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自离了少女小院后,心上患得患失,似在云中漫步,飘飘荡荡的回到了得月楼。落跑见他比去之前还要丧魂落魄些,以为他在鬼宅中又遇得什么惊险,心中担忧,忙上来询问好友。可乐天此刻哪有心思理他,落跑纵是好心,可对此刻的乐天来说,也是不胜其烦,好容易将对方打发了,少年人这一宿却又为了思念双儿彻夜难眠。
乐天正值少年懵懂,一旦见了美貌女子自是心中记念,神思胡想,何况双儿生的又是远超群伦,如兰花一般深处幽谷,身世气质均极神秘,不比兰心总带了些邪异幼稚。乐天虽不知道今日一遇许是自己今生最大的一桩奇迹,可情牵这位梦幻般的少女却是一丝不带假的,对他来也许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少年男子一旦迷恋了某位姑娘,那股子精神勇气就是牛马也拽不回来的。
好容易朦胧睡下,到了第二日初日升空,少年人却又满心的盼望夕阳早早落下,好再会佳人。人算不及天算,他这里一厢情愿,却不道这几日最担搁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待到了午时,得月楼来了一位本县最尊贵的客人,且不只要在店中吃喝,还点名叫了落跑与乐天伺候。马掌柜不知县令夫人怎么能知晓店中这两个最不起眼的小伙计,可对方是一县之主的贵夫人,哪能道个不字,连忙命人将两人叫来,耳提面命,要二人不得在夫人面前放肆,小心伺候。虽说掌柜的口气仍是一如往日强横,但想着二人能得县令夫人青眼,到底话里较平日客气了许多。马掌柜这边心生疑虑却哪晓得乐天与落跑两个早吓得腿肚子抽筋,和打了摆子一样。
当乐天两人上了三楼雅阁,迎面撞见的便是心高气傲,当日便不将他俩放在眼里的丫环小菊。乐天心中忐忑,满心指望能从对方脸色上看出些风险,不想小菊连口都没开,只一摆手将两人让进内厅翠屏风后,就见正有一着了青装满面桔皮的贵夫人坐在席上。一时见了二少年,冰冷冷道:“就是你们两个?”再一举手道:“坐!坐下问话!”
那声音虽不大,听在耳朵里却是好生严厉,惊的乐天当时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一旁落跑,更是脚下一晃,险些扑倒在地,幸有乐天从旁扶稳,没让他即时跪倒,大叫饶命!
为乐天气色较壮,夫人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口中又道:“这么说来,你二人中,是你这小子为首的了!”
乐天虽然平素胆小,可也没想过要做出卖朋友的事,听夫人意思,好像以为只有自己与落跑二人日闯县府花园,义气一冲当时应承道:“不敢,我和落跑兄弟相称,不论什么大小,只是我比他大上几个月,平日被他称我一声哥哥!”
夫人闻乐天话说的周正,当时一声娇哼,只是多少也有些佩服乐天少年胆色,脸色上少少好了一线,于是道:“那好,我就与你一人说话,我问你,五日前可是你这两个野小子跑到我县府花园里的?”
乐天本有一百个心思想说谎,可才刚开口,就见夫人一对瞳子已射出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直析自己眼底,顿时间少年人如坠了寒窑里一般,就是想说些谎话,脑子却也是一点转动不开。还不待他自己查觉,便听见口中已答了声:“是!”他这话说出去不要紧,就听得脚下“扑通”一声,落跑已然瘫倒在了地上。看的乐天又气又笑,当时踢了他一脚,骂道:“瞧你小子点熊样,真是给我丢人!”
“哦!看来你倒是有些英雄气概!你从我女儿那里拿走了一样物事,现在可该交还给我了吧!”
闻言乐天眉头便是一皱,心中甚是不舍,但他到底读了几年圣贤书,知道自己并未和兰心有些苟且,平白拿了人女儿家贴身饰物只能败坏人名节,虽然自己眷恋对方女儿美色,可为人总不能做这般损人又利己的事,略略犹豫,便将怀中宝石珠花,取出来还于了夫人。
县令夫人见乐天身上真有自己女儿东西,面色上即时大变,心中气恼也不伸手,只命小菊将珠花接了,低头略作思忖,才又开口与乐天道:“你即有胆闯我县府花园,可想过会有什么下场?”
将物件交还,乐天心上不由也是一阵轻松,当下听出夫人旋即就要制裁自己,心头担子一落,神智恢复,却是连忙求告道:“还请夫人开恩,乐天与兄弟日闯县府花园,虽说罪责难逃,到底只是一时乘兴玩劣,并没生什么歹心肠,好在夫人已将珠花追回,乐天自问也没做什么不可弥补的大事,求夫人网开一面,不要重重制罪才好!”说完一拉落跑,对方顿时回意,连忙一阵捣蒜似的叩头。乐天心中虽不情愿,可想着面前这位好歹也是一县正堂夫人,身份尊贵不比旁人,就叩几个头也不算多丢人的事,当下一并与落跑二人山呼夫人饶命,手下容情。
哪知县令夫人却是不依不饶,并不放过两人,冷声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两个能跃过我府内高墙,定是自以为有一副好身手,又是生了一双贼眼,喜欢无事打量。这样吧!江湖规矩,自己给我挖了一对眼珠子,我便放从宽些,不挑断你两个的脚筋!”
她话音未落,就听“扑嗤”一声,落跑已经口吐白沫,昏了过去。乐天也未料到会有这般严重的责罚,什么“江湖规矩”?自己不过是一得月楼最不起眼的小伙计,对方还是堂堂七品县令夫人,竟然开口与自己白活什么“江湖规矩”起来了。当时再看着夫人一脸的桔皮,少年人纵是强提了几副肝胆,也觉得膝头稀软,再挺立不住,一跤坐倒在地。
他这边真心惊怕,对面夫人却以为他仗了自己年小,有心做戏,心上恼怒,玉掌一握,便见其掌心中握的一只银杯,竟像面团似的被捏成一块银饼,这般手上功夫可是做不的一丝假的。
小菊见夫人发怒,起脚一点便迈到两人身前,她年纪不大,怕比落跑还要小些,不想力气倒大,一伸手便将瘫在地上的落跑拎了起来。落跑当时如耗子见了猫一般,缩成了一团,有心脚底摸油,未逞想,自己肩狎被小菊扣住,便似通了电一般浑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哭丧着脸道:“我们一共两个人,为什么你单挑我先下手!”
小菊闻言脸上一红,骂道:“谁先,谁后还不一样!我最恨你这般没骨气的,就先治你了又怎样。”说着一扬手便要将落跑甩出,送于夫人面前发落。乐天眼前落跑要遭毒手,心上虽还是惊颤,脑子里却是想也没想,便去拉小菊手腕。谁知那丫头竟似脑后站了眼睛一般,左掌一迎,便将乐天伸出的手臂扣住,指间一点,乐天就觉自己好好的一双膀臂如触了滚烫的铜条也似,痛的自己连忙顺着少女指下力道跑倒在地。
见将乐天轻易制住,小菊也甚是得意,口中还讥损道:“这般脓包,还想来救人!真是不自量力!”
乐天见自己两个大男人却被一小丫头制住,早是羞愧无地,再被对方一骂,心头激气,忍不住骂道:“臭丫头,你家小爷就再没本事也是个爷们!不像你……。”乐天本是无心一句,激气出口,待话到这里,陡然间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无奈话已出口,再收不回转,一时尴尬,呆愣在当场。
小菊看出他色厉内茬,知乐天害怕不敢再骂自己,不由笑道:“你有胆子倒是骂呀!要是真敢骂出声来,我还佩服你有些胆气,就怕你是个没胆小贼,怕我稍时用心摆布你,不敢再出声骂我呢!”
被对方这一激,乐天顿时双眼充火,一时又是气恼,又是胆怯,还兼着脸上一阵火烧,若换了落跑或是朱老大定是二选其一,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哀声求饶。可乐天伶俐之外再兼一些胆气,心道:“即要被你戳瞎双眼,再不咬你一口,自己真成废物点心了!”想到这儿,胆气一壮,当时喝道:“好,这可是你逼我的,是你不顾信义在先,却怨不得我小人在后!”
小菊与夫人闻言俱是一愣,到底少女年纪还小,不曾料到乐天使坏,还只道:“好!我且看你能说出些什么来!”心中气愤,指尖更是用力。
谁知这一回乐天却是提足了气强撑,不再开口呼痛,而是双膝一软,跪在夫人面前指了小菊道:“夫人明鉴,论理,乐天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闯县太爷府上,都是这丫头穿掇的,说了多少县府里多豪华!多富丽!就连皇宫也是比不少。我与落跑不信,她就安排我和落跑前番进宅里玩!如今事发了,她不但不依前言救我们,替我们在夫人面前说好话,还变本加厉的要害我和落跑。臭娘们!你既然不仁,可别我和落跑不义!”说着,踢了落跑一脚,落跑会意,当时把个头点的鸡啄米一样,同时一阵哭嚎,只求夫人饶命,小菊姐姐留情,他怕极了两行眼泪似涌泉一样的喷了出来,倒是货真假实,十足的男儿泪。。
小菊见乐天竟在这般当口倒打自己一耙,泼自己的脏水,气急之下,丢下落跑,抬手就给了乐天一个耳光,骂道:“胡说八道!你竟敢当着夫人的面往我身上栽赃,看本姑娘不打死你!”
哪知乐天一心想引逗的就是对方与自己吵架,再怎么说,与戳瞎双眼相比,只挨小菊几个耳光一顿臭骂,实在是不算的什么,何况若论吵嘴,自己可比对方来的伶俐,当时又捂了自己脸装痛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哪!就那天,落跑拣了夫人首饰,你到后堂你来拿的时候,又说落跑脚笨又说自己功夫高,后来我二人不服,你又夸县令府上千金怎么漂亮,花院怎么别致!
哪,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不是。后来我二人听了心痒,都说要去,你怕是下不来台面勉强答应了,之后你在院里抛了绳子把我们两个拽了进来,不然就凭我和落跑两个人就是能找了梯子上墙也瞒不过府里那两只狗,你还说那狗耳朵厉害的不得了,要不是你先前支开了,我两个定进不去的。可万没想到,后来我和落跑会被府上两位千金看上……。”
说到这里,乐天“呸”了一声,自打一个耳光,再道:“万不料会被二位小姐发觉,一时来捉拿我们两个,我二人纵然脚快也比不上两位小姐,最后被捉住了,谁知小姐们心善并不责打,反而只说想和我们哥俩一块玩。不知怎地,你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当时我还不知道,后来仔细想想,怕是你之前就喜欢上落跑了,带我们二人到花院里不只是为了摆谱,怕还想和他幽会,因见小姐与他亲近,心上不乐意,所以今天才第一个收拾她,哼哼,你这女人当真好毒啊!”
乐天说一句话,就被小菊打一记耳光,等将话说完,一张俊脸差不多已肿的和个熊猫一样了。可少年人兀自碟碟不休,心里仍自打定了主意,就是再怎么挨揍也比剜了眼珠子强!并还奇怪,自己故意大叫大嚷半日怎么店里没一些动静,该不是县令夫人当真势大,掌柜的和贾六哥真是看着自己与乐天被对方制成残废不成!又恨落跑只知嚎哭,当时再添了他一脚,却将落跑打醒了,忙抱着小菊腿哭叫道:“小菊姐姐!落跑今后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您叫我向东我就向东,叫我向西我就向西,只求您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饶了我们两个小命吧!”
看着落跑终于进入角色,乐天不由暗赞一声:“这小子到底不是不开窍的!而且两行泪珠******和个喷泉一样,说来就来,就这一招我怕是再学十年也不能够!”
被二人这一搭一挡,小菊直气的两眼发黑,她扇了乐天半日耳光,手都快肿了,可乐天还兀自不肯住口,小腿又被落跑一把抱住,心里更是一番恶心。气令智昏,当时举掌便往了乐天咽喉切了下去,因是忿急力大,掌风竟作了呼啸,这一掌若击的实了,怕是乐天喉骨也得拍碎了。
可少年人不懂武功,哪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还在口无遮拦的乱骂。县令夫人见了自是明白,心上一惊,欲待出手相救,又为临时伧促,怕情急之下刚力生起反伤了小菊,一时慢了一线,眼见得乐天就要遭了毒手。
就在李乐天临危的一刻,却闻得空中一道细锐的尖啸,当时小菊腕上一阵麻热,下击的手掌,再不能并拢,跟着不由自主甩手提臂呼痛,仅只在对方面颊上轻轻扫过,反倒让少年人觉得少女手指细柔,摸在自己脸上怪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