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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当世才俊

被杨老关在内文学馆连着练了十日的飞白书,上官婉儿才终于得到了出门透气的机会。

上官婉儿坐在胡姬酒肆,双手托腮,等待着王勃等人的赴约。她看着看着店中华丽的异国风格,以及那些个金发碧眼的胡姬及她们所弹奏的乐曲,有一种时空交错的幻觉,不觉遥想起那个几十年后才会在这酒肆出现的“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太白。

如果,认真保养,努力生存,应该能活着看到那个家伙吧。上官婉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边喝心中还边抱怨道,这茶可真不好喝,比起后世的那些饮料来说。在这大唐,别的事业什么的不敢说,但要是我能自己开一家店卖吃的,那肯定能大发,也不用多少本钱,而且来钱飞快。要是能和娘平安离宫,我们就找个小地方,母女两人卖卖吃食倒是很不错。

“婉儿,在想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走神中的上官婉儿抬起头,看到我们的天才神童王勃王子安,她露齿一笑,甜甜地喊道,“子安哥哥!”

这倒也怪不得她如此谄媚,谁让她从小就喜欢这位神童的诗赋呢,前世学《滕王阁序》的时候,那可是看了三遍就直接给背下来了,还有那句耳熟能详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都是她的大爱啊。所以,眼见偶像在前,她当然要好好利用自己“年幼”的优势,扮可爱装天真来赢得王勃的好感了。

“子安哥哥,怎么卢大哥没有和你一起来啊?”上官婉儿向王勃身后张望了一下,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前来赴会,不觉有些奇怪。

“卢兄他,去吏部参加铨选的书试了,要晚些时候才能来。”王勃解释道。

“铨选?那是什么?”上官婉儿不解道,她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些年头了,可是这些官面上的东西,她还真不懂。

“铨选就是吏部组织的考试,来确定一个人的官职。”王勃解释道。

原来,卢照邻之前因为嘲讽官吏而被捕入狱,后来在友人的运作下,终于得以释放,由于他本就具有候选官吏的身份,所以便参加了由吏部侍郎裴行俭所提出的铨选。这个铨选是针对大唐候补官吏的,吏部会根据铨选的最后成绩来确定他们的官职和任职所在地。简单来说,在唐初,通过科举考试或者因为先人恩荫而入仕的所有官员都只是获得了大唐官吏资格证,要通过再铨选才能得到大唐官吏上岗证。

“是这样啊,那就是说,要是不能通过铨选,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候补官吏了?”

“没错。”王勃含笑点头。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们今日这么忙啊。”忽然她又看了看王勃,开口问道:“那子安哥哥怎么不去参加呢?不会是因为我越了你们,所以你……”

王勃看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觉好笑,向她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已经得到沛王的征召,不日就要入东宫为沛府修撰了。”

上官婉儿脸上不由得显出惊讶的神情,心道,王勃还曾经担任过这么有前途的官职吗?那他后来怎么会?

“听说沛王和太子最是亲厚,我做了沛府修撰,今后就有很多机会面见太子殿下了。”王勃笑道,飞扬的唇角充分体现了他此刻的心情。

李弘被立为太子已经有十三年了,此刻在天下人心目中,他作为未来皇帝的地位已定,所以王勃虽然做了沛府修撰倒也没像很多电视小说里说的那样,想辅佐自己的王夺嫡什么,只是为能多靠近大唐的太子而感到兴奋不已。

上官婉儿心中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道,做沛府修撰有啥前途,你就是做太子府修撰也没啥前途可言,都是短命鬼。还不如去辅佐现在那个豫王李旭轮,未来的相王,唐睿宗李旦呢,人儿子可是唐玄宗。

“他们的书试应该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在这儿等等就是了。”王勃说道,“今日还要给你介绍一个人呢。”

“谁啊?”

“是我五哥。他今日也去参加铨选,一会儿会和卢兄一块过来的。”王勃笑道。

王勃家共有三兄弟,分别是王劼王子任、王勃王子安、王助王子功,三兄弟被当时人称为王氏三株树。虽然王劼是王勃的大哥,不过按照唐人习惯,他还是根据家族排行,称他为五哥。

“哦。就这么干等太无聊了,子安哥哥,我到下面去玩玩吧。婉儿还是第一次来西市呢。”上官婉儿在看这西市人来人往,其实早就忍不住了,便提议道。

王勃哈哈一笑,说道:“今日西市放生池那边正巧有一活动,我正想带你去呢。”

上官婉儿眼睛一亮,用眼神追问道。

“朝廷要为玄奘法师迁葬,大慈恩寺主持窥基法师便倡议长安城佛门今日到放生池放生,为玄奘法师积功德。所以,今日放生池便可热闹得很。”王勃拉起上官婉儿的手,向外走去,“那大场面婉儿一定没有见过,你一定会喜欢的。”

上官婉儿听他这么一说,也是一乐,放生池佛门放生,虽然早有耳闻,但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的确挺感兴趣。

放生池一带早已经被长安民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毕竟玄奘故去不过五年,众人对他还是很念念不忘的。幸而王勃清瘦而上官婉儿又是孩子,他俩在人缝间穿梭而过,倒是顺利到达了中心地带。王勃见上官婉儿身子矮小,看不到内里的情景,便俯下身,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下,上官婉儿可是真的“一览众山小”了。

只见池边摆放了许多水桶水盆,有数百和尚绕池而坐,面色虔诚地齐声念佛,那梵音仿佛来自天际一般,真真让人感受到什么叫我佛慈悲。上官婉儿俯身看了看周围的围观人群,几乎每个人都口中喃喃,跟着念佛,面上泛出神圣的光彩。

若说来自二十世纪的婉儿和这个时代的人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大约就在于这宗教信仰上吧,在科学的洗涤下,她总觉得这些宗教迷信是要不得的。但是在这种神圣的宗教仪式面前,她心中的科学理智似乎立刻就变得薄弱了。

领众僧念经的正是大慈恩寺的主持窥基法师及他的师弟神敢法师。又过了一阵子,只见窥基法师站起身,而梵音渐息,他上前将一个水桶提起,将桶倾斜,桶中的水连同一只乌龟被一起送入了放生池内。窥基又将水桶放下,然后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随着窥基法师的动作标志着前面的仪式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群僧及信徒一起放生的动作了。众僧完成放生动作后,倒退一步,立在放生池旁,成了秩序的维护者。早有准备的信徒们立刻蜂拥而上,将自己手中的生物放生,积功德。人群一空后,坐在王勃肩上的上官婉儿一下子就变得醒目了起来。上官婉儿分明看到窥基双眼中了然的笑意,果然不一会儿,就来了一小沙弥,请上官婉儿及王勃过去。

窥基等高僧在仪式完成后,便避入了放生池旁的罗汉寺,上官婉儿被人一带到罗汉寺的大雄宝殿内,就看到窥基与神敢正和两个面色和蔼的官员说些什么,旁边还有一僧人陪着。从那官员的官服袍色来看,是三品的高官。因为大雄宝殿外,此刻已经有侍僧守卫,寻常香客禁止进入,所以上官婉儿和王勃一踏入就显得特别的醒目。

“这位就是大师方才说的,颇具佛性的小友吗?”其中一个官员开口说道。上官婉儿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惊叹这位大叔的英俊潇洒。

“正是,裴大人。”窥基应道。

就在这时,上官婉儿身边的王勃却是上前一步,行礼道:“沛府修撰王勃见过李敬玄大人,裴行俭大人。”

那李敬玄似乎也是早就认出了王勃,马上笑道:“子安不必多礼。”他转头对裴行俭说道,“裴大人,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王氏子,你看如何?”

裴行俭眯起眼睛,观看了王勃一番,忽然问道:“此子,可是有一兄今日参加铨选?”

“回裴大人,那是家兄王劼。”王勃忙答道。

裴行俭本是问李敬玄被王勃这么一抢白,复又看了他一眼,说道:“令兄可为铨选之官,至于你嘛……”裴行俭顿了顿,“或有诗才,然而这仕途二字,还是莫沾染上得好。”裴行俭此一言,几乎是给了刚刚在仕途上有点起色的王勃当头一盆冷水,王勃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李敬玄见此,立刻出来打圆场道:“裴大人的意思是官场是非多,子安莫要沾染上那些是非。”

裴行俭也给自己的同事面子,也不再说话,但是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他对王勃的评价却是远远不如其兄王劼。这倒是让上官婉儿对那王劼起了好奇心。这裴行俭的大名她是听过的,此人乃是唐才一文武全才,曾任安西都护府都护,代表的,是大唐文人用兵最高水平。而且裴行俭看人眼光其准,高宗后期武后时期的许多名将,几乎都出自安西都护帐下。

裴行俭无意和王勃再谈什么,只向窥基说道:“大师,本官还有要事,先告辞了。”又李敬玄点了点头,便潇潇洒洒地离去了。

上官婉儿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裴行俭远去,心中不仅啧啧赞叹,这背影,真不愧是一代帅才,太有才了。

李敬玄见王勃似乎有些不开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安如今已为沛府修撰,正是前程大好的时候,怎的因为一人之言而如此萎靡?”

王勃也知道李敬玄是想安慰自己,抬起头笑了笑,却是有些勉强。

李敬玄暗暗叹息,知道裴行俭这番评论却是太不留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些,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王勃和李敬玄说话的当儿,窥基来到上官婉儿身边,对她说道:“小友,今日怎的没和杨居士在一起?”

上官婉儿知道窥基和杨老交情不匪,仰头道:“先生办事去了。婉儿和子安哥哥有约,所以在胡姬酒肆等他,晚些时候先生会来接婉儿回家。”

窥基忽然俯下身,问道:“据贫僧所知,杨居士以内文学馆为家,不知道,小友是如何和他相识,并成为他的弟子的?”

上官婉儿浑身一僵,随即感到身子一轻却是窥基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有些惊慌,却见窥基忽然笑了。

“婉儿,你颈间所戴的玉,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它的来历吗?”窥基低声说道。

上官婉儿忙伸手将玉捂住,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窥基。

“婉儿,婉儿,没想到你竟如此,也不枉当年救你一场。”此言一出,对于上官婉儿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绕是她有着成人的智商,此刻也不禁呆了。

“你颈间的玉观音,是先师最后为之开光的物件,只将它赠给了上官侍郎,着他留与儿孙辈。”窥基说道。

上官婉儿从他口中听到这玉是玄奘所赠,又是祖父上官仪留下的,不知道为何鼻子忽然一酸。她吸了口气,抬眼对窥基说道:“还请窥基大师看在祖父的面子,莫将婉儿今日出宫之事……”

“痴儿,难道不知道这样出宫,有多危险吗?”窥基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切莫再这么做了。”

上官婉儿低头认错道:“婉儿错了。”从窥基大师那混杂了无奈及宠溺的叹息中,十分确定,当年上官家与玄奘法师的交情怕是不浅,所以今日窥基才会如此对待自己。以窥基的身份,他的善待,兴许是一个机会。

“大师,婉儿。”王勃那边已经和李敬玄相谈甚欢完毕,便转过头来看向窥基和婉儿,却发现窥基竟然将婉儿抱在手上,姿态极为亲密。

窥基朝王勃点了点头,将婉儿放下,又对王勃行了一礼,嘱咐道:“我观这小友聪明伶俐,外间人员复杂,还望王施主好好照顾她。”

王勃不敢对窥基的过度关爱提出异议,忙合掌还礼,道:“是,大师。”

……

“裴大人真的说子任可为铨选官吗?”卢照邻兴奋地问道。

“是啊。”王勃点了点头,也是微笑。

也难怪他们兴奋,铨选之制虽是新开,但是帝国的有识之士都已经看出此制必然会成为定制,若将来真成了铨选官那等于是掌握了天下官吏的任命权啊。

“人人都说裴大人目光如炬,子任真是有福之人。”卢照邻感叹道。

听到他这句话,王勃不觉暗下脸来,想是想起了裴行俭对自己的评价。王劼立刻就注意到了弟弟的黯然,便出言安慰道:“子安也不必过于沮丧,便是裴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当年,武皇后……”这名字才一出口,王劼立刻发觉不妥,便停了下来。不过场上诸人甚至连上官婉儿也知道了他言中之意。

当年,裴行俭可是站在长孙无忌那一派,反对立武昭仪为后的。他是长孙无忌集团中最早被贬出京城的人,当他被发配往西域后,长孙集团很快陷入了腥风血雨中,在武后及高宗的联手整治下,辉煌一时的长孙氏土崩瓦解。武昭仪顺利登上后位,长孙无忌自缢而亡,此案株连无数,关陇门阀也为此大伤元气,依附长孙家的许多人被皇帝贬得贬,杀得杀,至今还有许多人在千里万里之外,苦候着皇帝的赦免。唯有裴行俭却是塞翁失马,被放逐后,纵横西域十数载,立下了不世功勋,再度被高宗招回了朝,一路累迁至吏部侍郎。只是,无论如今的裴行俭如何荣耀,依然不能掩盖他和武皇后交恶的事实,在蓬莱宫阴影笼罩下的皇城中,裴行俭的地位其实一直是靠着皇帝的支持才保留了下来。

王劼重重咳嗽了一下,说道:“六郎①如今既为沛府修撰,又为西台侍郎李大人所重视,切不可自弃。”

王勃知道在这大庭广众下,公然提及当年武皇后之事,是极度不妥的,一贯谨慎的大哥竟然犯了这种错误,定是太过焦急才会如此。他心中十分感激,低声道:“多谢大哥教诲,小弟谨记。”

上官婉儿在王劼进来之后,就一直在观察着他,发现他虽然没有王勃身上那种才子气质,但是却另有一种稳重感,也许因为他是长兄的关系吧。

“这位就是子安说要介绍给为兄认识的婉儿小姑娘吧。”王劼和王勃解决完正事,转向婉儿笑了笑,说道,“那首《大慈恩寺》真是神来之笔呢。”

上官婉儿先是疑惑地看着王劼,随即便猜到了他所说的《大慈恩寺》那一****所吟的诗,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看来那首诗念的确实是时候,不然王勃也不会这么重视自己了。要知道那首诗虽然在唐诗的云云诗海中并不算特别出色,但是在初唐这个时代,却还是能够给人以振聋发聩的震撼。

唐代的近体诗风,是从“初唐四杰”反上官体开始萌芽的,而如今尚且年少的王勃虽然才华四溢,但是却还没有形成属于自己的理论和风格,乍然听到上官婉儿这首从百年后穿越而来的诗作,那种感觉,简直就是拨云见日,让他怎能不重视这个小女孩子呢。

①.暂时查不到王勃的排行,且排在其大哥后,有知道的请和我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