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绕（２３）
忽然觉得一切来得那么不真实，就像梦里一样。可是，那一切却不是梦。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依然是梦，因为梦里的一切都不会成为现实。
所有的时光被迅速的凝结在了６月２日那一天，那天，我以为会是很快乐的一天。可是，那一天，却成为了我们生命里最大的浩劫。所有的快乐，也终于还是在那一天走到了尽头，所有的悲伤，也在那一天，逝去。
记得那天晚上，凌儒带着我到了我们最喜欢的那家小吃店吃了东西。至于小吃店的名字，如今已经记不住了，可是，那天晚上的情景，却依然还是那么鲜活，就像还在昨天一样。只是，如今也不怎么愿意回忆了。回忆起来总会觉得悲痛欲绝。
凌儒的声音依然那样清晰，他说，微微，这是我自己赚的钱，想吃多少都行。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我笑了笑。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有这样的梦想，他要用他自己赚的钱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十八年来的心愿，现在，终于实现了。
他点了好多我们两爱吃的东西，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倒好，喜欢吃的东西都差不多。所以，他便自作主张了，每次都是这样，和他一起吃饭我永远做不了主。
精挑细选之后，他终于给我弄了他满意的食物，不冷，也不辣，更不油腻。他说，他要对我五天后的高考负责。这样，我只有眼巴巴的看着他开心的吃完了烧烤吃薯条，吃完薯条喝果汁。明摆着是想要气我嘛，他一个人，居然要了三种饮料，我看着他这杯喝一口，那杯和喝一口的，心里开始不爽起来。还说请我，还说让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呢，现在倒好，一个人吃那么香，完全就不顾我的存在。越想心里就越不平衡，趁他不注意，我一把抓过桌子上的芒果汁，狠狠的吸了一大口，冻得我全身凉飕飕的。我抬起头时，他正睁大他的小眼睛看着我。我也瞪了他一眼，想要再低下头去喝一口，但却被他抢了过去。又是一顿臭骂，管他，他爱骂就让他骂去吧！我低下头吃东西。
那天晚上，向来平静的开远居然刮起了很大的风，吹得人有些东倒西歪的。记得我们是步行回去的，一路上，好像我们还不断的开玩笑，只是，耳旁的风吹得让人连讲话也有些困难。
回去后，凌儒一直静静的坐在身边，而我，在他的逼迫下开始漫不经心的看书。９点左右，他忽然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看着他匆忙的样子，心里好像有某种不祥的东西在跳动。心跳的速度一路加快，胸口堵得发慌。
“凌儒。”我喊住他，现在的我，确实很害怕，害怕回忆过去，也害怕我们的未来。不知道他这次走了以后，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是不是，我们，又要分别了？
“嗯。”他转过身，小声回答。
“小心点。”
“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你等我，我要回来陪你看书。”说完后他笑了笑，对着我做了个鬼脸后转身走了。
我站在苍茫的黑夜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生活像是忽然被谁扯下了一大团，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忧伤，也没有疼痛。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屋子旁边的那几株竹子在风中发出阵阵的吱吱声。
猛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向我们靠近，而我们，却还是那样的茫然，那样的无知。也许，生活该归于平静了吧！等高考完了以后，我们就告别了我们的十八岁，到时候，就让所有的悲伤随风去吧！我们都累了，在这场豪华的青春的葬礼中，我们都已经累了，我是，凌儒是，季子言是，陈皓也是。
……
那天晚上，凌儒十八岁的生命被铭留在了时光永恒的记忆里，永远不会再前进。他死了，他就这样，抛下一切死了。
很多好想记住的美好，如同指间的烟云般，一泻而过。而那些你越想忘记的，就越是记忆深刻。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他，可他一直没回来，我不知道，就在那一刻，他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很晚的时候，我接到了凌儒的电话，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他说：“救我，微微，救我。”
我笑了笑，臭小子，不来陪我就算了，还想出这样的鬼点子来玩弄我。“快回家吧，不来就算了，我自己复习。别装了，还挺像的啊。”我斥责道。
“救我，我，在东……”话没有说完，电话里就回复了一片死寂。电话没挂，可是，喂了好多声，依然静悄悄的。就像电话的另一端忽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我无法联系上的世界一样。
我没有思考的缝隙，抓起外衣后就往外跑。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怪不得今天晚上心里一直很乱。
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样坚持着跑遍了整个小城，然后把他找到的。我只记得，找到他时，他全身沾满了鲜血。在微弱的路灯下，我看到他躺在自己的血泊里，在他的身旁，用他自己鲜红的血液写了两个字“姐姐”。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是某种东西瞬间如雷电般的在身体里爆炸，然后一点点膨胀开来，直到身体已经麻木了，不知道那一刻的感觉了。
“凌儒，你躺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啊！我们回家好吗？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声音从僵硬的嗓子里发出，低沉道几乎听不见。一阵冰冷从脚底升起，波及全身，好像连发尖也是一片冰冷。
凌儒，凌儒，我默念着，怎么可能呢？眼前的一切，应该是梦里才有的，怎么可能会是现实。可是，人们不是说，梦里是没有气味，没有颜色的吗？而眼前，则是一片鲜红。刺鼻的血液扑面而来，这是现实，血写的现实。对，现在，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我踩着蔓延一地的血液走过去，然后，坐在鲜红的液体上，轻轻抱起他。一丝微弱的温度从他的体内传向我的身体，只是，冰冷的血液粘在我的肌肤上，让我感受不到那一丁点微弱的温度，剩下的，只有冰冷，无边的冰冷。我呆呆的看着他，任由寒冷一阵阵侵袭而来。
“凌儒，你伤到哪里了？告诉我好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明明知道我怕血，你还流那么多血干什么？你醒醒，好吗？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以后，再也不准你离开我了。”我用力打他，喊他。可终究，他还是那样静静的躺在我的怀里。他的手里，紧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机。手机上也沾满了刺鼻的鲜血。我用力从他的手里取出手机，然后用衣服拭去上面的血液。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他就不会出来，如果不出来，他就不会出事。还有可能，那个找他出来的人，就是害死他的人。我边想边疯狂的在他的手机上翻起来，我要找到那个人，那个害死凌儒的人。
可是，当我看到那个号码时，宇宙仿佛被撕成了两片，一片是永远灿烂的白天，另一片，则是永远阴暗的黑夜。而裂开处，则在流血，在破碎。我仰起头，仰望苍茫的天空。眼眶里涌动着无数的虫子，它们吸干了我所有的泪水，还依然在啃食着我的眼球，让眼睛干涩而又刺痛。
为什么会这样，上天的安排太具戏剧化。可是，这不是戏剧，这是生活啊，是真实的生活啊，怎么可以这样？眼睛开始发胀，脖子也开始僵硬，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出来。我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大口的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身体却像一堆烂泥一样往下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