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小菊疑惑,就见雅阁窗外,忽然纵进一道身影,一个乌龙绞珠,旋舞经天才得落在桌前一张坐上。待众人看清了,原来是一位年近四旬的中年乞丐,手里掌了只破碗,正伸了另一只手,勾了小指在嘴里掏着牙缝。小菊见了忙往自己手腕看去,果然腕间阳谷穴上正粘了一块米粒大小的碎骨,黏黏的满是口涎,想是那乞丐才从嘴里掏出来的,嗓子里一阵恶心,气急不过指了对方骂道:“臭要饭的,刚才是不是你暗算本姑娘!”
“呵呵,你这小丫头倒是够毒的,人家只不过骂了你几句,你便起了杀心,再说你也前前后后扇了他二十三记耳光,早就捞回本了,何必赶尽杀绝,无事与人下这般狠手?”说完乞丐回首与县令夫人道:“董夫人,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董夫人未料到会来了这位不速之客,可为对方成名多年,又是尘事剑侠人物,心下虽然不忿他多管闲事,到底耐了性子道:“叶乞丐,你不好好在你江南待着,跑到八奇镇来做什么?今日事,只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来横插一手!”说到这里,心中疑惑,又道:“莫不是这两个臭小子背后是仗了你主使的?”
乞丐闻她话风凌厉,忙打了个哈哈解释道:“夫人莫多心!这事和我老乞丐没有一些关系!”可说完,眉头一皱,再道:“可若说没有关系,却又是有些关系!”
董夫人听他前言不着后语,以为乞丐故意来和自己搅局。她到今日还逞了当年江湖气息,当时觉得被对方怠慢,一声娇哼,已作了气,场上气氛顿时紧张了好些。
中年乞丐见她急性,笑了道:“董娘子怎么这般大的脾气!好好,我与你说就是!”说着叹了口气:“这两个小家伙闯你府上后花院,确实和我没关系,可其中倒是有一半缘故是我才刚收的宝贝徒弟穿掇的,如今你即要取了他两个四只眼珠子,怎么说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董夫人听得乞丐徒弟也有份,柳眉一坚道:“你倒教了个好徒弟!即然你今日敢显身,那便是仗了自己有力气在我面前说话了!”
乞丐笑道:“不敢!夫人又多心了,我叶不垢那有胆子在夫人面前放肆,再说万事抬不过个理字。这事确是我徒弟不好,我已打断了这小子一条腿,并命他不准运气疗伤,好好受上几个月。夫人要是觉着还不解气,这小兔崽子就在楼下,另一条腿我也给夫人留着,就等您发落呢!”
听了乞丐这话,董夫人面色方转和了些,又为叶不垢是风尘七侠中的老三,那七侠纵横江南三十年,党羽甚多,势力颇大,不好招惹,最要紧的是对方享了多年侠名,人物朋友均极正气,不是那等可随意出手不问的江湖奸小。何况叶不垢还是正经峨嵋门下,一身玄功深不可测,明明已是八十开外的老人,但却为内功精炼,外头看去只不过四十许人,足见其功行火候。为此上县令夫人心思转了几转,终无奈只得道:“即然你已制裁过自己弟子,他又不曾出手,那此事也就算了!不过这臭小子满口秽语谎话,涂毒我手下人,若不再给他些厉害,日后定不学好!”
乞丐笑道:“夫人这话就说的差了!我看这小子倒是有些义气,被你训了半日,也没说出另外两个同伙,何况你都要剜人眼珠子,人家娃仔子能有多大年纪,能这般大了声音说话的就已经算是脑子灵光,有些胆气的了!”
董夫人骂道:“我看你这臭乞丐是王八看绿豆对了你的脾气,你纵有这般说辞,可他拿了我府上珠花,偷藏了这多日,就这一层便是好色贪淫的明证,我不制他怎能消这口恶气!”
“呵呵,人不风liu枉少年,这也就是小家伙胡思乱想罢了,他没人导引,又是这般年纪,便有些不检点也是平常,夫人您大人大量,又何必和个小孩子做对!”
哪知乞丐这番话听董夫人施即大怒,喝道:“叶不垢,今日面子我是给你了,你要是真想护着他,有本事就给我收了他做你徒弟,再来和我争闹,就怕你这般修士收徒规矩甚多,你不敢留他?”
见夫人动了怒,叶不垢眉间也是一跳,到底今日事错在乐天众小不检点,无奈之下,只得冲乐天安危道:“小子!都听见了吧!不是你乞丐爷爷不照顾你,实在是你们几个小猴崽子太胡闹。不过你也别担心,董夫人辣口仁心,最多受些皮肉之苦,却不会真剜你眼珠子的!”言罢,又笑对夫人道:“您说是不是,董夫人!”
“哪可难说,今日他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说完,又想了想,对了叶不垢道:“还有,我罚了这小子,你可不许暗中帮他疗伤,若被我知晓了,哼,就是你风尘七侠人多,我董春愁也不放在眼里!”
叶不垢听了,无奈一笑:“夫人说哪里话,老乞丐也说了万事抬不过个理字,这帮小子自己做错事,受点惩罚总是应该的,只是总也该有些轻重,莫过太严厉了!”
“哼!那你这老家伙便给我闪开!闭上你那只臭嘴!”
叶不垢听出些意思,当时一笑便往一旁避去,又看见饭桌上堆了好些美食,当时咽了口唾沫,伸手便捞起一只鸡屁股,笑道:“估量,这桌菜夫人也是没心思吃了,正好施舍给叫花子我,倒是不白糟践!”
董夫人不理他插科打诨,迈动步子便已来到乐天身前,脸上作气,桔皮几乎都拧在了一处,直看的乐天一阵恶心,再听得她道:“臭小子,自以为自己很会说话是不是?哪好,我便封一封你这张臭嘴!”说着,便在乐天咽喉上责了一指,因气愤他占了自己女儿便宜,又点了不年肩背一指。
见她这般下手,一旁申不垢不由脸色一峻,再见董夫人又想往落跑身上点指,老乞丐再忍耐不住,纵身一跃到了对方身前,口中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叫乐天的小子已受了夫人两指,论其罪也足当了,至于这孩子体质单薄怕受不了夫人神指,还请夫人三思!何况他也没做什么对不住你家女儿的事,终不能与李乐天相比吧?”
见叶不垢面色严峻,董夫人知道对方已然生了怒气,想着对方说的也有道理,当时甩了手,道:“好,就听你这老不死的一句!”
见董夫人终于听了自己一言,叶不垢嘻笑道:“那就多谢夫人手下留情了!”
为诸事已了,董夫人旋下了得月楼,临行前,少不得再又对乐天二小说些今后再敢闯我县府,勾搭我家女儿,便小心尔等狗腿小命的说辞。
那叶不垢则跟着其身后嚷道:“夫人气归气,可别忘了给菜钱!顺便与掌柜说一声,过会再来收拾,这些残羹剩饭,我还得有一会儿功夫才能打发!”董夫人被他一句话说的又气又笑,可到底依了言语吩咐了马掌柜。
乐天自被夫人责了两指,咽喉顿时似被塞了火炭,不只再开不了口,且还痛疼异常。至于点在肩头的一指,更是厉害,虽仅被董夫人纤纤食点轻轻一点,可少年肩背及至腰下一线,当即便如同注了一条水银一样,又酸又涩,直堵的乐天即直不起腰又抬不起头,一时间从个少年人变成了驼背的老人,欲待提力举步,又觉腰间绵软,却是步履蹒跚,当真和个老头子一样。
乐天打小几曾吃过这般苦,当下叫又叫不得,道又道不出,心里连个苦字都快忘了怎么写了。好在眼前叶不垢倒不曾走,乐天机灵,连忙摆布了双手向对方求告。
叶不垢见了笑道:“小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这位董夫人咱招惹不起,再说人家这么做也算是有正经道理,你哥几个不该上人门勾搭人家宝贝女儿!”见对方也以为是自己主动勾引,乐天一张苦脸更是险些要挤出水来。
叶不垢倒看出些意思,安慰道:“行了,你小子也别再装委屈了,看你气性又加上年小,若说勾引是谈不上的,不过肚子里弯了些零碎怕也是少不了的。若换了一般人也就罢了,可是董春愁心高气傲一力的要保她三个女儿完壁,好今后送回师门偿她当年心愿,你小子几个正赶在人马蹄子上,不撂你一撅子,又朝谁身上出气?只是你被董夫人责了这一指,受的罪比梆子还重一些,我老人家看了到底不忍,总得给你指点些路径。但先说好了,你们这位县令夫人心重,要是瞧出我明帮你,只怕你日后还有的受罪,求人不如求己,最后还得瞧你这小子有多少机智毅力了!”
乐天此刻只觉得自己腰背一线,酸痛无比,董夫人注在自己体内的内劲折磨的他坐立不得,闻得叶不垢一席话,虽然知道对方相助自己有限,可落水的人连一根救命稻草都不会放过,何况眼前这一位本领怕不在董夫人之下的乞丐!当时把头连点,支吾着声音只求叶不垢快些出手。
哪知他这里急性,对面乞丐却反有些犯了难,只为自己曾答应过董春愁不得出手救人,是以只能寻法让李乐天自行破解在他身上施加的禁制。可叶不垢大话说出后,忽然想起乐天还是个一点武艺不懂的孩子,便是有心指点了门径,等乐天领悟怕也怕得是数月过后的事了。到那时乐天禁制早随了时间自解,如何能显自己本事。再说叶不垢虽对乐天映像甚好,可真若这般指点少年,几是将他当做自己弟子一般看待。叶不垢师门严谨,收徒极严,却不是仅凭一点好映像便能拜在其门下的。
如此反复,倒真让叶不垢为了难,心上烦恼,嘴里忍不住一阵狂嚼,将个董夫人留下的一桌佳肴转眼吃了个精光。末了吐出一鸡骨头,终是皱了眉道:“也罢!我大话即然说出去,就该是你小子造化!”说着走近乐天,如撕草纸一样,把个少年人衣襟内衬撕了一幅下来,当时以筷当笔,沾了餐食上香醋,只疏点了几笔便在布片上画下两幅人形。莫看叶不垢形容委琐,可一手丹青妙笔却是武林中人数的着的,看似漫不经心随意勾勒,却把个两副图形画的栩栩如生。
待画好,便将布片递于乐天道:“此是我门中不传之秘,本不该传与外人,不过这也只是我因陋就简的东西,就被人看了,也不能窥门径,你且拿去,多多翻看,自有妙用,能有多少益处就看你小子自己的悟性了!
嘿嘿,说来也该你吃些苦,为你四人一事,我那蠢徒弟也被我打断了一条腿,少说两月不能走动。所以啊,少年仔,便指望只有你一人吃苦委屈,人生多磨难,少年时多吃些苦,总比老来受罪要强些!我老人家金口玉言到此为止,日后成龙成虫,且看你们自己造化吧!”说完,又将桌上酒壶中最后一点残酒喝干,道了声“痛快!”再一个翻身又从来时的窗户跳了出去。
等乞丐一走,瘫软多时的落跑便是一跃而起,两眼乱转,又恢复了往日风采。乐天看了又气又笑,刚想上前给他一巴掌,不料挥手间牵动了背后禁制,连声呼痛,和个闪了腰的老汉一样。落跑忙上前帮扶,口中殷勤道:“天哥!今天我算是见了什么是男子汉了!从今往后,您就是我落跑心目中的英雄!”
“少他妈罗嗦!今儿要是有朱老大和探花在,我早和你一样装孙子还来不及呢!就怪我命不好,和只你这兔崽子在身边,指望你出头!我还是省省吧!哎哟!真他娘的痛!快!快帮我揉揉!这臭娘们折腾的我好惨!”乐天嘶哑着嗓子,声音好似拉破的风车,纵只这么一句话,也是拼了一身力气才说完。
落跑心有余悸,听到乐天最后一句指向董夫人,又想着对方一手功夫,忙道:“天哥!小心被人……。”
乐天会意,气势不减,仍骂道:“怕什么?我说的是那臭丫头小菊,我被县令夫人惩罚起码也是有些缘故,今儿平白被这小娘们打了几十个耳光!这般奇耻大辱,日后一定要找回来!”
落跑见乐天只在小菊身上撒气,登时也来了些精神,一时也大了胆子道:“光收拾她还不够,还得给她尝些更好的!”
“嗳,听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我听说女孩最怕蟑螂,等那天把这丫头关起来,我整治一麻袋的蟑螂孝敬她!让她和蟑螂一屋吃,一屋睡。等关上一个月,才放出来,哼,到那时,看她还敢在咱面前横!”
“跑儿!”
“嘛事?”
“说实话,你小子可比我毒!”