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毒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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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欧阳大概出去办出院手续了,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张毛毯,隔着毯子把她抱起来。车子已经等在医院外,欧阳抱着她上车,司机在前排,他抱她坐在后排,这几天她一直挂水,点滴挂得她迷迷糊糊,于是上了车又犯困。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说:“睡一会吧,到家我叫你。”

结果到家了他也没叫醒她。等她醒来的时候,欧阳端着一碗汤坐在她旁边:“厨子炖了点鸡汤给你补身体。你这几天在医院都是喝清粥,嘴里一定很苦。”

欧阳帮她拿了靠枕垫着,她坐在床上,用近乎诧异的眼光看他一手捧着一只精致的小瓷碗放在她面前,另一手用调羹舀起一点,因为怕烫,所以先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吹着,把汤吹得凉些了,才送到她嘴边。

韩笑没有张嘴,只是看着那碗汤发呆。欧阳有点不自在,劝她说:“我知道你没胃口,多少喝一点吧。”

一连串的动作,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顶多是舀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点。可是她呆呆的看着,连眼皮也没眨一下,直到欧阳说话,她才有蓦然魂归的感觉,僵硬的点了点头。

汤已经撤去了浮油,而且已经晾得正宜入口,他一勺一勺的喂着,她机械般的张口,后来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因为端着碗的人是欧阳,正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喂她的男人也是欧阳!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别扭。

他再把调羹递过来的时候,她却没有接:“孩子的事,真的和小白无关。那只是个意外。”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她又说:“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

他终于说:“你先把汤喝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吃不下,蹙着眉摇了摇头,欧阳的表情似乎有点失望,将碗勺收到一边。

这时管家上来,站在门外正准备敲门,看见欧阳和韩笑在一起,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声音。欧阳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他,于是站起来走到门外,管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会怎么样处理小白,还是没有明确的表态。

韩笑心烦意乱,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开始装睡。今天的厨子似乎大失水准,汤里中药放得有点多了,微微有些发苦。后来她想本来自己这两天就喝粥喝的嘴里发苦,也许是自己味觉问题。

正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欧阳突然又回来了。只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玩味的幽深,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是讽刺,让她看不懂。

欧阳并没有说话,而是绕至床边,撩开肉粉色的窗纱,透过那细细的一线缝隙朝楼下瞥去。

韩笑不知道窗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只意味不明的盯着他去而复返的背影。

好半晌,欧阳才回过头来,唇角微微一挑,冷哧道:“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韩笑怔怔的想了一会,忽然明白过来,立刻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拉开了窗帘。

双层的小别墅并不是很高,从她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楼的花园外,两名保安正和一个大男生纠缠着。那熟悉的身影,是顾少白……

他们不知起了什么争执,顾少白一直在挣扎,但两名保安比他身材高大多了,一人扯着他一边的肩膀,把他拦在花园外。纠缠中难免有一些摩擦,那些保安当然不会手下留情,她就看到小白肩胛上生生的挨了一下。

欧阳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慢慢的落在韩笑赤着站在地板上的双足。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心疼了?”

韩笑转过脸来,哀求他:“不关他的事,请你不要为难他。”

欧阳并未回答,只是笑,良久,大声说:“你就这么爱他?”

“不是!”她匆忙反驳,“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答应你,我从此以后再也不逃跑,安安心心待在你身边,你让我生孩子也好,干什么也好,我求求你放他一马。”

他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了,泛着苦涩的意味:“你不是说就算死也不会给我生孩子吗?如今你倒是什么都肯答应我了,就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

韩笑无力的垂下头,她知道自己是作茧自缚,她就像那干涸了的河里的鱼,在一片泥沼中还妄想翻身,下场,就是任人鱼肉。

欧阳不再说话,转身向管家伸出手来。

管家像是知道他要什么,从他脱下的大衣内里口袋里,取出一只黝黑的手枪,恭恭敬敬的递到他手里。

看见他打开窗子,韩笑什么也顾不上了,冲过去就用身体挡住他的枪口。

他大怒:“让开!”

“不要,杀人是犯法的!”她已经语无伦次。

欧阳瞪着她的眼睛凶狠赤红:“他不死你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待在我身边。”

韩笑一急,什么也顾不上思考,双膝“咚”的一声跪在他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我发誓,除非我死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错的人是我,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我求你,放过他。”

冰冷的枪口死死的抵着她的眉心,一直在微微的颤动,不知道是因为她害怕得在发抖,还是欧阳的手在颤抖。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无惧无畏的仰头,对上他手里的枪。

这是一场豪赌,她赌欧阳绝不会向她开枪。

果然,欧阳缓缓的收回手,声音是彻骨的悲凉:“你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了,还是愿意保护他。”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决绝的离去。

等他走远了,韩笑才发现双腿都已经软得没有知觉了,她撑着地板,好艰难才爬起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管家走过去,和两个保安说了些什么,保安押着顾少白走远了一些,然后就放开了他。

她终于深深的舒了口气,放下窗帘,转身背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

其实她知道欧阳并不打算开枪,他不过是试探她,对顾少白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他只不过是不信她,试探她,而她果然没叫他失望……

她自嘲的笑了笑,没办法,当看到管家递枪给欧阳时,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本能的发生了反应。更何况,欧阳在看到她奋不顾身的挡住枪口时,的的确确是动了杀意的。是她把自己和小白都推到了更危险的地步,可是她没法无动于衷。

晚上家庭医生过来给她打了支镇定剂,经过下午那样一场惊吓,她的确需要安静的休息。医生给她量了体温,喂她吃药,她像具尸体,躺在床上任人摆弄,针扎下去也不觉得痛,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镇定剂开始发挥作用,很快她就睡着了。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蜷在被子下面,紧紧得像一只虾米。

房间只开了一盏灯,幽蓝的一缕光线,只能照见朦胧的影子。欧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谁知医生一回头就看到他了,走出来低声对他说:“才刚睡着了。”

他知道,所以才上来看看。

有好多次,尤其是小时候她还不懂男女有别天天缠着他的时候,她睡着了,他会悄悄地注视她,她睡着的样子很好看,像婴儿一般,面容恬美,五官沉静,会让人忍不住偷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疏远他,并没有什么原因,也许是成长的必然,总之她不再像以前一样缠着他。她甚至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他进她的房间不敲门她会生气,有时候会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想心事。他想过很多原因,始终不得其解,第一次在她手机里看到“笑笑专用”这个号码,他觉得迷惑了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四个字,像四条毒蛇,凉飕飕的钻进他心里,愤怒无可抑止!怎么能,怎么能有人把她抢走,她是他从六岁起就预定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现在,将来,永远都是!

他第一次失控,就强吻了她。那时她才十三岁,青春稚嫩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懂,乌溜溜的眼睛只是圆睁着,仿佛要瞪出来,一直盯着他看。那种眼神他这辈子也忘不了,是惊疑,恐惧和愤怒……还有盈盈的眼泪。那时候她会哭,大约还惦念着他是哥哥,现在只怕是恨不能杀了他,却无能为力,才会沮丧的掉泪。

她跑掉的那晚,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酗酒。那是他第一次喝酒,以前觉得酒精这种东西,只能给弱者找借口逃避,麻痹得了自己,却麻痹不了周围的人。头一次,却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因为他发现自己可耻的在怀念那个吻的滋味,柔软的,仿佛羽毛一般的触感,轻轻落在心上,只是一霎,那感觉却历久弥新。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她那天的眼泪,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哭泣,可是最后,自己却成了让她每日以泪洗面的人。

他只会让她逃避,让她哭,所以他远走美国,决定离开她,只要她能过得更好。刚到美国的时候,他整夜整夜的失眠,实在辗转难寐的时候,就会坐起来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烟灰积了一地。抬起头就能看到迷迷茫茫的夜空,无星,无月。在A市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注意过晚上有没有星星,他努力的去想,到头来,只能想起她的眼睛。仿佛墨黑的夜空中寂寂发光的星子。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给她打电话,不去打扰她的生活,这样隔几天听到一次她的声音,就会觉得是天赐的幸福。挂断电话,烟抽得更加厉害,只觉得烦闷焦虑。一周总有几天工作上没法集中,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耐心,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想,还是打个电话回家吧。

打给她,是最奢侈的事情,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会上瘾,无法抑制的想要更多。不过是,饮鸩止渴。

她在火灾中受伤住院那次,终于让他找着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回国。她的身边,却多了另外一个人。

不过是一个顾少白,很早之前他就听说过。他满不在乎,小女孩闹恋爱,他见得多了,过段时间,她就会把那姓顾的给忘了。

他却没有想到,她那样固执,不肯忘了他。

初时听到顾少白这个名字,他便派人查过他。顾少白的父亲是天瑜新上任的财务,顾正烈以前在好几家公司都牵涉到财务纠纷案中,这样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恐怕连自己的儿子接近笑笑都是事先谋划好了的。

却没想到他们之间那样情长。过了两年,她还是只爱他,他竟然也没忘记她!当他知道韩笑出走之后是和顾少白在一起,扭曲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让她恨他,总胜过她漠视他。两年来,他几乎想尽办法去讨她欢心,想要弥补那一次的过错,可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小时候她说希望每天都能生活在鲜花从中,于是他在别墅里造花房,请来专门的园丁培育,每天在她的房间里放上一束最新鲜的白茶花。她喜欢吃冰糖燕窝,他特地请来韩家原来的厨子,每晚炖了在厨房里备着,可她再也没提过要吃。有次她睡过了,没看成流星雨,抱怨说以后要把房顶都做成玻璃透明的,这样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到流星雨。他真给她弄了座玻璃顶的房子,房顶的遮罩一打开,就能看见黑丝绒一样的夜空,她却一次也没有打开过。以前她吃什么总是大口大口很满足的样子,可那天,他看着她一直把一蛊冰糖燕窝吃完,那样小口小口的抿着,仿佛是世界上最难吃的苦药,他才发觉自己有多傻。自以为是的做了那么多,其实她根本不在意。

并不是燕窝不好吃,他知道缘由。她对他永远是皱着眉,要么是害怕恐惧,要么就是鼓起勇气针锋相对,总是将他拒在千里之外。

就这样耗下去,不知是折磨的她,还是在折磨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无法亲近,没有将来,没有希望,可他舍不得不要。

很多时候,嫉妒像毒蛇盘踞在他心上,尤其在她拒绝他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更难受。

顾少白像是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深深扎了根,然后慢慢地长成毒刺,她用这毒刺刺伤自己,也刺伤他。

不管他如何努力,她永远保持一种抗拒的姿态。从开始到最后,她把他关在外面,中间隔着一个世界,他既看不到,也听不到,更没有希望。

有段日子过得很挣扎,他也想放手,她的眼泪刺得他心疼,他不想再看她哭了,自从和他在一起,她就没有一天真心的笑过。无论是矫情的向他示好,还是撕破脸冲他怒吼,都没有感觉了,都是一样,反正她就是恨他,一辈子也不可能爱他。

既然这样,不如就放手吧。他这样想,然后几天几夜不回家,最长的那次他撑了大半个月,就是在书房里那次之后。那段日子他过得很荒唐,黑夜总是那么长,无论他喝多少酒,睁开眼来,眼前还是一片黑夜。他绝望得等待天亮,然后再继续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才几天而已,对他而言,就已经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没有她的日子,每一天都像世界末日。可她却根本不在乎。他不在的日子里,她一样过得很好,吃好睡好,甚至笑容更加多一些,入学典礼上,她和同学开心的坐在台下闲话,他就坐在主席台上,远远的审视她,而她,一次也没朝他这个方向看过。

他用“含笑”为赞助的奖学金命名,他精心为她挑选十八岁生日礼物,他把一切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可她从来吝啬多看一眼。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她是自己的,谁也夺不去,谁也抢不走,原来根本没有人跟他抢,是他自己把她推向了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

他趁着她睡着,走到她床边去,最后一次,贪婪的注视着她。

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老早就见过,她连睡着的时候都会哭,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会这样伤心。有次他半夜被吵醒,想帮她擦干眼泪,却听见她边哭边叫他的名字,她说:“欧阳,我恨你……”

原来,他才是她的噩梦。

没有他在身边,她才会笑得开心,没有他在身边,她才能过得更好。

再也无法忍受了,这样的噩梦,就到这里结束吧。

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很想俯身亲一亲她,最后一次,但终究没有动,只怕惊醒了她。管家刚才来说,那个叫顾少白的男生还没有离开,仍在别墅四周徘徊,大概是还不死心,想找办法潜进来。

他想起那个男孩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带走韩笑。

那时他就觉得可笑,他凭什么带走她?他只要走到这一带的私人公路上,就会被人带走,更别说潜进别墅来带走她。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是这样,连她也是这样。就算再卑微再可笑的事,他们都会坚持去做,只为了那一点不切实际的爱情。

他觉得好笑,更可笑的是自己。他竟然把那只手枪放在她的床头柜上。房门没有锁,并且他交待了所有的佣人都回自己房间去,发生任何事都不准出来。今晚,只要她想走,再没有人能拦住她。

他想赌一把,可是想来想去,他都没想清自己的赌注是什么。

他该了解韩笑的,只要一有机会,哪怕是一点点可能,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可是他还是设了这个可笑的赌局。

也好,就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死心吧。

韩笑睡到半夜才醒,镇静剂的药效退去,头有点沉沉的,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坐了起来。

床头亮一盏小灯,幽幽的一点半点光线,笼罩着薄薄的一层,她按了按眉心,不能辨别床头柜上那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是什么。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欧阳拿着一把枪指着顾少白的额头,扬言要杀死他,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哭喊乞求,也没能拦住几近疯狂的欧阳,在嘭的一声枪响后,她醒了过来。醒来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欧阳为什么要拿枪指着顾少白,不记得他为什么会有枪……

她用手指去触碰那陌生而冰冷的外壳,真正的枪体,拿在手里有几分沉沉的,一刹那她有几分恍惚。

欧阳一直在这里陪她吗?还是他临时有事走开了?为什么会把枪留在这里……她有些惴惴的想,他该不会又去找顾少白的麻烦了!

想到这,她赶忙披衣下床,可是走廊上黑压压的,她小声叫了下,一点儿回应也没有。平时就算半夜,也总有守夜的佣人,走廊上一直会亮着盏小灯,可是今晚,整座别墅像栋死宅,没有一点声音,一点人气。

她有点害怕,赤着的脚底冰凉的泛着寒意。她又退回房间,穿上拖鞋,来回的踱步。这么些天,欧阳一直找人监视她,看着她,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可是今晚为何如此松懈?或许是料定她飞不出他的五指山吧。

她反正也是认命了,从孩子没有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辈子她都没有任何希望了。

她慢慢的坐回床上,用丝被拢住自己,目光转回到床头的那把枪上,想了想,还是把它攥在手中。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真枪实弹的武器,该怎么拉保险,应该抠动哪里,她根本一窍不通。她捧着手中黑黝黝的东西,像捧着什么魔物,忐忑不安。可是她知道这东西不能再还给欧阳,因为他随时可能拿着它打死小白!

她应该找个地方把枪藏起来,如果欧阳问起来她就说不知道好了。可是藏在哪儿呢?她再次犯难。

这时候,露台外面传出咕咕的怪声。韩笑正寻思着心中的事情,不由心虚的打了个寒噤,在被窝里坐直了。

卧室是三层的落地窗帘,在那厚重的英式幕帘外面,还有一层轻薄的柔纱,在室内无风自起,扬起轻柔的边角。

韩笑握着枪的手更紧了紧,颤抖的小声问:“……是谁?”

那怪声不止,接踵而来的还有咚咚的叩窗声。她吓坏了,身体绷得僵硬,慢慢的从床边挪下,一手握着枪壮胆,另一手缓慢的揭开窗帘。

窗子外面夜色如墨。黑漆漆的无星无月,隔着一层窗纱什么也看不见。她正笑自己多心,突然一只手电的光束从窗玻璃外向她射来,吓得她“啊”一声惊叫了出来!

“嘘……”窗外的人立刻用手电照向自己的脸,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手电筒惨白惨白的光圈中,赫然是顾少白的脸孔!

有那么几秒钟,韩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也仿佛什么都想不了。

她怔怔看着被夜色吞没的顾少白的身影,一只手捂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隔很久,直到顾少白焦急的小声轻敲着窗户,她才意识过来,上前为他打开落地窗的锁扣。

顾少白飞快的闪身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凉气,望着她一身单薄的睡衣和朦胧的睡态,羞窘的低了低头:“对不起,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这样子来找你了。”

韩笑把肩头披着的衣服裹了裹,说:“没事。”她倒不是在乎这个,更担心的是:“你怎么还没走?要是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顾少白突然攥住她的手,说:“笑笑,我知道你被你哥哥关起来了。我白天来过一趟,根本没法进来,所以只好等入夜,守卫松懈一些了,再翻墙进来找你。”

她知道,白天的时候,顾少白在别墅外的一切举动,她都从这个窗口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他不知道的,当时就有一把枪,正对着他。她以为保安把小白带走了,他就算安全了,没想到他这样固执,要是再让欧阳发现,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这次了!

她走到窗边,又揭开帘子警惕的朝四边看了看,不知为何,今晚连门卫都是熄了灯的,整栋别墅像是被人下了禁令,故意不许任何人走动。她的房间在二楼,因为是西式建筑,倒是有些铁艺门廊,方便攀爬的,没想到顾少白就这样徒手爬到她的露台上来。

她推了推顾少白,说:“你快走吧,趁现在没人发现你。”

她当然不可能再让顾少白从二楼爬下去,于是把他往门口推,顾少白抵着门把,就是不肯动:“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们走不了的!”

“为什么?”

“别问这么多了,你走吧,以后都别再做这种傻事!”韩笑心急如焚,已经不耐烦的推搡他。

“笑笑!”他忽然甩开她的手,“你是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错愕惊诧,一时间失了语言。两者有分别吗?

她还来不及思考,顾少白已经大声说:“他强口奸了你,还把你关起来!笑笑,为这种男人,不值得!”

没有值不值得,她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她只是不想连累任何人,可是……

“那么,她跟你私奔,就值得了?”

欧阳冷冷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黑暗里,他高大的身形像是一堵墙,带来无形的压力。

措手不及的情形,让韩笑简直羞愧到无地自容,尤其是看见顾少白僵直地站着门边,握着门把手的手指骨骼根根凸起。

欧阳走进来,生生的阻隔在拉扯的两人之间,韩笑本能的把被顾少白抓着的手抽出来,背在身后,顾少白的脸色骤变,松开门上的手,再一次试图想抓住她。

可是欧阳挡在他身前,沉声说:“她是我妹妹,你有什么资格让她跟你离开?”

顾少白一反平日的温和,双拳紧握,眼神里是难掩的暴戾之气:“你有把她当成妹妹过吗?哪个人会对自己的亲妹妹这样?”

韩笑意识到自己穿得太过单薄,赶紧又披着的外套扣起来。可是欧阳的声音很冷静:“这是我们的家事,容不得你一个外人置喙。”仿佛嫌不够,他又残忍的加了一句:“她以后都不会去上学了,笑笑她说,她以后都会呆在这个房间里,等着我……”

那意犹未尽的后半句,让顾少白几近疯狂。

欧阳转过脸来,玩味的眼神锁着韩笑,问她:“你说,是不是?”

一触即到他那恶魔般的眸子,她就立刻都明白了,如果自己此时说出一个“不”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默默的垂下了头,低声说:“是。我已经退学了,以后都不会再去上学了……”

“笑笑!”顾少白厉声叫道,仿佛是不敢置信。

“你走吧,”她再一次残忍的打断,不忍让小白在卷入她和欧阳这肮脏的关系中,“没有人逼过我,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欧阳的嘴角扬了扬,那笑不像是得逞的快意,到有种自嘲的讽刺。她看不明白,但她知道,她这样答,他该是满意了,那么,他可以放小白走了吗?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顾少白!

也许是她的错觉,在她的印象中,小白一向是温柔而谦和的,可是这一刻的他,像是暴戾失控的小兽,张着獠牙,挥舞着拳头向欧阳袭来。

没人看得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是在韩笑惊呼失措的时候,欧阳已经反客为主,攫住了顾少白的手腕,一手死死扣着他的肩胛,另一手抵在他咽喉上,以一种制服的姿态,狠狠将他推向露台。

落地窗还是韩笑刚才拉开的那一小丝缝隙,夜半冷风透过那狭小的空间,丝丝凉意卷进来。顾少白被欧阳推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落地窗上,欧阳随手一拉,整扇窗呼啦啦的打开,顾少白失去重心,继续向后跌去……

直到,他半个身子都被抵在露台的围栏上。

“不要……”韩笑这才发现事态不对,急忙跟出去。转身时,她瞥见方才被她随手搁下的枪,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就抄在手里。

欧阳的力气奇大无比,这点韩笑很早以前就领略过。顾少白被他死死的扣住咽喉,半个身子都置身于围栏之外,白皙的脸孔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仰着的脸只能看得见浓黑如墨的夜空,脸颊、耳畔都是夜风沁凉入骨。

顾少白的双手都被制住,完全无法掌握重心,他知道只要欧阳再使点力,他就会头朝下,干脆利落的从二楼坠下去。这个高度虽然摔不死人,但如果以脑部向下的姿势摔下去就难说了。他也不呼救,更不求饶,只是憋着一口气,静静的等待死亡来临。

身旁,是韩笑声嘶力竭的哭泣:“欧阳,不要……”

顾少白弯了弯嘴角,也好,至少他死了,还有人会为他哭泣。

欧阳扼着顾少白的手不松,慢慢的转过脸来,在黑暗里审视韩笑的眼泪。目光触及她手里握着的枪,慢慢的变成一种笑意,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

“怎么,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的心上人,你就会朝我开枪吗?”

枪已经上好了保险,就算是韩笑这样从没碰过枪的人,只要轻轻一抠扳机,子弹也会在瞬间射向欧阳的胸膛。

韩笑怔了怔,这才意识到手心里攥着的沉沉的物体。她犹豫着举起来,掌心蓄满了汗,粘腻腻的,几乎要握不住,更害怕的是一个手抖就碰到哪里不该碰的,酿成悲剧。

她颤抖着说:“欧阳,你不要逼我……”

他倒是笑了:“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我对你的耐心还有多少够你挥霍的?你和你的小男友还要缠缠绵绵到什么时候?”

“你……是非不分……我……”韩笑愈加语塞,握着枪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欧阳把脸转回去,阴森的侧脸在黑暗里显得狰狞:“算了,我知道,你没心的。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他死了你会不会心痛!”

话落,欧阳擒着顾少白的手猛的用力,韩笑听到顾少白淹没在风中的一声痛苦呻口吟,他的双手徒劳的在空中抓拦着,可是借不上力,身体被欧阳按压着更加向围栏外倾斜。

“不要……”在那一瞬间,韩笑以为顾少白的身体就要从露台的围栏上飞出去,她不知哪来的力气,食指在扳机上用力一拨,嘭的一声巨响,她的两只手都被枪体震得发麻,本能的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别墅静得像做死宅,黑暗里风声鹤唳,那一声沉闷的枪响像是末日的号角,循循环环在脑海里吹响。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可是没有人说话,像是电影进入了默片,只有沉闷的,无声的,让人发慌的死寂。

韩笑看到一朵暗红的血花从欧阳的胸前绽开,像是黑暗里盛开的酴醾,越来越大,越来越艳,艳丽到让人觉得刺眼。

顾少白安然无恙的跌坐在地上,韩笑本来以为他必死无疑了,可是在最后的那一刻,即使欧阳中枪,仍然把他从围栏上扯了回来。

就像白天他用枪从窗口指着小白的背影一样,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的心,这一次,他一样只是试探她,可是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手里的枪跌落在地上,韩笑觉得双腿绵软软的,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怎么也站不稳。

有好多次,她都想杀了欧阳。是他毁了自己的一生,将她圈禁,又毁她清白,她总是想,这样的恶魔为什么还不死。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要杀他原来是那么的容易!

她跪在地上,颤抖着向他爬过去,那只握枪的手,无助的摸向他的伤口。温热的血一直冒出来,沾在她掌心,****粘稠的感觉,她怕极了,拼命的想按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

“别傻了……”欧阳的声音很虚弱,嘴角仍是嘲讽的笑意,可是因为脸色灰白,显得有气无力。

韩笑想起小时候自己摔倒了,膝盖擦破了皮,哥哥会把自己抱在膝上,用酒精棉一点一点帮她擦着,酒精接触到伤口火辣辣的疼,她每次都哭喊着不要,哥哥就会趴下来,对着她的伤口一遍一遍轻轻吹气……那时候,他的神情凝滞而专注,她冰凉的小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火热的大手。

可是……她再次捧起他的手时,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凉,热量似乎在从他的身体里一点点逸散,她怕极了,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只是喃喃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慢慢的闭上眼睛,像是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可是韩笑不这么认为,直到真真切切的面临生死这一刻,她才明白:爱和恨本来就是纠结在一起解不开的死结。过去她每一次自杀,欧阳总是表现出无法掩饰的厌憎,她以为哥哥是讨厌自己的,其实正因为受到伤害的是自己最重视的人,才会痛恨啊!他活着,自己会痛苦,他死了,她却更痛苦,在他身边是生不如死,离开他……恐怕连活着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死亡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那么对欧阳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所以他才会故意把枪留下来……

她不敢再想下去,六神无主的她,只能悲伤的看向顾少白:“怎么办……小白,我该怎么办?”

顾少白也有些怔神,短短的几分钟过去,他的脑子里已经翻天覆地了一个世界,他迟疑的说:“打120吧,先叫救护车……”

“对,叫救护车!”韩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站起来,可是腿脚早已麻软,一点也使不上力。她坐在地上,大声的叫:“来人啊,叫救护车!人呢?全都死光了吗?”

她叫了许久,可是宅子里没有一点反应,平常养着的那么多佣人,这会子都上哪去了。

顾少白安稳住她的情绪,说:“电话在哪里,我帮你打。”

“嗯。”韩笑拼命点头,指了指房间里的某处,怀里的欧阳似乎已失去了意识,闭着眼睛的脸孔显得十分安静。

她下意识的把手指放到他鼻端,那过程简直是一种拉长了的煎熬,直到指尖在他鼻端感受到微弱的气息吹拂,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落下。欧阳身上的血染了在她淡粉色的睡衣上,触目惊心,她曾经恨他入骨,以为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只有那样,自己才能解脱,才能重获自由。可是今天,当她亲眼看见这个男人,她的哥哥,在她的怀中毫无知觉,她根本没有丝毫快乐的感觉,反而尝试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比失去了贞口操失去了自由还要可怕的感觉,仿佛世界都在坠落。

原来,她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要他死。当她真的要彻底失去他时,才感到后悔莫及!

顾少白打了电话叫救护车来,两个人都不敢动欧阳,生怕一移动就会让他的血流得更加厉害,她只是徒劳的用鲜红的双手捂住他的伤口,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过程中,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艰难最漫长的一晚。

后来她一直不愿去回想,那一晚是怎么度过的,可是总有一些模糊的,凌乱的碎片,不成回忆,那样的恐慌,一颗心在焦灼中慢慢的被炙烤、煎熬,天色终于从黑暗中一点点透出光线来,慢慢的发白,发光,直到远处传来救护车刺耳的鸣笛,那样单调的循环,却让她如同听到世上最动听的旋律,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刹那被点亮,她突然的从露台上站了起来。

救护车开进来的动静太大,这才惊醒了别墅的保安和佣人。管家诧异的跑上来,看到露台上血淋淋的三个人,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黎明的时候欧阳被抬上了担架,一大帮的人跟在后面跑,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只围着他一个人转,当时她落在最后头,疲惫、焦虑、恐慌,几乎要崩溃。

后来她问管家:昨晚为什么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

管家讪讪的说,是欧阳提前吩咐了,不管晚上发生什么事,任何人都不许出来。

原来是这样。

她就知道,那一声枪响,不可能没人察觉,不可能一个人都不上来看看。更何况后来她那样声嘶力竭的想叫人来求助,可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管家看了看跟在她旁边的顾少白,几次欲言又止。

韩笑会意,支开了顾少白,等到只有两人时,管家才说:“其实先生一直知道那个男孩没走,他知道小姐喜欢那个男孩,把我们支开,也是想小姐要是真的愿意跟那人走,就放小姐走了。可是我也不知道先生怎么又会出现,还弄成这样……”

韩笑沉默。她其实一直都不懂欧阳是怎么想的。

以前她觉得欧阳只是新鲜劲,想玩玩她,玩腻了自然就放手了,事实上他对她也一直是忽冷忽热的,有时候会为了她过生日,特地去订制一只三层的蛋糕塔,有时候又会把她扔进偌大的浴池里,嘲讽的看着她一边呛水一边扑腾。

她以为欧阳只是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所以她隐藏自己的情绪,逆来顺受,以为久了他也就厌烦了,可是他忽然又别出心裁的要她给他生孩子。他瞒着她把避口孕药换成了钙片,让她为他孕育胚胎,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同意拿掉孩子。他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到头来,竟然轻而易举的要成全她和小白,她觉得惶惑,莫名。

管家见她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语气有些黯然:“先生其实为您做了很多,就说小姐您的房间,是先生当时亲自画的图纸让人装修的,单单做那一个透明的玻璃遮罩房顶,就花了两百多万,请了来自意大利的工匠。先生说小姐您喜欢看流星雨,这样在自己卧室里也可以看到。还有这些天小姐你身体不好,先生亲自下厨跟安妮学煲汤,我跟在先生身边这么久,没见他进过厨房,可是那汤一煮就是六七个小时,先生一直待在厨房里守着没离开过,连文件都是在厨房里看的。”

韩笑想起那天欧阳端给她的鸡汤,因为中药放多了,味道偏苦,她喝了两口就没再喝了。那时候还以为是厨子水准下降了……她都不知道欧阳做这些有什么用,她根本不爱他,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一颗心扑在顾少白身上。

管家还想再说什么,韩笑止住了他:“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如果他这次能够安然醒来,我一定会在他身边照顾他。就算是……我欠他的。”

是的,那一枪是她开的。如果他死了,那么她也只好一命偿一命。如果他能侥幸活过来,她愿意放弃一生的自由,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偿还这么多年来他为她所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