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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听雨

第22章 听雨

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

檀漓在临安的郊区给父亲建了个墓,他说,本就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人物,就不要弄什么大的排场。安安静静一个石碑,下了几日雨,竟长出了杂草来。清新的绿色,让人疼惜。

那是个安静的春天,没有蒙古的骚扰,就格外轻松起来。上到皇室,下到百姓,都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

委花在公主出嫁事件后,收敛了不少。上朝下朝都僵着脸,在文武百官面前也不再多言一句,谁也不知道那张脸下是想隐没什么,是在隐忍着还是真的害怕,猜不透。佩肃说,只要他们暂时不要有什么对大宋不利的大动作便好。然后他想了想,低声对韶廉说,有时机,也不要犹豫。

韶廉若有所思点点头,的确,现在不除掉委花,后患无穷。

公主的事件的确是个好借口。

檀漓回来的第二日,早晨起来的很晚。连夜的雨还未停,外面阴沉沉,他趴在床上不想起来。韶廉要例行的早朝,吻了他一下便离去。

早朝完毕,又交代了檀漓母亲的事情,派了几个高手去了无锡。并且叫彤缅快些回来。一切完毕,唤了宫女,得知檀漓还没有醒,便打算先去找苏晓。

苏晓能待在宫中一夜,他也很是欣慰,因为那件事情后,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苏晓决计不会来找他。

他固执地离开了王宫,在临安找了一处住所。放了话,没有重要的事情是永世不见,我们各过各的。

昨夜他主动要求留下,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吧。

韶廉边想着,边对身边的撑着伞的宫女道:“我自己来吧。”接过伞,听见雨打的声响。

皇宫安静的时候,雨声变得清脆。宫女行了个礼,便退到一边。他一手执伞,一手背后。向着清风阁走去。

却在远远看见,苏晓站在落雨的屋檐下,摇着他的纸扇,眯着眼,雨微微沾湿了他的头发。他穿着淡黄色的衣服,在灰蒙蒙的雨里,变得分外晃眼。

他斜了斜眼,看见韶廉。对着前方微笑起来。

“哟,皇上。”

韶廉摇摇头,走到屋檐下。收了伞。两人像极了因为下雨而一同躲雨的旅人。韶廉甩了甩伞,道:“怎么站在门口?”

“看雨啊。”他奴了奴嘴,“你不觉得临安的雨很漂亮么?”

“你不是一直住在临安么?”韶廉说,“这还不是见怪不怪了。多雨才是江南的景,这太平常了不是?”

“不不。”他摇着纸扇浅笑,“这是宫里的雨。临安城里总是太吵闹听不清,这里更清闲,更惬意,更能听到每个细微的声响。”

“是么?”韶廉勾了勾嘴。

苏晓收了扇子,指了指韶廉:“那么多年不见,你除了长了个子什么也没变。”

“你还不是。”韶廉笑道,“不过,你连个子都没长。”

苏晓转身走向门口,推开了门:“进来,外面要冻着我们天子的。”

说罢,一脚踏入。

韶廉跟到他身后:“生气啦?”

苏晓转头,笑得像桃花:“岂敢。”

屋里点着蜡烛,把白色的纱帐印成暖黄。桌上一个牡丹青瓷壶,两个茶杯。床在里屋,外面却看不清晰,只见旁边的落地青铜灯泛着暖光。硕大皇宫,这般布置得朴素,还是少见的。

苏晓说:“我昨夜过来,还当是醉了。真是没变过。”

韶廉抚摸着红木的桌子:“我说了,这屋子一定会为你留着的。”

苏晓笑得更加烂漫:“皇上,这屋子,可是属于我们俩的呀。”

韶廉为这句话,愣了一愣,手放在桌子上没有动。屋里安静,只剩滴雨声,那雨势看来很大,一时半会是不会停止。

韶廉抬眼看苏晓时,苏晓已经收了表情。他面色平静,才让人害怕。许久,韶廉叹了口气:“我……”

“别说了。”苏晓淡淡打断道,“是你说,你会回来。是你说,你只是出去散散心,避避难。是你说,你厌倦了尔虞我诈,兄弟相争。也是你说,等来年的春日,你会同我一起再到这个屋里,一起听雨,一起吟诗,一起饮酒。”

韶廉侧了头,剩下蜡烛的影子摇摇曳曳。

“你的确实现了,你的确回来了,但同你一起还来了一个人,一个美人,一个让大宋君王神魂颠倒的大美人!”苏晓的语气逐渐加重,身体还微微颤抖起来,“所以我要走啊,这个宫里,哪里还容得下我?”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

“我什么?”苏晓冷笑,“我爱慕你?我喜欢你?……从小到大,天天黏着韶廉哥哥的小苏晓,到头来,却被韶廉哥哥说了句,苏晓,你看,这是我最爱的人,他叫檀漓。”

“你第一夜带他回宫,我还在宫里为你担心害怕羯凌二王对你不利,你倒好,对我这么来了一句,让我怎样?我难道还微笑着对你说,韶廉,你带他来见见我吧?”

“苏晓。”韶廉扶住苏晓的肩膀,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这些了。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我……”

“行了行了。”苏晓打开他的手。

气氛僵持,变得十分不自然。韶廉不之所错,被打掉的手停在半空,如何也放不下。

只是不料,苏晓突然笑了起来,“那么久不见,我抱怨下都不行么?”

“啊?”韶廉愣了愣。

苏晓更加得意地笑:“你真逗。”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不难过是假的,但是苏晓少爷什么时候心胸那么狭窄过?吓吓你都那么认真。”他继续道,“檀漓真是个很可爱的人,他和你很配很配,苏晓自认不如,早就死了心了,怎么可能还死缠你不放?”

韶廉咽了咽口水,更加被弄得窘迫。苏晓拿起扇子敲他的头:“喂,我们还是好兄弟,别摆出那副样子,苏晓现在可对你没任何想法。保护皇上保护大宋,还有保护那美人,才是现下要做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韶廉瞪大眼睛,“难道……”

“喂,我可不是为了你哦,我还真是喜欢那‘皇后’喜欢得紧。所以嘛,我暂时不想走啦,待在宫里,没事儿逗逗你俩,就像刚才那样,人生快事啊!”苏晓打开扇子,扇了两下。

“苏晓……”韶廉感激地无言,能文能武的苏晓,是难得的人才,因为自己不遵守诺言,苏晓负气出走,他三番五次都请不动他,他才死了心,痛恨死自己。然而这刻,他这样笑眯眯地对自己说,我会留下,韶廉真觉得自己和做梦一样。

不去计较过去,谈何容易,更何况关于感情,更是不知如何割舍。苏晓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生命中有了檀漓,是如何也不能再装下别人了。

想来,是因为这次旅途么?

那让苏晓回来的人,是檀漓?

苏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道:“不错,檀漓虽然是个男子,但是见过他的人,都会心生怜爱的。我想你也是因此,才会只因为一面就打定决心要守护他一辈子吧?”

韶廉叹息点头:“什么都能被你看出。”

苏晓沉默了一下,突然盯着韶廉的眼,眼里变得明亮透明:“下辈子,我还是想比他先见到你。”

韶廉勾勾自己的薄唇,无奈地笑了:“只是见到?”

苏晓点点头:“对,见到就够了。”

然后他坐到身后的红木椅上,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又倒了一杯给韶廉,示意他坐下,杯到嘴边,他浅笑若琼花:“来,趁着这机会,一起品品茶,听听雨吧,恐怕以后没这机会了呢。”

韶廉苦笑:“这皇宫里我的威严啊,真是给你,还有宁文那小混蛋给磨得干净了。”然后坐下,握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苏晓又盈盈笑了起来。

韶廉在很多年后再来到这里,把玩着桌上那个茶杯,想起这个早晨。心中就会满溢痛楚。

因为那之后,的确再没有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