳,又有什么囚笼能束缚住他呢?
几天下来她就苍白得不像个人样,连精神仿佛都有些恍惚。她常常会长时间的瞪着某处,那样漫长的过程中,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却又会在某一刻,突兀的尖叫起来,叫声撕心裂肺,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气。她开始摔东西,把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摔累了她就躺在那一地碎片上发呆。
医院的看护把这一切报告给欧阳,欧阳听了只是云淡风轻的说:“换一套新的给她摔。看着她,别让她伤到自己。”
最后她终于想通,看护来送饭的时候,她说:“我要见欧阳。”
欧阳到来的那天,她正在睡午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一束金光的光芒射了进来,让她的睡意渐渐敛去,朦胧着睁开眼睛,看见的仍是病房那满目的白,手腕上微凉,原来自己还在打着点滴的营养针。
欧阳正好站在她常常站的窗台前面,正午的阳光斜洒在他负手的背影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得影影绰绰,仿佛能生出光斑来。
她觉得可笑,像欧阳这种人怎么可能被束缚住无可奈何?这世上还有人有这个本事吗?他多半是在想如何在商场上将对手置于死地吧。
窗前的那个背影突然动了动,然后慢慢地转了过来,正好对上她探究的目光,一时间两人相对而望,却无言。
她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似冷,似热,似复杂,又似毫无无谓。
“你要见我。”欧阳突然移开了目光,是肯定句,而非询问的语气。
他坐在病房的会客沙发上,修长的脚架起,姿态优雅的像一幅画。
“是。”韩笑点点头,在心中默默把考虑良久的话又过了一遍,“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欧阳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的拍打在沙发的靠手上,那深沉的目光看着她,淡淡的说了四个字:“我没兴趣。”
韩笑以为他至少是在乎这个孩子的,才会逼迫着她生下来,可是如今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都透着漠不关心,她反而有点拿不准,以至于先前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漫长的静默让人窒息,过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他才说:“孩子才三周,就算要拿掉也还不到时候。”
韩笑猛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拿掉孩子?”
“怎么,你又舍不得了?还是想通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韩笑紧紧攥着盖在身上的薄被,指尖泛白。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为一个根本不可能和我结婚的人生下私生子!”
欧阳看着她,眼神亮了亮:“如果……我可以给你婚礼,你是不是就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开什么玩笑,我们的户口本是写在一起的!”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欧阳的眼神顿时冷如寒冰。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出声。
许久,他起身,踱步到她床前,看着她说:“怀孕六到八周才可以做人流。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医院里养着吧,到时候我会让医生安排手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说话的时候,伸出右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可是韩笑本能的向后躲去。
手心落了个空,韩笑有些害怕,正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他的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滑下去,隔着一层单薄的被子停在她的小腹上。
那里,平坦如初,才怀孕三周,根本看不出任何迹象。可是欧阳却像真能摸到什么一样,掌心长久的停留在上面,半晌,闭着眼睛,好像十分认真的在感受着什么。那表情,真的好像一位慈父,在认真的倾听襁褓中婴儿的声音。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父亲,那样温柔的抚摸,不过是一种道别,和这个还来不及出生在世上的婴孩道别。
她还是禁不住一颤,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连日来同床共枕的噩梦,让她对他的触摸本能的颤抖,就像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目光中竟有了一丝温度:“我走了,下回再来看你。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了,不要再绝食了。”
然后,收回手,就要转身。
韩笑忍不住叫住他:“为什么?”她凝望着他的背影的眼睛里带了一丝迷惑。
他的手已经扶在门把上,又转过身来,非常平静的注视着她:“你还小,勉强生育会给你带来危险。孩子……”他顿了顿,声音淡淡的,“以后还会有的。”
不会有了。他知道的。经历过这一次,她一定会更加小心,绝对不会再让这么荒谬的事发生。欧阳不是个会自欺欺人的人,她更加困惑,想起他刚才摸着她小腹的样子,觉得心烦意乱。
欧阳久久的凝望着她,甚至笑了一笑:“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要不是我……”他咳了一声,大约嗓子不舒服,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发涩,“你说的对,在这件事上我不该勉强你,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说完就带上门走了。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韩笑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任黑暗将她笼罩。
欧阳竟然说,会尊重她的决定……
她的决定……就是不要这个孩子吗?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欧阳已不在床边。她坐起来想倒杯水,窗帘外有车灯的光一扫,忽然映出黑暗里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尖叫。
那束光停留下来,慢慢勾勒出吴肖肖的轮廓,韩笑这才长舒口气,按着胸口问:“肖肖,你怎么来了?”
她沉默不说话的时候,从这个角度看,表情阴森森的有点可怕。不过她很快打开了灯,明亮的白光一扫,嘴角明明是熟悉的笑。
“我这不担心你吗?”她走过来坐到床边,边给她剥橙子边说,“你丫真不够意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玩失踪,叫我们好找!”
她捶了她一下,韩笑有点无奈的干笑了一声,她知道这个“我们”是指吴肖肖和顾少白。终究是一对,才能冠上这个“我们”。
见她沉默不说话,吴肖肖又问:“你到底是什么病啊?小白说你是头晕胃疼,怎么疼到医院来了?”
她尚未察觉吴肖肖怎么会知道她住院,甚至连病房床号都知道,只随口敷衍道:“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可能要在医院躺一阵子了。”
“哦……阑尾炎啊。”吴肖肖若有所思的感叹了一声,把剥好的橙塞了一片到她口中,凉凉的,空气里都溢满了酸酸甜甜的清香。
“对了,学校的事……”
吴肖肖刚一开口,就被韩笑打断:“对不起,我不想听。”她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像顾少白所说,帖子锁掉了,学校会处理。可是流言却不能阻止。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就这样吧,反正最倒霉的她都经历了,情况再差也不会坏到哪去了。
可是吴肖肖的话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你别尽往坏的方向想啊,学校已经澄清这次事件纯属捏造,还说要查出造谣生事者,严惩不怠呢。”她边说边塞了片橙到自己嘴里,捂着嘴巴:“唔,好凉……你还是少吃点。对了,你猜在你和你哥吃饭的那张照片上,碰巧被摄进去的那人是谁么?哇噻,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银泰老总啊,三十二岁了,看起来真不像,这么年轻。他的助理居然代表他在咱们的学校BBS上发表言论,就为了证明你和你哥的确是兄妹关系,那帖子里说:银泰与欧氏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照片上的饭局也只是正常的应酬。最后还紧张兮兮的生命,这张照片侵犯了霍先生的隐私权,同时怀疑拍摄该照片的人有窃取商业机密的嫌疑,霍先生将保留追究的权利。”吴肖肖把一系列情形复述了遍,最后还激动的问她:“喂,韩笑,你说帅不帅?大银行家亲自帮一个女学生澄清绯闻,哇,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段忘年恋的开始?”
“别乱说。”韩笑心慌的斜睨了她一眼,“都说了他和我哥是商业合作关系,这种大人物都很讨厌自己照片被曝光的,更何况还是这么八卦的丑闻。”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不明白霍志谦为什么要帮她。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如果说是欧阳拜托他出面,还有一点可能,可是欧阳的样子,像是压根就不知道帖子的事。那么到底为什么呢?
之后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了。有赫赫有名的大银行家作证,谁还敢不信?更何况他把话说得那样重,又是要追究什么权的,一个小小的学校哪敢惹得起这种大人物,立马息事宁人,BBS还官方的发帖向银泰和霍总道歉。但最终没能查出发帖人是谁,那个人很谨慎,用的是新注册的ID,并且IP地址查出来,只是学校附近的一个网吧,网吧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查出具体是谁。霍志谦的本意也并不是真要追究这人的身份,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吴肖肖还有点感慨:“韩笑,你这人运气真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她摇了摇头,经历过这样的大起大落,只觉得累:“那我宁愿从来没有逢过凶。这样起起落落的折腾,我怕我受不了几次。”
吴肖肖也颇为赞同的点头,拍了拍韩笑的背心:“你能这样想就好。我还真怕你一时想不开跑去自杀,害我白担心了好几天。”
她觉得触动,上回她在顾少白的家,接到吴肖肖电话的时候,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没脸再见她。她以为肖肖肯定要跟她绝交了,可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一个劲的担心她。这样的友情,在她四面碰壁,到处都是绝望的时候,更显得弥足珍贵。
她伸手抱住了她,有些矫情的说:“肖肖,谢谢你。”
吴肖肖的身体猛然一僵,半晌才锤了她一下,说:“瞧你这说的,别再让我掉鸡皮疙瘩了行不?”
她觉得幸运,原来还有一个人,好在还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身边的,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不久之后,她才发现这个词,实在是有够可笑。
吴肖肖走后不久,欧阳就来了。他看了看床头柜上几只被剥开的橙,问她:“有人来过?”
“嗯,我同学听说我病了,来看看我。”韩笑并未在意,而欧阳的眉却蹙了起来。
那时,她并未考虑吴肖肖是如何“听说”,也不知道欧阳对她的保护有多么隐秘,只是本能的讨厌欧阳这样的神情,忍不住奚落:“怎么,你真的要把我当成金丝雀关在笼子里养着,不让我见任何人?”
“不是,”他抬起眸子,诧异的打量着她。韩笑以为他会解释什么,可他最终只是说:“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在医院太闷,就叫你同学多来陪陪你吧。”
没想到他这样好说话。
欧阳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其实两人就算面对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反而只要有欧阳的地方,她就会全身紧张,凝神静气的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看着大门口他那消逝了的背影,她有些无力地打量着这密闭的病房,虽然奢华,却那么的凄冷,这些天除了看护,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让她觉得自己很孤单,很孤单。
双手不自觉地环住双臂,还来不及伤春悲秋,突然感觉到喉头间涌现出一股恶心的冲动,她捂住唇就冲进了浴室,蹲在马桶边干呕起来。
许久之后,胃里的不适才缓和下来,她无力的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呆呆地凝视着面前那一块偌大的镜子,里面倒映着的一张脸是那么的苍白,如同一个病了许久许久的人,那么无力。
吴肖肖果然再来看她,还给她带了一些课程笔记。她说:“你无缘无故旷课这么久,恐怕学校就是给你哥面子,也不可能不处罚吧。”
她觉得也是。她还不想这么早就辍学,被关在家里成为欧阳一个人的禁口脔。她想,至少要读完大学吧。
她和看护申请出院半天,看护为难的表情,最后,她说:“你打个电话给欧阳,我亲自和他说。”
没想到看护在电话里把情形跟欧阳说了一遍,他竟然什么也没问就同意了。拨了个司机全程接送陪同。
车子到学校所在的主干道上,韩笑就示意司机停车。以前她一直这么做,因为怕在学校门口被人看到,惹人非议。可是司机的态度很强硬:“欧先生说了,一定要全程陪同小姐,如果小姐有什么闪失,后果我承担不起的。”
她无语。欧阳除了威胁,就不会换点别的招吗?现在不威胁她了,又拿司机开刀。
她能体谅司机的无奈,只好默许他将车一直开到校园门口。可是看司机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